我在东莞捡个老婆 第15章 暴雨屋檐

夜市喧嚣的余温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寂静和清冷的空气。林倩告别那个名叫杨潇的失忆男人，转身汇入稀疏的人流，心中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石头，荡开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涟漪。

失忆……

这个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词，竟然真实地发生在刚才那个站在报刊亭阴影下、眼神空洞而倔强的男人身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车祸？意外？还是……更可怕的事情？他那身破烂的工装和额角未愈的伤疤，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充满痛苦的过往。

一种混合着同情、好奇和莫名牵挂的情绪，在她本就沉重的心头又添了几分重量。她自己的生活已经是一团乱麻，母亲的药费、弟弟的学费、夜场里步步惊心的周旋……每一样都足以让她喘不过气。理智在大声提醒她，远离麻烦，明哲保身。

可是，那双深陷于迷茫与痛苦中却依然不愿低头的眼睛，总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叹了口气，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夜色更深，巷道里灯光昏暗，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然而，老天爷似乎并不打算让她这个夜晚过得平静。

刚刚还稀疏闪烁着几颗星星的夜空，毫无预兆地被不知从何处涌来的浓重乌云迅速吞噬。远处天边传来沉闷的隆隆声，像是巨兽在低吼。空气中的湿度骤然增加，带着一股土腥气和风雨欲来的压抑。

“要下雨了？”林倩心头一紧，再次加快了脚步，几乎小跑起来。

可是，还没等她跑出这条长长的巷道，豆大的雨点就已经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起初只是稀疏几声，打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溅起小小的尘土，但转眼之间，雨点就变得密集起来，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哗哗声！

暴雨！毫无缓冲的、盛夏常见的猛烈暴雨！

林倩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挡在头顶，但这完全是徒劳。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外套，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带来刺骨的凉意。视线迅速变得模糊，脚下的路面也开始积水打滑。

她狼狈不堪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但这条巷道两侧大多是紧闭的卷帘门和墙壁，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屋檐！

就在她几乎要被淋成落汤鸡，冷得开始发抖的时候，前方不远处，一个同样在暴雨中仓皇寻找躲避处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个身影高大，穿着深色的、瞬间被雨水浸透的工装，正踉跄地跑向巷道边一个极其狭窄的、凸出不到半米的杂货店门口雨棚。那雨棚极小，几乎起不到什么遮挡作用。

是杨潇！

他也还没回去，而且显然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住了。

两人几乎同时跑到了那个可怜的、只能勉强容纳一人侧身站立的小雨棚下。空间瞬间变得无比拥挤，湿透的身体不可避免地靠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湿气和急促呼吸带来的微弱气流。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和微妙。

“是……是你？”林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有些意外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的情况比她更糟，全身湿透，头发紧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发梢和下颌线不断滴落，额角的伤疤被雨水浸泡，显得有些发白。他冷得嘴唇都有些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异常狼狈。

杨潇也没料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林倩。他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想往旁边让一让，给彼此腾出多一点空间，但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和倾泻而下的雨幕，根本无处可退。他只能尽量侧过身，避免直接接触到她。

“……雨很大。”他沙哑地开口，说了一句显而易见的话，似乎想打破这尴尬的沉默。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让他看起来有种落难般的脆弱感。

“是啊……太大了……”林倩抱紧双臂，冷得牙齿都有些打颤。小小的雨棚根本无法完全遮挡瓢泼大雨，斜吹进来的雨丝依旧不停地打湿他们的裤脚和后背。狭窄的空间里，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雨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在冰冷的煎熬中缓慢流逝。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街道迅速变成了浑浊的小河。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杨潇似乎比她更冷，颤抖得越来越明显。他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唇，像是在极力忍耐。那身湿透的单薄工装根本无法御寒。

林倩看着他的样子，心中那份好不容易被理智压下去的同情和担忧又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他失忆了，无处可去，白天干着最累的体力活，晚上却连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都如此艰难……现在又淋了这么一场冰冷的暴雨，万一再生病发烧……

她想起自己那个虽然简陋、但至少干燥温暖的出租屋。

一个念头开始在她脑海中盘旋，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她感到不安和犹豫。

收留他？让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失忆的、明显有麻烦的男人住进自己家里？

这太疯狂了！太危险了！她一个独居女子，怎么能……

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冻死病死在街头？她做不到。

理智和情感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战。雨水带来的冰冷，似乎都比不上她内心抉择的煎熬。

她偷偷抬眼打量他。他虽然落魄，但眼神清正，除了最初的戒备，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令人不安的猥琐或恶意。甚至在这种极度狼狈的情况下，他依旧下意识地保持着那点可怜的距离感，努力不碰到她。这种细微的举止，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而且，他看起来真的快撑不住了。

终于，同情心和善良终究战胜了恐惧和顾虑。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水汽的空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开口：

“那个……这雨……好像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杨潇闻言，抬起眼看向她，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他的眼神因为寒冷而有些涣散，带着询问。

林倩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飘向外面白茫茫的雨幕，继续说道：“你……你住的地方远吗？这样淋下去……会生病的。”

杨潇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声音更加沙哑：“……不远。但……漏雨。”他描述着自己那个顶层隔间的状况，语气平淡，却更显凄惶。

林倩的心揪紧了。她攥紧了湿透的衣角，指尖冰凉，终于将那个盘旋已久的提议说了出来，语速很快，像是怕自己后悔：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那栋楼。虽然也很小很破，但至少……是干的，可以洗个热水澡，喝点热的东西……你可以……暂时在客厅借住几晚？等雨停了，或者你找到更好的地方再说……”

说完这番话，她的心跳得飞快，脸颊甚至有些发烫，根本不敢看杨潇的反应。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向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提出这样的邀请。

杨潇彻底愣住了。他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林倩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他怔怔地看着她，雨水顺着他惊愕的脸庞流淌。那双总是盛满迷茫和戒备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困惑。

她……邀请他去她家？

为什么？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警惕心瞬间再次抬头。但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湿透、冷得脸色发白、眼神清澈带着真诚担忧（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窘迫）的女孩，那些怀疑又似乎有些站不住脚。

她图他什么？他一无所有，一身麻烦。

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善良？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杨潇的心头。有震惊，有疑虑，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几乎已经被遗忘的……暖意？在这冰冷刺骨的暴雨之夜，这样一个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避风港的邀请，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穿透了他层层包裹的冰冷和绝望。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竟发不出声音。他看到女孩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更加紧张和不安，甚至开始后悔，眼神闪烁地想要补充什么，或许是想收回刚才的话。

“……不会……打扰吗？”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小心翼翼的不确定。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虚伪或犹豫。

“不会的！”林倩立刻摇头，语气急切而肯定，仿佛是为了说服他，也是为了说服自己，“客厅很小，只有一个旧沙发……但总比在这里淋雨强。我……我一个人住，但……没关系的！”她下意识地隐瞒了母亲和弟弟的存在，出于一种基本的自我保护本能，但邀请的诚意却是不假的。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充斥耳膜。

杨潇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显得格外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容错辩的善意和坚持，心中那坚硬的冰壳，终于裂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

他如今一无所有，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如此大费周章算计的。或许，他可以……冒险相信这一次？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郑重地、缓慢地点了点头。

“……谢谢。”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感激，“……麻烦你了。”

得到他的同意，林倩心里一块大石头仿佛落了地，但另一块更重的、关于未来不确定性的石头又压了上来。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那我们快走吧！跑过去！反正已经湿透了！”

说着，她率先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杨潇看着她纤细而坚定的背影，不再犹豫，也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如注的暴雨中奔跑，穿过积水横流的街道，冲向那栋熟悉的、破旧的“握手楼”。雨水模糊了视线，冰冷刺骨，但奔向一个暂时避风港的希望，却让他们的脚步有了方向。

跑到楼洞口时，两人都已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狼狈不堪。林倩掏出钥匙，手因为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打开那扇沉重的单元门。

“就……就这里了。”她喘着气，推开房门。

一股混合着淡淡中药味、旧家具和女孩子生活气息的、温暖（相对于外面的冰冷暴雨）的空气扑面而来。

杨潇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个极其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充满了生活痕迹的小小空间，脚步迟疑了，有些不敢踏足。他浑身滴着水，脚下迅速积起一小滩水渍，与这个虽然破旧却整洁的环境格格不入。

“快进来啊！”林倩催促道，从门后拿出一条有些旧的但干净的毛巾递给他，“先用这个擦擦。卫生间在那边，很小，你可以先去用热水冲一下，会暖和点。我……我去给你找件干衣服，可能不太合身……”

她显得有些忙乱，安排着，试图掩饰内心的紧张和不自在。

杨潇接过毛巾，那柔软的、带着淡淡洗衣粉香气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恍惚。他站在这个陌生却充满了善意的小小屋檐下，看着眼前这个为他忙碌的陌生女孩，冰冷的身体似乎感受到了一丝真正的暖意。

暴雨依旧疯狂地敲打着窗户，发出密集的声响。

而在这一方小小的、简陋的天地里，一段始料未及的同居生活，就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仓促而又不可避免地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