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冈西之子 第32章 伤痛与荣耀

当巴勒昆特·马兹奎克那场惊天动地的自爆所掀起的尘埃与次元石能量的余波渐渐散去，米拉格连诺城郊的这片战场，才真正露出了它在胜利之后的狰狞与凄凉。

太阳已经沉入了远方的地平线，只留下一抹血色的残霞，如同为这场惨烈的战斗和无数逝去的生命披上了一层悲壮的裹尸布。空气中，血腥味、焦臭味、次元石那特有的金属甜腻与**混合的恶臭，以及人体内脏和鼠人毛皮烧焦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战场的独特“芬芳”。

李易铭站在那座几乎被轰塌了一半的塔楼残骸上，俯瞰着这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土地。他的鹰爪手弩斜斜地背在身后，那枚击毙巴勒昆特的次元石箭矢早已在爆炸中不知所踪。他身上那件原本还算整洁的皮甲，此刻沾满了暗绿色的鼠人血液、黑色的火药污渍以及干涸的泥浆。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中布满了血丝，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和精神消耗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

但他不能休息。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各部队，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收集所有能用的武器装备和次元石碎片！天亮之前，必须将战场打扫干净！”

命令通过那些同样疲惫不堪的传令兵，迅速传达到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娜莉斯卡拄着她那柄卷了刃、沾满了血污的长剑 ，半跪在一片狼藉之中。她的重甲上布满了爪痕、砍痕甚至还有一些被次元石武器灼烧的焦黑印记。她头盔的一侧被砸出了一个明显的凹陷，露出了里面被鲜血浸湿的衬垫和几缕白金色的发丝。她正小心翼翼地为一个年轻的提利尔矛兵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那名士兵的脸因失血而惨白，但看向娜莉斯卡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崇敬。

“坚持住，勇敢的孩子。”娜莉斯卡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与她在战场上那雷霆万钧的怒吼判若两人，“你活下来了，你是英雄。”

士兵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尤莉卡则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猎豹，在尸骸遍野的战场上穿梭。她的轻甲虽然也沾染了不少血污，但相比娜莉斯卡和李易铭，她的状态要好得多。她带领着手下那些同样精悍的轻装突击队员，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具鼠人的尸体，特别是那些暴风鼠和工程术士学徒的尸体，寻找着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或物品。她的匕首偶尔会毫不留情地刺入那些还在抽搐、尚未死透的鼠人的喉咙，干脆利落地结束它们的痛苦，也杜绝任何可能的反扑。

“这边！发现一个还没死透的鼠特林机枪手！”一名突击队员喊道。

尤莉卡身形一闪便到了跟前，那名鼠人正试图举起手中扭曲的鼠特林机枪，但尤莉卡的匕首更快，如同毒蛇一般，从它的眼窝刺入，直没至柄。

“把这些还能用的战争机器都集中起来，”尤莉卡冷冷地说道，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那些次元石弹药，小心处理，交给负责后勤的人。”

夜幕彻底降临，战场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将战友的尸体从鼠人的尸堆中艰难地辨认出来，轻轻地放在一起，等待着明天的安葬。伤员的呻吟声、医护兵（多是些略懂草药和包扎的妇女）的呼喊声、以及搬运武器装备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清点伤亡的结果，如同冰水一般浇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尽管他们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全歼了巴勒昆特·马兹奎克的精锐部队，并成功击毙了这名臭名昭着的鼠人工程术士，但他们付出的代价同样是惨痛的。

最初跟随李易铭他们来到米拉格连诺周边的核心部队，以及后续在米拉格连诺招募的提利尔士兵，总数接近三百人。经过这场血战，阵亡者超过一百二十人，重伤无法再战者五十余人，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几乎每一个活着的人，身上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伤口。

这意味着，他们这支在废墟中艰难组建起来的军队，减员过半。

李易铭看着手中的伤亡报告，捏着羊皮纸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代表着一个破碎的家庭。他想起了瓦莱里奥，那个总是叼着空烟斗、经验丰富的佣兵头子，在掩护同伴撤退时被一群奴隶鼠淹没；想起了年轻的马尔科，那个刚满十六岁、总是梦想着成为骑士的矛兵，被鼠人机甲的战斧劈成了两半……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自责涌上心头。是他，将这些人带上了战场。

娜莉斯卡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将一杯温热的麦酒递给他。“这不是你的错，易铭。”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战争，总会有牺牲。他们是为了保卫家园，为了荣耀而战死的。他们是英雄。”

尤莉卡也走了过来，她罕见地没有调侃，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易铭，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至少，那些该死的耗子，短时间内是不敢再从它们那肮脏的洞里爬出来了。”她顿了顿，补充道，“米拉格连诺，安全了。暂时。”

是的，暂时安全了。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耀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时，战场已经基本清理完毕。鼠人的尸体被集中堆放在一起，浇上火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那冲天的黑烟和恶臭，即使在数里之外的米拉格连诺城中也能闻到。而那些阵亡的提利尔士兵，则被他们的战友们用简陋的担架，小心翼翼地抬回了城里。

米拉格连诺城，这座在鼠人阴影下瑟瑟发抖了数月之久的城市，当得知巴勒昆特·马兹奎克被击毙、鼠人大军被彻底击溃的消息后，爆发出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喜悦。

人们从紧闭的门窗后涌上街头，他们拥抱、哭泣、欢呼。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当李易铭、娜莉斯卡和尤莉卡带领着幸存的部队，抬着阵亡将士的遗体，缓缓走进城门时，迎接他们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漫天飞舞的鲜花。

“英雄！他们是我们的英雄！”

“米拉格连诺得救了！”

“向勇士们致敬！”

城市的管理者——一个头发花白、在鼠人围困期间几乎愁白了所有头发的市议会议员老洛伦佐，带着一群同样惊魂未定的官员和商人，颤颤巍巍地迎了上来。

“尊敬的李易铭指挥官，勇敢的娜莉斯卡女士、尤莉卡女士！”老洛伦佐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代表米拉格连诺所有的市民，感谢你们的英勇与牺牲！你们拯救了这座城市！你们是提利尔的骄傲！”

李易铭看着眼前这些激动的人群，看着那些因为失去亲人而哭泣的妇孺，心中的沉重略微减轻了一些。他们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

一场盛大的葬礼在米拉格连诺的中心广场举行。阵亡的士兵们被安葬在城外一片风景优美的山坡上，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米拉格连诺。每一块简陋的墓碑前，都摆满了鲜花和市民们自发送来的祭品。米尔米迪亚女神（战争与战略女神，在提利尔地区广受崇拜）的牧师主持了仪式，为逝去的英魂祈祷。

李易铭、娜莉斯卡和尤莉卡并肩站在墓碑前，他们的脸上没有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哀伤。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米拉格连诺沉浸在一种悲喜交加的复杂氛围中。胜利的喜悦逐渐被对未来的担忧所取代。鼠人的威胁虽然暂时解除，但谁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而城市本身，也因长时间的封锁和鼠人的破坏，变得百废待兴。

在这种情况下，李易铭、娜莉斯卡和尤莉卡，这三位被市民们视为救世主的英雄，他们的声望达到了顶峰。人们自发地将食物、布料、金钱送到他们的驻地，士兵们也因为这场大胜而对三位领袖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感激。

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提议，却在此时被郑重地提了出来。

提出这个建议的，正是老洛伦佐和米拉格连诺的一众头面人物。

“指挥官阁下，两位女士，”在一个只有少数核心人物参加的秘密会议上，老洛伦佐清了清嗓子，语气诚恳地说道，“米拉格连诺需要你们。我们这些老骨头，已经没有能力带领这座城市走出困境，更无法抵御未来可能再次降临的灾难。我们恳请你们，正式成为米拉格连诺的守护者，领导我们重建家园，保卫我们的未来。”

李易铭微微皱眉，他预感到了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也为了将你们与米拉格连诺的命运紧密相连，”老洛伦佐顿了顿，目光在李易铭、娜莉斯卡和尤莉卡之间逡巡，最后落在了李易铭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古老的、属于提利尔人的狡黠与务实，“我希望……为你们三位，在米拉格连诺的教堂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做你们的证婚人和未来孩子们的教父。”

空气瞬间凝固了。

娜莉斯卡瞪大了美丽的蓝色眼眸，脸颊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显然被这个提议惊呆了。

尤莉卡则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易铭，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李易铭沉默了片刻。他明白老洛伦佐的意思。在这个混乱的世界，尤其是在政治结构松散、佣兵文化盛行的提利尔，一个强大的军事领袖，如果能与当地的利益集团深度绑定，无疑能极大地稳固其统治基础，并获得更广泛的支持。

一场婚礼，将三位英雄缔结为一体，同时也象征着他们与米拉格连诺的结合。这既是对他们功绩的最高奖赏，也是一种巧妙的“束缚”。

“这……”李易铭有些迟疑。他看向娜莉斯卡，又看向尤莉卡。她们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老洛伦佐见状，连忙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们的一点浅见。我们绝无强迫之意。只是，人民需要一个象征，需要一个能让他们安心的承诺。而一场婚礼，无疑是最好的方式。三位一体的英雄，如同三位一体的守护神，必将护佑米拉格连诺长久平安，大家已经决定了，米尔米迪亚女神将改名为三首神教堂。”

“三首神？”尤莉卡轻笑出声，她的目光在李易铭和娜莉斯卡之间来回扫视，“这个说法，倒是有趣。”

娜莉斯卡深吸一口气，她的目光坚定起来，看向李易铭：“易铭，你的决定是什么？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她的声音不高，但充满了力量。话语中，既有作为贵族的责任感，也有着一个女人对心上人深藏的期盼。

李易铭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从现实角度考虑，接受这个提议，对他们，对米拉格连诺，都是最优的选择。他们需要一个稳固的后方，需要资源来休整和扩充部队，以应对未来更严峻的挑战——比如，那个隐藏在斯卡文魔都深处的、真正的幕后黑手，伊克特·利爪。

而对于娜莉斯卡和尤莉卡……他知道她们对自己的情意。这段时间以来，在血与火的考验中，他们三人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超越普通战友的、复杂而深刻的羁绊。或许，这场婚礼，也是解决她们之间那微妙竞争关系的一种方式？虽然这种方式，听起来有些荒唐。

“如果，”李易铭缓缓开口，目光逐一扫过娜莉斯卡和尤莉卡的面庞，“这是米拉格连诺人民的愿望，也是你们……愿意接受的，那么，我没有异议。”

尤莉卡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她走到李易铭身边，伸出手，轻轻抚过他脸颊上的一道浅浅的伤疤，语气暧昧：“乐意之至，我亲爱的指挥官。”

娜莉斯卡则微微垂下眼帘，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但她的嘴角，却悄悄地扬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

于是，在击败巴勒昆特·马兹奎克之后的第七天，一场盛大空前的婚礼，在米拉格连诺的中心广场举行。

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种奇异的狂欢气氛中。广场上搭建起了彩色的拱门，铺满了鲜花。幸存的市民们穿上了他们最好的衣服，从四面八方涌来，争相目睹这场足以载入米拉格连诺史册的婚礼。

李易铭穿着一身由城中最好的裁缝连夜赶制出来的、带有提利尔风格的深色礼服，胸前佩戴着象征荣耀的徽章。他站在由鲜花和绸带装饰的礼台中央，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在他的左边，是身着洁白蕾丝长裙的娜莉斯卡，白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点缀着细小的珍珠，平日里英气逼人的女武神，此刻显得端庄而美丽，宛如神话中的公主。在他的右边，则是穿着一身紧身暗红色丝绸礼服的尤莉卡，勾勒出她火爆而矫健的身材，银白色的中发如瀑般披散，眼角画着魅惑的眼线，笑容狡黠而迷人，如同暗夜中盛开的玫瑰。

老洛伦佐亲自担任司仪，他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赞颂着三位英雄的功绩，描绘着米拉格连诺美好的未来。人群中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呼和掌声。

当老洛伦佐宣布三人正式结为夫妻，共同守护米拉格连诺时，广场上的气氛达到了顶点。无数的花瓣和彩带从天而降，人们高呼着他们的名字。

李易铭看着身边的两位新娘，心中五味杂陈。他伸出手，同时握住了娜莉斯卡和尤莉卡的手。娜莉斯卡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尤莉卡的手则柔软而灵活，指尖轻轻地在他的掌心挠了一下。

这一刻，伤痛与荣耀交织。过去的牺牲历历在目，未来的责任重如泰山。而他们三人之间，也因为这场婚礼，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牢固的纽带联结在了一起。

夜深人静，喧嚣散去。

在城中为他们准备的、装饰一新的府邸内，李易铭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房门被轻轻推开，娜莉斯卡和尤莉卡一左一右地走了进来。她们已经换下了繁复的礼服，穿着轻便的睡袍。

“睡不着？”尤莉卡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吐气如兰。

娜莉斯卡则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如水。

“在想什么？”娜莉斯卡轻声问道。

李易铭苦笑了一下：“在想……这一切，是不是太快了，太……不真实了。”

“对于英雄来说，没有什么是不真实的。”尤莉卡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脖颈，“人民需要信仰，而我们，就是他们的信仰。至少现在是。”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娜莉斯卡说道，“巴勒昆特虽然死了，但斯卡文鼠人的威胁并没有彻底根除。伊克特·利爪还在，斯卡文魔都还在。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李易铭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场婚礼，对我们来说，既是荣耀，也是枷锁。我们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他顿了顿，看向两位新婚燕尔的妻子，“谢谢你们。”

尤莉卡轻哼一声：“谢我们什么？陪你演这场戏，还是……心甘情愿地跳进这个美丽的陷阱？”

娜莉斯卡却柔声道：“易铭，我们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战友。无论未来如何，我们都会与你并肩作战。”

李易铭心中一暖。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将娜莉斯卡和尤莉卡轻轻拥入怀中。

这一刻，没有了战场上的紧张与算计，也没有了人群前的伪装与表演。只有三个在乱世中挣扎求生、命运交织的灵魂，在短暂的宁静中，寻求着彼此的慰藉与力量。

米拉格连诺的荣耀，属于他们。而未来的伤痛与挑战，也需要他们共同去面对。

部队需要休整，城市需要重建。而他们三人之间这奇特的关系，也需要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磨合，寻找一种平衡。

但至少在今夜，他们可以暂时放下一切，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新婚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