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耀三界 第173章 圣人镇西

西方二圣陨于东皇剑下，极乐世界顿成无主之地。

三派佛陀各自割据灵山，佛光黯淡如风中残烛。

妖师鲲鹏踏碎虚空而来，一掌按落——

须弥山倒转三匝，八宝功德池凝为玄冰。

“三日后万佛朝觐。”寒彻混沌的声音响彻三十三天，“逆鳞者，当化劫灰。”

罡风如亿万把天刀刮过重塑的西方大地，卷起的不再是金沙，而是裹挟着玄冥寒气的棱形冰晶。昔日佛光普照的灵鹫峰，如今化作北冥巨鲲般的黝黑山体，山巅盘坐的身影仿佛亘古以来便镇压于此。鲲鹏双目开阖间，混沌气流在瞳孔深处生灭，他俯视着脚下这片被强行扭转道则的佛土。

极乐世界已非旧日模样。八宝功德池凝固成巨大的幽蓝玄冰，冰面下七宝莲台保持着盛放的姿态，却再无半分生机。菩提古树半数枝叶化作尖锐冰棱，半数燃着永不熄灭的幽蓝冷焰，在死寂中诡异摇曳。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檀香，而是属于洪荒北海深处的、能冻结元神的酷寒。

灵山深处，大雷音寺。

殿中香火稀疏，莲座上的如来法相依旧恢弘，丈六金身却流转着一层难以察觉的晦涩光晕。他垂目凝视掌心，一朵虚幻的金婆罗花在指间缓缓旋生旋灭，花瓣开合间，映出整个破碎佛土的混乱气运，以及那高踞灵鹫峰、如天道般冷酷的身影。

“世尊，” 金刚藏菩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那鲲鹏…当真要万佛朝觐？此乃亵渎我佛门净土！”

“净土？” 如来声音低沉，似有万钧之重，“自接引、准提二位圣人寂灭于东皇混沌钟下，这西方，何曾还有净土？”他指间金花骤然崩散，化作点点流萤，旋即又聚拢如初，只是光芒更黯一分。“鲲鹏乃混沌先天之灵，法力贯通洪荒，如今挟天道之势而来…弥勒何在？”

“东来佛祖…” 金刚藏顿了顿，语气复杂，“已离了道场，似往琉璃净土方向去了。”

琉璃净土，弥勒道场。

此地气氛截然不同。巨大的未来佛金身光芒万丈，撑开一片相对温暖的佛国，将鲲鹏的玄冥寒气隔绝在外。然而佛光边缘，与那幽蓝寒气剧烈碰撞，发出嗤嗤不绝的腐蚀之声，溅射出的能量乱流将周遭虚空撕开道道细微裂痕。

弥勒高坐九品莲台，脸上惯常的慈悲笑容被一种金刚怒目般的决绝取代。下方，以韦驮菩萨为首，数百罗汉、金刚、护法神将肃立，周身佛力澎湃激荡，汇成一片炽热的怒焰之海，与殿外酷寒分庭抗礼。

“鲲鹏老魔！” 韦驮声如雷霆，降魔杵重重顿地，整个琉璃净土都在震颤，“仗着几分混沌法力，竟敢强占圣人道场，颠倒乾坤！要我佛门俯首称臣？除非须弥崩，银河枯！”

“不错！” 数位罗汉齐声怒吼，声浪震得殿宇嗡嗡作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请世尊号令，吾等愿舍此金身，卫我佛门尊严！”

群情激昂，炽烈的战意几乎要烧穿琉璃顶。弥勒目光扫过一张张激愤的面孔，那决绝中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他缓缓抬起手，压下沸腾的声浪。

“鲲鹏神通，确非等闲。” 弥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抚慰力量，“然，佛亦有降魔手段。金刚怒目，菩萨低眉，皆为慈悲。他既要万佛朝觐…那便去！” 他眼中陡然射出实质般的金光，穿透殿宇，直刺灵鹫峰方向，“本座倒要看看，这尊自混沌爬出的‘圣人’，能否受得起我佛门亿万劫汇聚的…因果之重！”

另一边，燃灯古佛的灵柩灯界。

此处是真正的寂静。一盏青铜古灯悬于虚空，幽幽灯火仅照亮方寸之地，灯焰中心，一点过去佛性如如不动。灯焰之外，是深沉无光的黑暗，鲲鹏的玄冥寒气在此似乎也被这古老的黑暗所吞噬、中和，只留下冰冷的死寂。

燃灯古佛的身影在灯焰中若隐若现，仿佛亘古长存。他枯瘦的手指捻着一串乌沉沉的念珠，每一颗念珠表面都刻满细密到无法辨认的古老梵文，流转着时光的尘埃。

“古佛，” 文殊菩萨的身影在灯焰边缘显现，眉头微蹙，“弥勒恐有玉石俱焚之心，如来似在静观其变。我灯界虽隐，但鲲鹏法眼烛照大千，避无可避。该当如何？”

燃灯沉默。只有念珠在指间滑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沙砾在时间长河中流淌的沙沙声。许久，他才抬起浑浊却仿佛能看透过去未来的眼眸，望向灯焰之外的无边黑暗。

“劫起劫灭，自有其数。” 他的声音干涩，如同朽木摩擦，“接引、准提二位道友，亦是应劫而去。强求不得，强避…亦是不得。” 他捻动念珠的手指停在一颗刻有奇异螺旋符文的珠子上，“鲲鹏所求，非仅是臣服…他在寻找。寻找能填补那两位圣人寂灭后，西方缺失的…某种‘位置’。”

文殊悚然一惊：“古佛之意是…”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燃灯指尖在那螺旋符文上轻轻一点，符文骤然亮起，映照出灯界外一片扭曲破碎的时空景象，正是昔日接引、准提圣人道场崩灭的核心，“遁去之一，亦是生机所在。且看，谁愿成为那…第四十九。”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时空，落在了那尊端坐灵鹫峰的庞大身影上。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当第一缕象征朝觐时刻的惨白光线刺破极乐世界永固的幽蓝冰穹时，灵鹫峰下已是另一番景象。

鲲鹏盘坐峰顶，身形在稀薄的天光下显得愈发庞大模糊，仿佛与整座倒悬的玄冰山岳融为一体。峰下，大地被无形的伟力硬生生抹平成一片广袤无垠、光滑如镜的玄冰平原。冰面坚硬深邃，倒映着扭曲的天空和上方那尊冰冷的身影，寒气升腾，形成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冰雾。

陆陆续续，有佛光穿透冰雾而来。一些菩萨、罗汉带着悲愤、屈辱或麻木的神情，收敛了护体佛光，沉默地降落在冰原边缘，垂首而立，如同冻结的雕像。他们是如来一系的部分力量，奉世尊之命，以忍辱为行，暂避鲲鹏锋芒。冰寒刺骨，渗入金身，让他们忍不住微微颤抖。

紧接着，另一股力量到来。燃灯古佛的身影出现在冰原一角，青铜古灯悬浮身前，幽幽灯火驱散方圆丈许的寒气，形成一个相对温暖的孤岛。文殊、普贤等几位亲近古佛的大菩萨安静地侍立其后，低眉顺目，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只是灯影的一部分。他们选择了顺从，静默无声。

然而，真正的风暴在东方天际酝酿。

一片炽烈到几乎要点燃虚空的佛光，如同决堤的熔岩之海，轰然撞破浓厚的冰雾！弥勒端坐于金身莲台之上，丈六金身光芒万丈，将周遭玄冰映照得一片赤金。他身后，韦驮手持降魔杵，金刚怒目，数百罗汉、金刚结成怒焰明王战阵，佛力汹涌澎湃，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空间的巨大压力场，与整个冰原的酷寒死寂形成惨烈对冲！

“鲲鹏！” 弥勒的声音不再是惯常的洪亮笑音，而是如同亿万金铁交鸣，蕴含着无边怒火与决绝意志，震得冰原嗡嗡作响，“东来佛祖弥勒，率座下护法，应召而来！你要朝觐，且看尔这混沌遗孽，承不承得起我佛门正法的重量！”

话音如惊雷炸响！韦驮更是怒喝一声，声浪化作实质的金色音波，裹挟着碎灭星辰的威力，狠狠轰向灵鹫峰顶！“老魔受死！”

冰原上所有佛门弟子，无论哪一派系，心脏骤然揪紧。弥勒一系，竟真敢率先对那尊混沌魔神出手！

端坐峰顶的鲲鹏，终于动了。

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面对那足以撕裂寻常大罗金仙的恐怖音波攻击，他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下方虚空，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华。

时间与空间，在那一按之下，仿佛被投入无形琥珀。韦驮吼出的金色音波，连同他怒目而视的金刚法相，以及弥勒身后那数百罗汉金刚组成的明王战阵所激荡起的澎湃佛力狂潮…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只手掌虚按的瞬间，彻底凝固！

如同画卷上被定格的颜料。

下一刻，鲲鹏的五指，优雅而冷酷地…向内一收！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灵魂冻结的碎裂声响彻天地。凝固的画卷，连同画卷中那数百怒目金刚、罗汉的法相金身，如同被亿万钧无形巨碾同时碾过！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元神哀嚎。

所有被定格的、反抗的佛光、金身、法器、愤怒的面容…在那一握之下，如同最脆弱的琉璃，无声无息地崩解、湮灭，化为肉眼无法分辨的、闪烁着点点微光的…宇宙尘埃！

风一吹，便彻底消散在玄冥寒气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冰原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连燃灯古佛身前那亘古长明的灯焰，都剧烈地摇曳了一下。所有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呆滞。数百金身罗汉、金刚，其中不乏太乙境中的佼佼者，更有韦驮这等护法神将…竟在鲲鹏一念一握之间，灰飞烟灭！

弥勒的万丈金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上那金刚怒目的决绝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和难以置信的痛楚取代。他座下的九品莲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金光急剧黯淡。他死死盯着灵鹫峰顶，看着那缓缓收回的手掌，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那尊存在的恐怖。那不是力量层级的差距，那是…维度的碾压！是混沌对秩序的绝对支配！

“蝼蚁之喧，污吾清听。” 鲲鹏冰冷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摩擦，毫无波澜地响起，每一个字都砸在所有幸存者的心头，“弥勒，念你为未来佛果，尚有几分气数。跪，或…同归劫灰？”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降临在弥勒那万丈金身之上！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体表开始浮现细密的裂痕，璀璨的佛光被死死压制回体内。弥勒的面容因巨大的压力和屈辱而扭曲，他双拳紧握，指节发白，体内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佛力疯狂奔涌，试图对抗那无孔不入的混沌威压。

他身后的残余弟子，早已面无人色，在那灭绝性的威压下，若非弥勒以自身佛国勉强支撑，早已步了韦驮等人的后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僵持中，一个枯涩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凝固。

“南无…燃灯上古佛。”

燃灯古佛的身影，踏出了青铜古灯守护的孤岛。他一步步走向冰原中心，走向灵鹫峰的方向。枯瘦的身躯在无边的寒气与威压下显得异常渺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时空的恒定感。他走到距离弥勒不远的位置，停下脚步。

没有看弥勒，也没有看峰顶的鲲鹏。

燃灯只是缓缓地，对着灵鹫峰的方向，双手合十，枯瘦的身体如同被岁月侵蚀的古木，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平静与苍凉，弯折下去。

双膝触及冰冷刺骨的玄冰地面。

头颅低垂。

一个无声的、却又震耳欲聋的叩首。

“古佛！” 文殊、普贤失声惊呼，声音带着悲怆。

冰原上，所有如来一系的菩萨、罗汉，身体猛地一颤。燃灯古佛的跪拜，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了他们心中残存的某种坚持。屈辱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玄冰上，瞬间冻结。他们一个接一个，如同被收割的麦穗，无声地矮下身去，额头触地。

就连弥勒那苦苦支撑、布满裂痕的万丈金身，也在燃灯跪下的瞬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他看着脚下跪倒一片的同门，看着那代表着过去佛智慧的燃灯俯首，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绝与悲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佛心。

“噗——”

一口燃烧着忿怒之火的璀璨金血，猛地从弥勒口中喷出，洒落在玄冰之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旋即被寒气冻结成一片凄艳的赤金冰晶。他那万丈金身再也支撑不住，在鲲鹏那如天道般沉重的目光下，在燃灯叩首的无声冲击下，寸寸碎裂、崩塌、缩小…最终化作常人大小。

弥勒脸色惨金，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踉跄一步，终于，也在那沛然莫御的混沌威压之下，轰然跪倒！膝盖砸在玄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头颅，深深埋下。

整个西方极乐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跪伏之中。唯有灵鹫峰顶，那道身影，依旧冰冷，依旧漠然，如同俯瞰众生的混沌主宰。

鲲鹏缓缓起身。

他脚下那倒悬的玄冰山岳随之轰鸣，无穷无尽的混沌气流自他伟岸的身躯中弥漫开来，瞬间充塞天地，将这片跪伏的佛国彻底笼罩。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唯有混沌一片，仿佛重归鸿蒙未判之时。

“善。”

一个字，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道雷霆，炸响在所有跪伏者灵魂最深处。没有满意，没有赞许，只有一种宣告所有权的绝对冰冷。

然而，就在这混沌气流的中心，在鲲鹏那冰冷如天道意志的眼底最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波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荡开。

他看到了。

在燃灯古佛叩首的瞬间，那盏悬浮于其身前、亘古长明的青铜灵柩灯，灯焰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被任何神识捕捉地…摇曳了一下。一点微乎其微、仿佛错觉般的淡金色光尘，从灯焰中逸散出来，并未融入鲲鹏的混沌气流，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无声无息地沉入下方凝固的玄冰大地深处。

在弥勒喷出的那口燃烧着忿怒之火的佛血冻结而成的赤金冰晶中，一丝微弱到极致、却坚韧无比的“未来”气息，被玄冥寒气死死封冻，却并未彻底熄灭，反而在冰晶核心处，凝成一点如血钻般、极其微小的火种。

而在那跪伏的、如来一系弟子汇聚的边缘，一株被玄冰完全覆盖的枯死菩提树根，最深处的一点死寂木心，在万佛跪拜、气运极度压抑扭曲的瞬间，极其诡异地…搏动了一下。

鲲鹏漠然的视线扫过这一切细微的异动，最终，落在了西方天际的尽头。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穷时空的阻隔。

在那里，在混沌气息翻涌的最边缘，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悠远苍凉的钟声虚影，一闪而逝。那钟声带着太阳真火的气息，带着破碎星河的锋芒，带着…东皇太一的印记！

鲲鹏眼底深处那丝波澜瞬间冻结，比这极乐世界的玄冰更加寒冷。

混沌气流在他周身无声地咆哮、翻卷，如同压抑着亿万星辰寂灭的力量。万佛跪拜于脚下，西方山河尽在掌中，但那一闪而逝的钟影，却如同命运投下的冰冷嘲讽。

他缓缓抬起手掌，掌心之中，混沌气息疯狂汇聚、坍缩，隐隐显化出一片不断生灭的洪荒星图虚影。冰冷的宣告如同终极的审判，响彻这跪伏的佛国：

“自今日始，西方极乐，为吾道场。”

“逆鳞者…”

混沌星图在掌心骤然爆发出吞噬一切光明的幽暗，那未尽的话语如同实质的寒冰，冻结了跪伏者最后一丝侥幸。

“…神魂俱灭，永世沉沦。”

灵鹫峰顶，混沌之气如狱如海。跪伏的万佛金身之上，寒气凝结成霜。而那消逝的钟声余韵，却如同烙印在虚空中的刺痕，无声昭示着——

这被强行重塑的极乐，不过是风暴眼中短暂的死寂。真正的滔天巨浪，正于这跪拜的尘埃之下，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