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烬土回响 第112章 荆棘的前路

离开孤峰废墟的旅程，比预想中更加漫长和艰难。每一步都踏在文明与野蛮的交界线上。旧时代公路的残骸如同巨兽的脊椎，断裂、扭曲、掩埋在瓦砾与尘土之下。他们不得不经常绕行，穿过倾覆的立交桥阴影，爬过锈蚀的车辆坟场，在钢筋混凝土的丛林里寻找着通往东方的路径。

阳光虽然穿透了辐射尘的缝隙，但并未带来足够的温暖。风依旧寒冷，裹挟着细小的放射性尘埃和金属碎屑，打在脸上如同冰冷的砂纸。黄凌的“环境感知”成了队伍最宝贵的资产。他无需刻意集中精神，便能隐约“嗅”到前方不远处一块看似坚实的路面下隐藏的空洞，或是感知到侧方一栋摇摇欲坠的高楼里不稳定的能量残留。这能力如同一种新生的本能，范围虽仅限周身数十米，精度也远不如从前主动感知时，却足以在关键时刻发出预警。

“停。”黄凌抬起手，声音依旧沙哑。队伍立刻停下脚步。他指了指前方一片看似平坦、覆盖着灰色尘土的区域。“下面……是空的。绕过去。”

苏茜没有任何质疑，立刻改变方向，沿着区域边缘寻找安全的路径。杨萤紧紧跟随着，小心地调整着担架的角度，确保昏迷的阿雅不会受到颠簸。阿雅的状态依旧令人担忧，她呼吸平稳，但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她体内那股净化一切的磅礴力量似乎彻底沉睡了，只剩下最本源的生命波动，脆弱得让人心疼。

他们绕过那片陷阱区域，前方出现了一条被淤泥和废弃物半堵塞的隧道入口。隧道深处传来滴水声和某种啮齿动物窸窸窣窣的动静，黑暗如同巨兽的喉咙。

“必须穿过去吗？”杨萤看着那幽深的洞口，有些不安。她的终端在这里几乎成了废铁，强烈的背景辐射和残留能量干扰让所有精密仪器都变得不可靠。

“地图显示这是最短路径，绕行需要多走至少十公里，而且会经过一个标记为高辐射的区域。”苏茜检查着手中那份皱巴巴、沾染了污渍的旧地图，那是她从基地废墟中偶然找到的，比例尺很大，细节模糊，但聊胜于无。

黄凌凝神感知着隧道内部。“里面……没有大型威胁的能量反应。但有……很多微弱的生命信号，可能是变异生物。空气……污浊，有甲烷和腐烂物的味道。”

“戴上过滤面罩，保持警惕，快速通过。”苏茜做出了决定。她将一块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绑在探路棍顶端，率先走进了黑暗。黄凌和杨萤抬着担架紧随其后。

隧道内阴暗潮湿，顶部不断滴落着含有腐蚀性物质的污水。脚下是深及脚踝的、粘稠的淤泥，每走一步都异常费力。荧光苔藓的光芒只能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更深的黑暗里，无数双细小、反射着幽绿光芒的眼睛若隐若现，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和嘶叫。那是适应了辐射环境的变异鼠群，它们贪婪地注视着闯入者，但似乎对苏茜手中那根散发着能量波动的探路棍有所忌惮，只是远远地跟着，并未立刻发动攻击。

压抑、污秽、危机四伏。这段不到一公里的隧道，仿佛走了一个世纪。当终于看到前方出口的光亮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走出隧道，迎接他们的并非坦途，而是一片更加广阔的、死寂的废墟。这里似乎是旧时代的一个小型城镇，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烧焦的骨架。一些建筑的墙上，还残留着早已褪色的涂鸦和破碎的广告牌，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烟火气。

“看那里！”杨萤突然指着远处一栋相对完好的建筑。那建筑顶上，赫然架设着一个破损的、但结构依稀可辨的通讯天线！“是通讯塔！我们到了！”

希望如同一剂强心针，驱散了身体的疲惫。三人加快脚步，向着那栋建筑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建筑入口时，黄凌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微变。“里面……有人。不止一个。能量场……很杂乱，有警惕，有……敌意。”

苏茜立刻示意隐蔽。他们躲到一堆倒塌的墙体后面，仔细观察着那栋五层楼高的建筑。建筑的外墙布满弹孔和爆炸痕迹，窗户大多用木板和金属板封死，只有顶层几个窗口留有观察孔。入口处被锈蚀的车辆和沙袋堵死，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防御工事。这里显然是一个幸存者据点。

“怎么办？”杨萤低声问，“尝试接触？还是绕开？”

苏茜沉吟着。在这种末世环境下，幸存者群体往往对外来者充满戒备，甚至抱有敌意。贸然接触风险极大。但通讯设备就在里面，他们急需与外界取得联系。

就在这时，建筑顶层的一个观察孔后，闪过一个人影。紧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通过某种简陋的扩音器传了出来：

“外面的人！停下！表明你们的身份和来意！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声音充满了紧张和不信任。

苏茜看了黄凌一眼，用眼神询问里面人员的具体情况。

黄凌集中精神，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建筑内部。“大概……十五到二十人。能量场都很弱，大部分是普通人，只有两三个有微弱的能量反应，像是……低阶脉者或者使用了劣质能量武器。他们的情绪……很紧张，恐惧，还有……饥饿。”

是一群挣扎求生的普通人。苏茜心中有了判断。她缓缓站起身，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同时示意黄凌和杨萤待在原地。

“我们没有恶意！”苏茜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在废墟间回荡，“我们是从西边的基地废墟逃出来的，有伤员需要帮助！我们只想使用楼顶的通讯设备，联系外界，之后就会离开！”

楼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内部讨论。过了一会儿，那个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基地废墟？哪个基地？你们是什么人？”

“孤峰基地。”苏茜如实回答，“我们不是‘磐石’的人，我们是……摧毁那里的人。”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楼内瞬间响起了一阵骚动和压抑的惊呼声。显然，“孤峰基地”的崩塌和“磐石”秩序的瓦解，消息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传播开了。

“……证明它！”那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

苏茜回头看了黄凌一眼。黄凌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前，与苏茜并肩站立。他没有说话，而是轻轻释放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但与寻常脉者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这波动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隐隐共鸣的“大地”气息，平和而深邃，与“磐石”麾下那些冰冷、狂暴的能量特征截然不同。

同时，他示意杨萤将担架稍微前移，让楼内的人能看到上面昏迷的阿雅。尽管阿雅此刻毫无力量外显，但她那纯净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生命气息，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证明。

楼内的骚动更大了。几分钟后，堵住入口的障碍物被缓缓移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破烂外套、手里端着一把老式步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进来吧……动作慢点。”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敌意减少了许多，“别耍花样。”

三人抬着担架，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建筑内部。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霉味和劣质燃料的味道。大约十几名幸存者分散在空旷的大厅里，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孩子，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中充满了麻木、警惕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他们手中拿着各种简陋的武器，从钢管、砍刀到几把看起来随时会卡壳的旧式枪械。

带领他们进来的中年男人自称“老陈”，是这群幸存者的头领。他带着他们穿过杂乱的大厅，沿着摇摇欲坠的楼梯向上走。

“我们原本是附近‘绿洲’聚居点的，”老陈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苦涩，“‘磐石’的人来了，征收了所有的粮食和能源，把我们像奴隶一样驱使……后来基地那边传来巨大的动静，天地都好像要裂开了，那些看守我们的人突然就慌了，大部分都跑了……我们才趁机逃了出来，找到了这个地方暂时落脚。”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阿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们……真的把那个魔鬼的老巢给掀了？”

“是很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也包括……里面无数被压迫者的牺牲。”苏茜没有居功，平静地回答。

来到楼顶，那台老旧的通讯设备就架设在中央，虽然布满锈迹，但主体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杨萤立刻上前检查，脸上露出了混合着希望和凝重的神色。

“设备很老旧，很多零件需要更换或者修复……能源也是个问题，备用电池早就没电了，需要外接能源……”她快速评估着，“我需要时间，还需要一些替换零件。”

老陈看了看杨萤，又看了看虚弱的黄凌和昏迷的阿雅，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楼下喊了一声：“把那个箱子拿上来！”

很快，一个年轻人抱着一个金属箱跑了上来。老陈打开箱子，里面竟然是一些基础的维修工具、几块看起来是从其他设备上拆下来的电路板，甚至还有一小块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拳头大小的能量晶核！

“这是我们能找到的所有东西了，”老陈将箱子推到杨萤面前，“希望能帮上忙。至于能源……”他指了指楼顶一角几个连接着简陋太阳能板的蓄电池，“只有这些，平时只够我们照明和给水泵供电。”

“足够了！谢谢！”杨萤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她熟练地拆卸外壳，检查线路，更换损坏的元件。黄凌和苏茜在一旁协助，递送工具，帮忙固定设备。

老陈和其他几个幸存者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的眼神中，除了好奇，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与外界取得联系，得知外部世界的情况，对于这些在绝望中挣扎了太久的人来说，意义非凡。

时间在紧张的维修中一点点流逝。夕阳西下，将废墟染上了一层凄美的橘红色。杨萤终于直起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好了！应该可以尝试启动了！但信号可能很弱，而且不确定能联系到谁……”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开关。设备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嗡鸣声，指示灯开始闪烁。杨萤调整着频率，仔细倾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

一开始只有刺耳的杂音和电流声。几分钟后，断断续续的、来自不同源头的信号开始出现：

“……重复……‘守望者联盟’残余舰队……在‘天穹’浮空岛重组……呼吁所有幸存势力……保持克制……共同应对地脉变化……”

“……这里是‘拾荒者公会’自由频道……高价收购稳定能源晶核……提供‘磐石’残党情报者重赏……”

“……警告……北部‘腐蚀沼泽’范围扩大……发现新型攻击性变异生物……”

“……求救……‘希望村’遭遇掠夺者袭击……急需药品和武器……”

“……地脉能量趋于稳定……部分区域辐射值下降……发现可食用新型植物……”

信息杂乱，却拼凑出一个动荡、危险，但又蕴含着无数可能性的世界图景。旧的秩序崩塌，新的势力正在萌芽、碰撞、合作或对抗。地脉能量的稳定带来了新的希望，也带来了新的挑战和未知的危险。

突然，一个相对清晰、带着急切语气的声音插入了频道：

“……呼叫所有收到信号的幸存者！这里是‘新芽’科研前哨站！我们位于旧大陆东部‘翡翠峡谷’！我们观测到地脉能量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良性异变，并发现了大量适应新环境的动植物样本！我们相信，这是世界重生的契机！我们急需各类科研人才、物资支援，尤其是……对地脉能量有深入研究或特殊感应能力的人员！重复……”

“新芽”科研前哨站？翡翠峡谷？黄凌、杨萤和苏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光芒。一个专注于研究地脉变化和新生态的科研据点，这或许是阿雅最好的去处，也是他们了解这个世界变化、甚至继续父母未竟事业的理想之地。

杨萤立刻尝试回复，但信号很快又被其他杂乱的通讯淹没，无法建立稳定的连接。

“至少我们知道了方向。”苏茜看着东方，目光深邃。“翡翠峡谷……在东边。”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阿雅，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希望，如同这废墟中顽强钻出的新芽，虽然微小，却蕴含着无限的可能。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至少，他们找到了一缕指引方向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