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冈西之子 第37章 故土的异样

黑色的方舟，如同一柄划破怒涛的巨刃，在汹涌的沸腾之海上航行了数周之后，终于遥遥望见了提利尔那熟悉的海岸线。海风中夹杂的，不再是纳迦罗斯特有的硫磺与寒冰气息，而是带着一丝潮湿泥土芬芳与人类城邦特有喧嚣的暖意，尽管这股暖意在此刻显得有些遥远而模糊。

李易铭站在船首，海风吹拂着他额前几缕被汗水打湿的黑发，露出了那双比以往更加深邃锐利的眼眸。在纳迦罗斯的磨砺，不仅仅是技艺上的精进，更是心志上的锤炼。他眺望着那片在晨曦中逐渐清晰的陆地轮廓，心中百感交集。那里，是米拉格连诺，是他与尤莉卡、娜莉斯卡共同守护的家园，也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试图建立一个不同于旧世界腐朽秩序的理想之地。

“我们回来了。”娜莉斯卡走到他身边，她换上了一套相对轻便的锁子甲，外面罩着一件绣有米拉格连诺双头鹰纹章的深蓝色披风，那是她离开前亲手缝制的。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游子归乡的雀跃，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在纳迦罗斯学习死亡魔法的经历，让她对世界的认知更加深刻，也让她对人性的复杂有了更清醒的判断。

“是啊，回来了。”李易铭轻轻颔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伸手，轻轻握了握娜莉斯卡的手，那只曾经紧握战锤的手，如今也因为魔法的浸染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尤莉卡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另一侧，她的身影仿佛与船体的阴影融为一体。她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皮甲，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几处巧妙的褶皱和暗袋，显示出其主人对实用性的极致追求。她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猎鹰，扫视着远方的海岸线，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米拉格连诺的港口，似乎……比我们离开时要安静一些。”尤莉卡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如同晚风拂过树叶，带着一丝沙沙的质感。阴影魔法的修行，让她对环境的细微变化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

李易铭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信任尤莉卡的判断。他仔细观察着远方，米拉格连诺的轮廓在望远镜中逐渐清晰，港口区域确实显得有些萧索，往日里那些穿梭不息的商船似乎减少了许多。

“或许是季节的原因，或者……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李易铭沉吟道。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黑暗精灵小队长马鲁斯。这位神情冷峻的黑暗精灵，是巫王派遣的五十名“仪仗队”的指挥官。此刻，他正和他的部下们一起，沉默地注视着远方的陆地，眼神中带着黑暗精灵特有的审视与警惕。

马鲁斯似乎察觉到了李易铭的目光，走了过来，他那覆盖着鳞甲的战靴踏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李大人，这便是你们的故土么？”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

李易铭知道，在见惯了纳迦罗斯那种宏伟而充满力量感的城市的黑暗精灵眼中，提利尔的城邦确实显得有些“平凡”。他淡淡一笑：“马鲁斯队长，提利尔的魅力，不在于外表，而在于其内在的……复杂性。”

“复杂性通常意味着麻烦。”马鲁斯不置可否地说道，目光转向那艘经过特殊改造，用来运载奥妮克希亚的巨大驳船。此刻，驳船上传来奥妮克希亚略显不耐的低吼声，显然，长时间的海上航行也让这头年轻的黑龙感到烦躁。

“靠岸后，我们先不急于进城。”李易铭做出了决定，“马鲁斯队长，请你的人在港口外围选择一处隐蔽地点扎营，看管好奥妮克希亚和物资。我和尤莉卡、娜莉斯卡先进城探查一下情况。”

“如您所愿，李大人。”马鲁斯微微躬身，对于李易铭的命令，他执行得一丝不苟，这是巫王马雷基斯亲自下达的指令——在抵达提利尔并确认李易铭的统治稳固之前，这支卫队将完全听从他的调遣。

随着“暗影利维坦号”号缓缓驶近米拉格连诺的外港，那种异样的感觉愈发明显。港口的塔楼上，飘扬的旗帜让李易铭瞳孔骤然一缩。那并非他熟悉的米拉格连诺双头鹰旗，也不是任何一个他认识的提利尔城邦的旗帜，而是一面深紫色底，中央绣着一只金色狮鹫，爪下踩着一柄断裂长剑的旗帜！

“这是……谁的旗帜？”娜莉斯卡失声问道，她从未见过这种纹章。

尤莉卡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我也不认识。但可以肯定，这不是列奥纳多那个懦夫的旗帜，也不是我们离开时任何一个贵族的纹章。”

李易铭的心沉了下去。旗帜的更换，在任何一个城邦都意味着权力的更迭，通常伴随着流血与动荡。他离开米拉格连诺时，虽然任命了卢西尼公爵蒙特兹·阿康西亚为临时摄政，但他绝不相信蒙特兹有胆量，或者说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设计出并悬挂上如此具有昭示性的新旗帜。

“情况不对。”李易铭低声道，眼神变得冰冷，“我们必须立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方舟在距离港口数里外的一处隐蔽海湾抛锚。李易铭、尤莉卡、娜莉斯卡换上了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平民服装——当然，是那种上等佣兵或富裕冒险者常穿的款式，既能掩人耳目，又不至于显得过于寒酸。他们乘坐一艘小船，悄悄地在一段偏僻的海岸登陆，避开了港口巡逻队的视线。

踏上提利尔的土地，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和淡淡的植被清香，但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和……恐惧的气息。

三人沿着一条被茂密灌木掩盖的小路，向着米拉格连诺的方向潜行。越是靠近城市，那种压抑和紧张的氛围就越是浓厚。以往这条连接着港口与城市主干道的小路上，时常能看到往来的渔民、小商贩和进城的农夫，但此刻，却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受惊的野兔从草丛中蹿过。

“看来，城里真的出事了。”娜莉斯卡压低声音说道，她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小心戒备。”李易铭提醒道，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细节。在纳迦罗斯的角斗场和与那些狡猾的黑暗精灵打交道的经历，让他的警惕性提升到了极致。

当他们终于来到能够远远望见米拉格连诺城墙的地方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米拉格连诺的城墙依旧矗立，但城门处的戒备比他们离开时森严了数倍。一队队身着那种深紫色与金色相间制服的士兵，手持长戟，在城墙上和城门内外巡逻。他们的装备精良，神情冷峻，但眼神中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城门上空，那面陌生的狮鹫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显得格外刺眼。

“这些士兵……不是米拉格连诺的卫队。”李易铭肯定地说道，“他们的装备和制服，我从未见过。而且，他们的纪律性……似乎比我们离开时的卫队要强上一些，但也更加……冷酷。”

尤莉卡点了点头，她的身影在树影下几乎完全隐匿：“而且，我能感觉到城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但这种宁静之下，是无数被强行压制的不安与恐惧。”

就在这时，一队骑兵从城内疾驰而出，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为首的是一名身着华丽板甲的骑士，他的头盔上装饰着金色的狮鹫羽饰，手中的骑枪上同样系着那面陌生的旗帜。他们似乎是在执行巡逻任务，沿着城外的道路向着他们这边飞驰而来。

“快隐蔽！”李易铭低喝一声，三人迅速闪身躲进路旁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

骑兵队很快从他们藏身之处不远处呼啸而过，马蹄声渐渐远去。

“看来，想要像以前那样轻易进城，是不可能了。”娜莉斯卡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蒙特兹·阿康西亚呢？他难道就任由这些人掌控了米拉格连诺？”

李易铭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越是危急的时刻，越需要清晰的头脑。

“我们不能贸然行动。”李易铭沉声道，“我们对城内的情况一无所知。这些士兵的来历，他们的首领是谁，蒙特兹现在是死是活，城内的民众怎么样了……这些都需要弄清楚。”

他看向尤莉卡：“尤莉卡，你的阴影魔法，能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城中，打探一些消息？”

尤莉卡自信地点了点头：“没有问题。这里的守卫虽然森严，但比起戈隆德的阴影神庙，还差得远。给我一点时间，我能找到他们的防御漏洞。”

“很好。”李易铭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和娜莉斯卡在城外接应你。记住，安全第一。如果遇到危险，立刻撤退。”

“明白。”尤莉卡的身影如同水墨般融入了更深的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向着米拉格连诺的城墙方向潜行而去。

李易铭和娜莉斯卡则在树林中找到一处视野良好且易于隐蔽的高地，耐心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刻都显得异常漫长。李易铭的内心充满了焦虑和愤怒，他无法想象，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米拉格连诺究竟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