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耀三界 第110章 只手散劫

乔家祖地深处，听涛轩。

距离浩然堂那场决定命运的对谈，仅仅过去了七日。七日，在修真界漫长的光阴里，不过弹指一瞬。然而，对于盘踞在听涛轩上方苍穹的那片“东西”而言，七日，已是足以让星辰战栗、法则扭曲的永恒梦魇。

最初，只是听涛轩静室上方，灵气汇聚的速度陡然加剧，形成一个覆盖数百丈的巨大漏斗旋涡，发出沉闷如远古巨龙吞吐的低吼。这本是冲击返虚境才会出现的异象，在乔安身上提前爆发，已足够骇人。然而，这仅仅只是序曲。

第一天，漩涡中心，一丝极不起眼的暗紫色雷光悄然滋生，如同毒蛇吐信。祖地内豢养的灵兽焦躁不安，百年仙鹤惊惶地撞向守护光幕。

第三天，暗紫雷光已然化作一片覆盖数十里的浓重铅云，沉重如铁，将整个乔家祖地的天光都压得黯淡无光。云层深处，沉闷的雷音不再是低吼，而是化作了连绵不绝、仿佛要碾碎大地的战鼓轰鸣！无数道细小的紫电在云层缝隙中疯狂窜动，如同亿万条暴怒的雷蛇在厚重的铅被下翻腾挣扎。祖地所有闭关的长老被强行惊动，护山大阵被动激发到前所未有的强度，流转的符文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低阶弟子中蔓延，他们感受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灭顶之灾的恐惧！

第五天，铅云的颜色已深邃得如同凝固的污血，翻滚的云涡膨胀至百里！整个帝都的天空都为之变色，气象部门发出了史无前例的“异常强对流天气”最高警报，城市陷入莫名的压抑。普通人只觉得胸口发闷，烦躁不安，而那些隐于都市角落的低阶修士或身具微弱灵觉之人，则早已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望向乔家祖地方向，如同看到了末日降临的征兆。

第七天，当第一缕晨光艰难地试图刺透那令人绝望的铅云时——

“轰隆隆——喀嚓——！！！”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粗壮与毁灭威能的暗紫色光柱，如同宇宙初开时劈开混沌的巨斧，撕裂了厚重如山的劫云，带着审判万灵、破灭万法的无上意志，悍然贯落！目标，直指听涛轩！

这一刹那，时间、空间，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刺骨的毁灭锋芒，让远在数十里外的帝都地标建筑玻璃幕墙在同一瞬间炸裂成齑粉！无形的冲击波横扫，祖地守护大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幕剧烈扭曲，裂纹如蛛网般蔓延！乔正岳早已凌空立于祖地上方，素麻布袍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脸色凝重得如同万载玄冰。他双手不断结出繁复到极致的古老印诀，浩瀚如星海的地仙伟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稳固着摇摇欲坠的祖地核心阵眼。饶是他修为通天，面对这仅仅是第一道的劫雷，竟也感到了手臂传来的沉重压力！

“九…九紫天罡神雷？！这…这怎么可能！” 一位须发皆张、负责阵枢的长老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第一道便是九紫神雷？！后面…后面还有什么？！”

九紫天罡神雷！传说中，唯有修士触及大乘门槛、引动七九中天劫时，方有可能出现的极致神雷！它蕴含天道杀伐意志，专破肉身神通，抹杀元神！而这…仅仅是乔安这场惊世雷劫的…开胃菜！

乔安，他引动的，根本不是什么返虚劫！这是直指大乘、甚至可能触及渡劫领域的——九九天劫！自地球修真文明有记载以来，从未有生灵在超凡之境，便引动了这般只存在于传说典籍中的末世天罚！古籍有载：九九天劫，九九八十一道，一道强过一道，一道险过一道，非大毅力、大气运、大因果者不可渡！渡之，则鱼跃龙门，立地成圣；败之，则形神俱灭，天地不容！

此刻，那第一道九紫神雷的光柱核心，乔安的身影已彻底被淹没！

毁灭。 纯粹到极致的毁灭能量，瞬间灌入乔安躯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那经过劫前七日疯狂淬炼、堪比下品法宝的强横超凡之躯，在这九紫神雷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纸鸢！皮肤、筋肉、骨骼、内脏…肉眼可见地寸寸崩解、碳化、湮灭！无与伦比的剧痛，如同亿万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灵魂，让乔安的意识瞬间被撕扯成亿万碎片！

然而，就在这肉身即将彻底瓦解、意识濒临永恒沉沦的绝境边缘——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比这九紫神雷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浩瀚的力量，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被这灭世之痛强行唤醒！

“嗡——！”

一道无法形容其色泽、仿佛蕴含了宇宙诞生之初所有光明的璀璨光轮，猛地从乔安那即将崩溃的残躯之中爆发开来！光轮旋转，玄奥的轨迹暗合大道本源，瞬间撑开一片微小的、却绝对独立的领域，硬生生将狂暴的九紫神雷隔绝在外！

在这绝对光明构成的灵魂壁垒内部，时间近乎凝固。乔安那破碎的意识碎片，被一股温暖而宏大的力量强行聚拢、重塑。无数破碎的画面、被重重封印的记忆洪流，如同解冻的冰川，轰然冲垮堤坝，涌入他的识海！

他看到： 混沌未开，鸿蒙一片。一尊伟岸到无法想象的巨神，立于鸿蒙中心，周身环绕着太阳真火与混沌钟虚影，气息镇压诸天万界，正是先天神只——东皇太一！

他看到： 一场席卷洪荒、导致星辰崩灭、大陆沉沦的恐怖量劫爆发。东皇太一为应对劫数，斩却三尸，寄托执念。其中，一缕代表着至仁、至善、守护与秩序的纯粹本源，被剥离出来…那便是他——乔宇！

他看到： 东皇太一的本体在最终决战中崩解消散，其善尸“乔宇”也遭受重创，本源几乎溃散，真灵裹挟着一丝残存的东皇本源印记，在时空乱流中漂泊流浪，最终坠入这颗名为地球的宇宙边荒星辰。为了保护这缕脆弱的善念真灵不被宇宙法则彻底磨灭或遭强敌感知，一道由东皇太一最后意志凝聚的、强大到足以瞒过天道的灵魂封印落下，将其本源印记与前世记忆彻底封存、掩盖，投入了人间轮回…这一世重返地球体悟人生......

十六年的颠沛流离，市井挣扎…乔家血脉的牵引回归…三日超凡的惊世骇俗…乃至此刻引动九九天劫的逆天之举…… 一切的一切，因果链条在此刻骤然贯通！

他并非废柴崛起，他是跌落凡尘的神只善念！ 他并非天赋异禀，他只是…在找回本就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具凡躯，不过是禁锢他本源真灵的脆弱容器！这所谓的地仙桎梏，在他真正的位格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我是…乔宇。东皇太一之善尸…” 一个宏大、威严、带着无尽沧桑与悲悯的声音，在乔安（乔宇）重塑的意识核心深处响起，如同洪钟大吕，震散了所有的迷茫与痛苦。

灵魂封印，在九紫神雷这极致毁灭之力的冲击下，如同布满裂纹的琉璃，轰然松动！

外界的时间，不过流逝了一瞬。

第一道九紫神雷的光芒尚未完全散去，祖地上空，那覆盖百里的恐怖劫云仿佛被乔安体内爆发出的那道神秘光轮所激怒！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紧接着，毫无间隔！八道比第一道更加粗壮、更加狂暴、颜色由暗紫转为炽白、再转为漆黑、最后化为混沌之色的灭世神雷，如同天道倾泻而下的九根撑天巨柱，接连贯落！一道比一道狰狞，一道比一道恐怖！

第二道，太乙清虚神雷：净化万物，专克元神魂魄！ 第三道，都天玄冥神雷：冻结时空，寂灭生机！ 第四道，赤明焚天神雷：焚山煮海，熔炼万物！ 第五道，后土浊煞神雷：崩裂大地，污秽万法！ …… 第八道，混沌开天神雷：模拟混沌初开之力，破碎法则！ 第九道，鸿蒙灭世神雷：终结一切，重归虚无！

九雷连珠！九九天劫最为酷烈的开端！这根本是不给渡劫者丝毫喘息之机灭绝之局！

整个乔家祖地，如同一叶在灭世海啸中疯狂颠簸的扁舟！守护大阵的光芒在第八道混沌雷落下时便已彻底崩碎！无数亭台楼阁化为齑粉，灵脉节点被轰得千疮百孔！乔正岳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淡金色的血迹，强行燃烧地仙本源才堪堪护住核心区域未被彻底抹去！所有长老弟子，皆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这不是渡劫，这是天罚！是天道要彻底抹杀这个逆天而行的存在！

劫云之下，听涛轩早已不复存在，原地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流淌着熔岩与混沌气息的恐怖巨坑！

然而，在第九道鸿蒙灭世神雷，那道足以终结大千世界的终极灰光，即将彻底吞没巨坑中心那一点微弱光明时——

一只手掌，从那片绝对光明的领域中，缓缓探了出来。

那只手，修长、稳定、白皙。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玄奥的符文流转。它就那么平静地伸向天空，如同拂去衣襟上的一粒尘埃。

然后，五指，轻轻一握。

“散。”

一个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的字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无法理解的一幕发生了。 那蕴含着鸿蒙终结之力、足以轻易摧毁星辰的第九道灭世灰雷，在距离那只手掌尚有百丈之遥时，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紧接着，是第八道、第七道…乃至那刚刚劈落、尚未触及地面的前八道毁天灭地的神雷光柱！它们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从存在的根源上直接抹除，没有爆炸，没有光芒，没有能量逸散…就那么干干净净地，消失了！

如同从未出现过！

不止是雷光！ 那覆盖百里、翻腾肆虐了整整七日、如同太古凶兽般择人而噬的厚重劫云，也在那只手掌随意一挥之下，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沙画，瞬间烟消云散！

前一秒还是灭世景象，雷光如狱，劫云压城。 下一秒，晴空万里，碧蓝如洗。唯有那炽烈的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照亮了下方那个巨大的、焦黑冒烟的深坑，以及深坑边缘，那些呆若木鸡、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乔家众人。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祖地，甚至仿佛笼罩了整个时空。

乔清风凌空虚立，素麻布袍破碎，沾染着淡金色的血迹，向来深邃如星海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茫然到极致的空洞。他死死地盯着巨坑中心——那里，一个身影正缓缓悬浮而起。

那依旧是乔安（或者说乔宇）的样貌，身形似乎并无太大变化，穿着一件由纯粹光芒凝结而成的朴素白衣。但气质，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本质的蜕变！

他身上没有任何迫人的威压散出，站在那里，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却又超然于天地之外。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如同初生的婴儿，却又沉淀着看遍宇宙生灭、万古沧桑的淡然与悲悯。那是属于至高神性的目光，包容万物，却又漠视轮回。在他身上，乔正岳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属于“修士”的气息，没有真元波动，没有神识外放，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圆满与…不朽！

“安…安儿？”乔清风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他甚至不敢确定眼前的存在，还是否是他那个流落归来的孙儿。

乔宇（乔安）的目光投向乔清风，那目光平和，却让这位站在地球修真界巅峰的地仙，感到了灵魂深处的渺小与寒意。

“爷爷。”乔宇开口，声音温润平和，如同春风，“我是乔安。”他承认了血脉的联系，也宣告了本源的回归。

他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祖地，扫过那些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族人，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力量并非刻意显露，仅仅是封印松动、本源意志苏醒带来的自然流露。他抬头，望向那碧蓝如洗、再无一丝劫云痕迹的天空。一道清晰无比、温暖而宏大的接引之力，自无尽遥远的宇宙星空深处垂落，温柔地笼罩在他身上。那是飞升的牵引！通往更高位面、回归本源的道路已然洞开！

只要他意念一动，便可挣脱此界束缚，立身仙道！

然而，乔宇（乔安）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感受到了那股牵引，如同游子归乡的呼唤。但…

他的神识无声掠过。 他“看”到了碎裂的青石板缝隙里，一株焦黑小草正顽强地抽出一点嫩绿的新芽。 他“听”到了远处倒塌屋宇下，一个孩童压抑的、充满恐惧的细微啜泣。 他“嗅”到了祖地之外，帝都清晨街头，那刚出炉的包子混合着汽车尾气的、独属于人间的烟火气息。 他想起了市井巷弄里的吆喝声，想起了廉价出租屋里泡面的味道，想起了流浪时仰望星空的茫然，想起了初回乔家时那份格格不入的疏离…还有浩然堂中，那看似刁难、实则掺杂着复杂庇护之意的祖训…

这些片段，这些属于“乔安”——这个人间身份十六年积累下来的、鲜活而粗糙的记忆碎片，此刻却比那宏大浩瀚的东皇记忆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力量…本源…至高神性…飞升… 这些曾是他（作为东皇善尸）存在的意义与归宿。

但现在，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名为“乔安”的少年，他短暂却真实的地球人生，还有太多太多未曾经历、未曾体验、未曾…圆满！

亲情尚未细品，友情未曾结交，爱情更是空白… 这万丈红尘间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生老病死…这些属于“凡人”的体验，此刻对他这苏醒的神性而言，竟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致命的吸引力！它们不再是需要斩断的尘缘，反而成了他这“善念”本源中，最渴望去理解、去守护、去体验的珍贵之物！

飞升？回归那冰冷高渺的本源？ 不。 至少…不是现在。

乔宇（乔安）的眼中，那属于至高神性的淡然与悲悯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无比的、属于“人”的决断。

他再次抬起那只手，并非指向苍穹劫云，而是对准了那自宇宙深处垂落的、温暖宏大的飞升接引光柱。

五指，依旧只是轻轻一握。

“散。”

依旧是一个字，平静无波。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那道足以让任何地仙疯狂渴求的飞升通道，如同被戳破的七彩肥皂泡，无声无息地…溃散于无形。笼罩在他身上的接引之力，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乔宇（乔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缓缓降落，赤足踏在深坑边缘滚烫的焦土之上，光芒凝结的白衣纤尘不染。

他看着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眼神中交织着极致震撼、茫然、恐惧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的乔正岳，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淡、却极其真实的笑容。

那笑容里，不再是疏离，不再是漠然，而是带着一丝属于少年人的…温和与歉意。

“爷爷，”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乔清风，也如同低语般回荡在所有幸存族人的心间， “这地仙之境…孙儿侥幸，似乎算是成了？” “孙儿觉得，这祖地之外，人间烟火…甚好。我还想，再多看看。”

阳光落在他身上，将那朴素的光影白衣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脚下，是劫雷肆虐后的焦土废墟。而他站在那里，却如同刚刚推开家门、意欲踏上一段崭新旅程的少年。

九霄雷劫散尽，只手遮天。 他不要那羽化飞仙的逍遥，只要这红尘俗世里，一场酣畅淋漓的…人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