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烬土回响 第45章 岩心深处的低语

震耳欲聋的影蝠尖啸似乎仍在耳蜗深处回荡，与眼下相对寂静的峡谷形成令人心悸的反差。只有永不停歇的风刮过嶙峋岩石的呜咽声，提醒着黄凌，危险从未真正远离。

“破浪号”斜斜地停靠在巨大的岩石平台上，像一条搁浅的金属巨鲸。船体左侧引擎外壳上几道深刻的爪痕触目惊心，丝丝缕缕的能量逸散痕迹如同不祥的黑色血管。老锤——小队里脾气最火爆但也最可靠的机械师——正带着两个人骂骂咧咧地更换烧毁的能量导管，每一次金属碰撞声都在空旷的平台上激起短暂的回音。

“妈的，这帮天杀的扁毛畜生！”老锤啐了一口，用油腻的袖子擦了下额角的汗，“再深半寸，咱们就得用腿走着去那鬼研究所了！”

黄凌靠在一块背风的岩石上，慢慢咀嚼着能量棒。味道一如既往的像锯末混合着铁锈，但它能提供身体亟需的热量。之前的战斗消耗巨大，不仅仅是体力，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高度紧绷。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微弱而模糊的感知力，因过度使用而变得愈发沉寂和难以捕捉，像一根被过度拉伸后失去弹性的弦。

杨萤坐在他旁边不远处，膝盖上摊开着她的工具包和一块从“破浪号”主控板上拆下来的感应器。她眉头紧锁，指尖在一块微焦的电路板上飞快地滑动，用一种特制的导电凝胶修复着断点。她的专注令人安心，仿佛外界的一切混乱都能在她手中被梳理规整。

“导航系统受到干扰，可能是刚才的强辐射尘暴，也可能是峡谷本身的地脉能量场异常。”杨萤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数据，“我们需要一个准确的坐标校准点。否则，就算修好引擎，我们也可能一直在峡谷里打转，直到能源耗尽。”

队长罗澜——一个脸上带着一道旧疤、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女人——走了过来，目光扫过维修现场和疲惫的队员们。“平台不大，我让猴子和小刀去四周探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隐藏的危险，或者……任何能用来定位的东西。黄凌，你感觉怎么样？还能‘听’到些什么吗？”

黄凌闭上眼，努力将意识沉静下去，试图去触碰那混沌的能量之海。然而，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模糊的嘈杂，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听雨声，无法分辨任何具体的信息。他摇了摇头，有些挫败：“太乱了。这里的辐射和残余地脉能量混在一起，干扰很强。我只能感觉到……很大的噪音。”

罗澜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理解比任何安慰的话都更有力量。在这烬土世界，能力从来不是万能的，很多时候，他们依靠的还是最基础的生存本能和同伴的脊背。

大约半个标准时后，负责探查的猴子——一个身材瘦小但极其灵活的家伙——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紧张交织的神情。

“头儿！有发现！”他喘着气，指向平台深处一个被巨大阴影覆盖的角落，“那边……岩壁下面，有个裂缝！不像天然的，里面有金属反光！而且……而且感觉不到外面这么大的风！”

这个消息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一个非自然的结构，意味着可能是旧世界的遗迹，可能藏着物资、信息，或者……未知的危险。

小队迅速集结，武器上手，保持着警戒队形向猴子所指的方向移动。平台尽头，岩壁向内凹陷，形成一道巨大的褶皱，一道接近三米高、仅容一人通过的黑色裂缝赫然嵌入岩体之中。果然如猴子所说，站在裂缝口，那鬼哭狼嚎般的风声骤然减弱，仿佛被这道裂口吞噬了一般。

黄凌站在裂缝前，那股熟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弱悸动再次出现。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一点，不再是完全的噪音，而是某种……规律的脉冲，极其微弱，仿佛一颗被埋藏了无数岁月的心脏，仍在固执地跳动。

“里面有东西，”黄凌低声说，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胸口，那枚父母留下的芯片所在的位置，“能量反应……很微弱，但很特别。和外面的混乱不一样。”

杨萤已经拿出环境检测仪对着裂缝内部扫描：“辐射指数低于外部环境，空气成分……稳定，含氧量正常。结构稳定，未检测到大型生物热量信号。初步判断可以进入。”

罗澜做出决定：“老锤带两个人留守，看守破浪号，保持通讯畅通。猴子，小刀，前面探路。黄凌，杨萤，跟在我后面。保持警惕。”

裂缝内部比想象的要深，而且向下倾斜。手电的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粗糙的岩壁。走了不到二十米，前方探路的猴子发出了低呼。

“到头了！是扇门！”

光柱汇聚过去。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嵌在岩壁尽头，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早已黯淡无光的门禁面板和一道手动旋转的阀门轮盘。门体本身保存得相当完好，似乎内部的密封结构仍在起作用，将末日后的恶劣环境隔绝在外。

“一个前哨站？还是避难所？”小刀用刀柄敲了敲金属门，发出沉闷的回响。

杨萤立刻上前，检查门禁面板。“供电早已中断。但机械结构可能还能用。”她尝试着用力转动那巨大的阀门轮盘。轮盘锈死严重，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纹丝不动。

“一起来！”罗澜招呼一声，和黄凌、小刀三人一起上手。肌肉绷紧，青筋突起，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后，轮盘终于被巨大的力量强行转动了一圈、两圈……

“哧——”

一声沉闷的气密声响起，厚重的金属门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一股冰冷、干燥、带着陈腐金属和尘埃气息的空气涌了出来，仿佛一个被遗忘的时空胶囊在此刻开启。

门后的空间不大，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的安全哨所或通讯中继站。靠墙是一排锈蚀的几乎只剩架子的柜子，一张金属桌翻倒在地，角落里散落着一些无法辨认的杂物。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的控制台，虽然也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结构大致完好，屏幕漆黑一片。

然而，黄凌的目光瞬间被控制台下方吸引了。那里有一个半嵌入地面的、体积不小的黑色金属箱体，箱体表面有一个暗淡的、复杂的标志——那是一个抽象的、环绕着能量环的地核图案。

“守望者联盟的早期标志，”杨萤轻声说，语气带着一丝惊讶，“但不是现在用的制式。至少是三十年前，大崩塌初期的样式。”

黄凌感到胸口的芯片再一次发出微弱的热量，与那黑色箱体内部某种东西产生了清晰的共鸣。那“心跳”般的脉冲感就来源于此。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拂去箱体表面的积尘，发现侧面有一个手动开启的卡榫。他看向罗澜，罗澜点了点头，武器微微抬起，示意众人戒备。

黄凌深吸一口气，用力扳动卡榫。

“咔哒”一声轻响，箱体的正面面板弹了开来。内部并非预想中的复杂仪器，而是一个相对简单的、带有减震结构的支架上，固定着一台设备。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加强型的信号接收器或能源探测器，拥有一个粗大的定向天线和多个接口，虽然落满灰尘，但金属外壳依旧冰冷坚硬，透着一股旧时代工艺的扎实感。设备侧面还有一个清晰的编号铭牌：E.R.S-07。

最重要的是，设备中央一块小屏幕上，竟然还亮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绿色光芒！显示着一串不断缓慢跳动的、黄凌无法理解的代码字符。下方还有一个细长的能量指示灯，显示着残余的能量——几乎见底，但那一点猩红的微光，证明它仍在工作。

“老天……它还在运行？”猴子难以置信地低呼，“这得是什么级别的电池？”

“不是电池，”杨萤凑近仔细查看，眼神越来越亮，“是地脉能量感应充电……看这里。”她指着箱体内部几根连接着岩壁的、粗壮的晶矿传导线缆，“它从岩层深处汲取极其微弱的地脉能量，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行……就像……就像一颗埋在地下的种子，一直在等待。”

她快速拿出自己的万用表和数据接口线，尝试着将接口线与那台ERS设备连接。“这是旧时代的远程勘探传感器，通常是成对或成组部署，用于监控地脉能量流和地质稳定性的。它可能一直在记录和存储数据……”

设备发出一声轻微的滴答声，屏幕上的代码滚动速度加快了一些。杨萤随身电脑的屏幕上开始读取数据流。

“难以置信……它的日志……记录到了大崩塌发生后第7年！”杨萤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它……它不是一个独立的单元。它是‘第七研究所’外部监测网络的一个节点！”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第七研究所！他们苦苦寻找的目标！

“它能定位研究所吗？”罗澜急切地问。

“我正在尝试访问它的坐标记录模块……但它的能量太低了，很多功能已经锁死……”杨萤的手指飞快地操作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需要……需要给它一个能量刺激。黄凌！”

黄凌立刻明白过来。他伸出手，轻轻握住那台冰冷的ERS设备。他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掉脑海中所有的杂念，不再去“听”那广袤而嘈杂的能量之海，而是将全部意识集中起来，去感受掌心下这台微弱跳动着的“心脏”。

他引导着体内那微弱的力量，不是爆发，不是冲击，而是像涓涓细流，极其小心地、温和地注入那台古老的设备。

起初毫无反应。他的力量如同石沉大海。但渐渐地，他感觉到设备内部某个核心似乎被激活了，开始贪婪地吸收着他传递过来的能量。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那是力量快速消耗的迹象。

就在这时，ERS设备猛地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嗡鸣！中央屏幕上的绿色光芒变得稳定而清晰，代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略显粗糙但却明确无误的地形图！

地图中央是一个闪烁的红点，标注着“ERS-07”（他们的当前位置）。而在地图边缘，一个遥远的方位，另一个光点正在坚定地、规律地闪烁着，旁边是一行清晰的坐标代码和标识——

【primary Facility： Research Station 07】

“找到了！”杨萤几乎喊了出来，她迅速将坐标记录并同步到自己的导航仪和“破浪号”的备用系统中，“坐标已获取！误差范围极小！”

喜悦瞬间冲刷了所有的疲惫。队员们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们找到了通往目标的钥匙！

然而，就在此时，那台ERS设备的屏幕猛地闪烁起来，绿色的画面瞬间被刺眼的红色警告标志覆盖！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尝试！】 【警告：安全协议a触发！】 【信号传输干扰启动——】

“怎么回事？”黄凌一惊，松开了手。

杨萤脸色骤变：“是设备内置的防盗机制！它……它不止是发出了干扰信号屏蔽自己的传输，它刚才能量恢复的瞬间，可能……可能反向触发了一个连接着研究所主网的警报！”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几乎在同一时间，留守在“破浪号”上的老锤焦急万分的通讯信号强行切入所有人的耳机，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头儿！不好！侦测到多个高速飞行信号正从峡谷上方逼近！能量签名识别——是他妈唤脉教派的秃鹫战机！他们朝我们来了！像是早就知道我们在这儿！”

刚刚获得的狂喜瞬间被冰冷的危机感彻底冻结。

岩心深处的低语，引来的不仅是希望，还有致命的猎手。

黄凌看着屏幕上仍在闪烁的红色警报，又仿佛能透过厚厚的岩层，听到那些正呼啸而来的死亡之音。

他们的位置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