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耀三界 第84章 青铜碎片

终于，在几乎耗尽了周身圣力，元神之火都因过度压迫而显得黯淡时，东皇钟猛地停了下来，悬在了一片相对“空旷”的扭曲地带。

这片区域，时空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悬浮、旋转、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混乱的法则乱流在这里形成肉眼可见的、色彩斑斓却蕴含致命撕扯力的旋涡。而在所有混乱风暴的中心，在无数时空碎片折射出的诡异光斑汇聚之处，静静地悬浮着一物。

一块碎片。

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形状极其不规则的青铜碎片。它太不起眼了，与周围那些动辄如同山岳的尸骸和闪耀着毁灭光芒的灵宝碎片相比，渺小得如同尘埃。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古老、极其内敛的暗青色，表面布满坑洼，边缘参差，仿佛经历了亿万次最惨烈的碰撞与磨蚀。其上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光芒流转，也没有摄人心魄的法则波动外显，只有一种沉重到极点的、仿佛凝聚了无数个宇宙纪元所有兴衰与绝望的“质感”。

然而，就在这块碎片之上，却凝固着一抹刺眼的暗红。那并非涂抹上去的颜料，而是早已干涸、渗入青铜本质的……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蕴藏着无尽诅咒与滔天恨意的血！正是这抹暗红，成了这片混沌坟场无尽黑暗中最刺目、也最惊心动魄的印记。

悬停在碎片前方的东皇钟，此刻的震鸣却诡异地低弱了下去，不再是之前的尖锐嘶吼，而是化作了一种低沉、持续、近乎呜咽的嗡鸣。钟体表面，那属于洪荒世界的日月星辰、地水火风的虚影，此刻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而一种更为原始、更为苍茫的混沌气息，正不受控制地从钟体内部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与那块青铜碎片上散发的古老死寂气息，产生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源自同根同源的共鸣与吸引！

太一心中警兆如惊雷炸响！这碎片的气息，与混沌钟竟有本源上的联系？这念头刚起，异变再生！

嗡——！

那一直静如死物的青铜碎片，骤然爆发出一声微弱却直抵灵魂核心的颤鸣！仿佛一头沉睡了亿万古纪的凶兽，被同源的气息所惊醒。碎片之上，那抹凝固的暗红血痕，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令人心悸的邪异幽光！

碎片动了！

毫无征兆，毫无轨迹！它无视了中间狂暴混乱的时空乱流与法则旋涡，仿佛瞬移一般，直接出现在东皇钟的面前！那速度快到超越了东皇太一圣念所能捕捉的极限！下一瞬，在太一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刹那，那枚染血的青铜碎片，如同倦鸟归巢，又如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必然，直接贴上了东皇钟的钟壁！

“滋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仿佛滚烫烙铁烙印在血肉之上的声音响起！并非物理的撞击，而是两种同源却又带着不同纪元烙印的混沌法则，在瞬间进行的惨烈碰撞与融合！

东皇钟剧震！钟体上那原本流转的洪荒世界虚影瞬间被一股更古老、更蛮荒、更暴戾的混沌气息粗暴地覆盖、压制！日月星辰的图案在哀鸣中黯淡、扭曲，地水火风的符文在挣扎中破碎、重组！整口大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沌玄黄之气，光芒万丈，却又充满了混乱与痛苦！钟体表面，以那青铜碎片贴合之处为中心，一道道暗青色的、带着诡异血丝的裂痕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这些裂痕并非破坏，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源自更古老、更高位格存在的法则，在对洪荒的混沌钟进行着不容置疑的覆盖与重塑！

“噗——！”

钟体巨震的刹那，东皇太一如遭重锤轰顶！他与混沌钟心神相连，本源相系。此刻钟体遭受的法则冲击与烙印重铸，等同于直接施加于他的圣躯与元神之上！一口灼热的、蕴含着浓郁太阳法则本源的金色圣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在混沌中瞬间蒸发。元神剧痛，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混沌神针贯穿、搅动！圣躯表面，竟也诡异地浮现出与钟体上蔓延的暗青色裂痕相似的纹路，丝丝缕缕的暗红血气从中渗出，带着冰冷刺骨的诅咒之意！

“啊——！”太一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低吼，周身太阳真火轰然爆发到极致，试图压制体内那外来入侵的恐怖法则烙印。他双目赤金，死死盯着那正在与混沌钟强行融合的染血碎片，圣念如狂涛般涌出，试图沟通混沌钟本源，将这突如其来的异物排斥出去！

然而，他的圣念甫一触及那融合的核心，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一股浩瀚、混乱、冰冷到极点的信息洪流所吞噬！

不是排斥，而是牵引！一股源自那青铜碎片深处、仿佛沉淀了无数个宇宙轮回的滔天怨念与破灭记忆，顺着那融合的通道，无视了太一圣念的阻隔，如同溃堤的灭世洪流，蛮横无比地冲入了他的元神识海！

轰——！！！

东皇太一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便是足以撕裂圣魂的剧痛！整个意识被强行拖拽，瞬间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却又充斥着无尽毁灭与绝望的幻境旋涡之中！

……天地未开，不，是远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前，在洪荒这个概念尚未诞生、甚至连混沌都显得“年轻”的……无法用时间描述的“之前”！

他看到了一片“原初”的宇宙。并非混沌的虚无，而是一个由无法想象的、沸腾的“源初物质”所构成的、浩瀚无边的“海”或“大陆”。这里的大道法则狂暴而原始，如同亿万条咆哮奔腾的混沌巨龙，纠缠、碰撞、撕裂着一切。无数难以名状的伟大存在，其形貌之宏伟，其气息之浩瀚，远超太一所能理解的极限。它们的身躯由燃烧的星云构成，它们的眼眸是坍缩的黑洞，它们的呼吸是星河的诞生与寂灭！它们举手投足间，轻易地塑造着多元的雏形，又随手将其湮灭成最基础的粒子尘埃……那是远超圣人的境界！洪荒所谓的圣人，在此刻太一感知到的这些存在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这便是……“原初纪元”？

然而，这幅壮阔到令圣人都要窒息的景象，仅仅在太一意识中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吞噬一切的毁灭！

无法形容的“灾难”降临了。它并非来自外部，更像是这片“原初之海”本身孕育出的、最终极的恶疾与疯狂！苍穹（如果那沸腾的源初物质海也能称之为苍穹）被撕裂开无数道巨大的、流淌着脓血般污秽能量的口子。难以名状的、扭曲蠕动的“阴影”从裂口深处涌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所过之处，沸腾的源初物质被污染、被同化，化作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淤泥。宏伟的存在们发出震碎时空维度的愤怒咆哮与绝望哀嚎，祂们那足以开天辟地的力量轰击在那些“阴影”之上，却如同泥牛入海，或者仅仅是将一片阴影暂时击散，下一刻便有更多、更污秽的阴影从裂口中涌出，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上来，疯狂地啃噬、污染着祂们神圣的躯体与本源大道！

毁灭的狂潮席卷一切！太一“看”到，九道无法用言语描述其伟大与威能的光源——那是九件形态各异、但都散发着统御一切混沌法则气息的“原初至宝”——在无数恐怖存在的围攻与那“阴影”的疯狂侵蚀下，发出响彻无尽维度的悲鸣，轰然崩碎！无数庞大如星域般的碎片，裹挟着原初至宝最后的悲愤与不甘，如同毁灭的流星雨，射向混沌的四面八方！

他看到那些曾经举手投足创造宇宙的伟大存在们，在那污秽阴影的缠绕与啃噬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般迅速消融、崩塌！祂们崩解的身躯化作支撑起后来混沌的“骨骼”，祂们流淌的、蕴含着无尽法则本源的神血，汇聚成了混沌中最初、最狂暴的“河流”！祂们绝望的哀嚎与诅咒，则沉淀为混沌深处永恒不散的怨念风暴！

战场……这哪里是什么古战场？这分明是整个“原初纪元”的……葬身之地！是上一个宏大宇宙轮回的……终结坟场！

幻象的最后，定格在一幅让太一圣魂都为之冻结的画面上：那九件崩碎的原初至宝中，有一件，其核心的形态，赫然与洪荒的混沌钟……不，或者说，此刻正在被那染血青铜碎片强行融合、覆盖烙印的混沌钟，其最本源的“雏形”，竟与那件崩碎的原初至宝核心，有着惊人的相似！而那块主动融入钟体的染血青铜碎片……正是那件原初至宝崩碎后，核心的一块残骸！其上沾染的暗红血污，正是某位在原初战场陨落的、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所遗！

轰隆隆——！

所有的幻象如同退潮般从太一识海中疯狂抽离，但那原初毁灭的惨烈景象、那九大至宝崩碎的悲鸣、那无数远超圣人的存在如蝼蚁般陨落的绝望，却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死死地刻进了他的元神最深处！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

意识回归“现实”。眼前依旧是那片混沌坟场，破碎的时空，巨大的神魔尸骸，散落的灵宝碎片……但一切，在东皇太一眼中，已然彻底不同！

头顶的东皇钟，不，此刻或许已不能再称之为纯粹的“东皇钟”。它的形态似乎并未有太大改变，但钟体表面那原本属于洪荒的日月星辰、地水火风的虚影，此刻却被一层更加古老、更加蛮荒、带着暗青色血丝裂痕的混沌纹理所覆盖、交织。一种全新的、混合了洪荒混沌钟本源与原初青铜碎片法则的、更加晦涩而沉重的气息，从钟体上散发出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破灭与悲怆之意。钟体上那些蔓延的暗青色裂痕中，血丝微微蠕动，仿佛拥有着诡异的生命。

而东皇太一的圣躯之上，那些因融合冲击而浮现的暗青裂痕与渗出的血丝，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如同活物般在他金色的圣躯表面微微起伏、明灭，带来一种冰冷刺骨的异样感。仿佛那块染血的碎片，不仅重塑了混沌钟，也将一丝来自原初战场的不祥烙印，深深打入了他的圣体本源！

更让太一心神剧震的是，他体内那混元无极的磅礴圣力，在经历了原初毁灭景象的冲击和碎片法则的烙印后，竟隐隐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力量的核心，似乎被强行注入了一丝更原始、更霸道、也更接近混沌本源的……“原初”特质！这股力量在他经脉中奔腾咆哮，远超以往，却又带着一种陌生的、难以完全掌控的暴戾与沉重。

他缓缓抬起手，低头凝视着手掌上那若隐若现的暗青纹路。指尖，一丝微弱却本质迥异的混沌气流在无声地缠绕、湮灭、重生。这不再是纯粹的洪荒圣力。

“呵……”一声低沉、沙哑、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从太一口中溢出，在这死寂的坟场中显得格外清晰。那叹息中，有对原初战场真相的骇然，有对自身渺小的苦涩，有对洪荒世界未来的沉重忧虑，更有一种……因触及更高层面力量本质而产生的、冰冷的悸动。

他抬起头，赤金色的圣眸穿透混乱的时空碎片，再次扫过这片埋葬了“原初纪元”的混沌坟场。那些庞大如星域的尸骸，那些威力超越东皇钟的灵宝碎片……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恐怖与震撼，而是变成了一个个无声的、触目惊心的警示碑。

他一路追寻的域外妖魔……那些在洪荒掀起无边杀劫、逼得他不得不以力证道、追击至此的怪物……它们身上那股令人厌恶的、侵蚀一切的污秽气息，与幻境中毁灭原初纪元的“阴影”，何其相似！不，不是相似！那根本就是同源！是那些毁灭了原初纪元的恐怖阴影溃散后，侥幸逃脱的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残渣余孽！是原初战场溃烂的脓疮里，流淌出的最外围的污血！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混沌本身更加刺骨，从太一的圣魂深处不可抑制地弥漫开来。洪荒世界，他刚刚以力证道、以为足以镇压一切的洪荒世界，在窥见了这原初坟场的真相后，显得何其脆弱？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而他自己，这刚刚踏足混元、意气风发欲要荡平寰宇的东皇太一，在这埋葬了无数远超圣人存在的坟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只刚刚爬出了井口，却骤然发现自己正站在无底悬崖边缘的……青蛙？

“圣人……呵……”太一嘴角扯起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那笑容冰冷，毫无温度。赤金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这片无边无际的死亡坟场，倒映着钟体上那些暗青带血的裂痕，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那不再是单纯的太阳真火的炽热，而是混杂了惊悸、沉重、觉悟，以及一种被强行拔高到直面宇宙终极残酷真相后，所激发出的、更加冰冷也更加决绝的意志。

“原来，也不过是这无垠坟场中，稍大些的……棋子罢了。”

混沌无声，唯有脚下这片埋葬了“原初”的战场，以亿万神魔的尸骸为基，以崩碎的至宝碎片为碑，永恒地沉默着，嘲笑着后来者的无知与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