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无声的战场
特护病房里的气氛,从绝望的冰点骤然转向一种近乎悲壮的炽热。陆远志眼中那重新燃起的火焰,驱散了之前的死寂。他不再盯着天花板,不再沉溺于自怨自艾,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林小芳递过来的那份康复计划上,如同在审视一份新的作战方案。
“王岚医生的初步计划,非常详细,但也…非常艰苦。” 林小芳的声音带着谨慎的提醒,她翻动着文件,“早期以被动活动和防止肌肉挛缩、关节僵硬为主。每天至少进行三次,每次不少于四十分钟。包括各个关节的被动屈伸、旋转,肌肉按摩,以及…神经肌肉电刺激(NMES)。”
她指着计划书上的一项项内容:“NMES会模拟神经信号,强行刺激萎缩的肌肉收缩,促进血液循环和神经兴奋性恢复。但这个过程…会非常疼痛。是那种…电击般、深入骨髓的疼痛。随着神经恢复(如果有恢复),后期会逐步加入主动辅助运动、抗阻训练,甚至精细动作训练。但前提是…神经信号能回来。”
陆远志的目光扫过那些专业术语和图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疼痛?他经历的疼痛还少吗?只要能抓住一丝恢复功能的希望,哪怕是万分之一,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投入这新的炼狱。
“现在就开始。” 他的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
林小芳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言。她知道,对这个男人而言,行动是唯一的答案。她立刻联系了康复科,王岚医生亲自带着一名经验丰富的物理治疗师很快赶来。
第一次正式的康复训练,在病房内进行。气氛凝重得如同战场。
王岚医生亲自操作。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陆远志左臂的固定支具,露出了那条伤痕累累、青紫肿胀、肌肉已经开始出现轻微萎缩迹象的手臂。视觉效果触目惊心。
“我们先从最轻柔的被动活动开始,适应一下。” 王岚的声音尽量保持平和。她轻柔地托起陆远志的左手腕,开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活动他的腕关节,进行屈曲和背伸的动作。
陆远志紧咬着牙关,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仅仅是腕关节如此轻微的活动,就牵扯到深埋在肌肉和骨骼中的无数细微创伤点,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如同无数钢针攒刺般的剧痛!这与他之前经历的战斗创伤不同,这是一种持续的、无法回避的、针对神经末梢的钝痛。
“嗯…”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
王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神专注而冷静:“痛是正常的,说明感觉神经还没有完全坏死。忍着点,陆队长,我们需要活动开粘连的组织。”
接着是手指。王岚逐一活动他的每一个指关节,从指根到指尖。动作依旧轻柔,但每一次屈曲和伸展,都像是在强行掰动生锈的、布满裂痕的齿轮,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感(更多是心理上的),带来更剧烈的神经性疼痛!陆远志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床沿,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他的鬓角、下颌,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疼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他的意志壁垒。每一次王岚的手指按压在他前臂僵硬的肌肉上进行按摩,试图软化它们、促进血液循环时,都如同在伤口上撒盐。肌肉的酸痛混合着神经的锐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四十分钟,如同四个世纪般漫长。
当王岚终于停下动作,重新为他固定好支具(暂时还不能完全移除)时,陆远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血印。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都有些涣散。剧烈的疼痛消耗了他刚刚恢复不多的体力。
“很好,陆队长,第一次坚持下来了。” 王岚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是凝重,“这只是开始。下午还有一次,晚上还有一次。明天,我们加入NMES。”
陆远志闭上眼睛,没有回应,只是用尽全身力气调整着呼吸,对抗着那席卷全身的疲惫和疼痛的余波。他能感觉到,左臂在被动活动后,除了剧痛,似乎还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的…温热感?是血液循环改善了吗?还是纯粹的痛觉神经在哀鸣?他无法分辨。
下午和晚上的训练,强度并未降低。每一次活动,依旧是酷刑般的折磨。陆远志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承受着。汗水浸透了他的病号服,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他的眼神在剧痛的冲击下时而涣散,但很快又被一种近乎执拗的狠厉所取代。支撑他的,是病床对面柜子上,平板电脑里定格的画面——小七泪眼汪汪、担忧地看着镜头说“爸爸的手不要坏掉”的模样。
女儿的眼泪,是淬炼他意志最炽热的火焰。
---
第二天,真正的“酷刑”——神经肌肉电刺激(NMES)开始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