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苍茫 第88章 肖兰的牛皮可不是吹出来的

第八十八章

凭借种子公司审计一役的辉煌战果（追缴入库三十万元），张曼丽正摩拳擦掌，急切盼望着第二个项目的挑战。不料，局办公室档案升级评级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这关系到向阳县局在全区13个县市审计局的脸面，分管办公室的肖兰副局长也只能全力支持。面对浩瀚如海、堆积如山的卷宗，曼丽整理得苦不堪言。汪鹏程却默默埋首其中，沉稳而高效，他看穿了曼丽的焦躁，低声却坚定地说：“放心，是金子总会发光，我们会出头的！”

三个月的档案评级攻坚战终于落幕。

曼丽如愿迎来了第二个审计项目——县新华书店。

一踏进新华书店，经理刘一鸣便迎了上来。这是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话语不多，态度客气。然而，一个高大身影很快掌控了全场——书记李攀高。他嗓门洪亮，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刘经理！愣着干嘛？快给审计局的同志倒茶啊！”李攀高颐指气使地吆喝着刘一鸣，眼神扫过汪鹏程和张曼丽，那份居高临下的姿态展露无遗。显然，这里书记说了算，且作风霸道。

“哟，审计局今年又光临了？怎么换了俩新面孔？”李攀高叼着烟，目光斜睨着两人，仿佛在打量无关紧要的过客，“这样！中午留下吃个便饭？下午你们就回去！跟往年一样，我们书店自愿‘支持’审计工作三千块！你们回去，面子里子都有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在施舍，那份盛气凌人几乎要溢出来。

好大的口气！汪鹏程心头瞬间涌起一阵强烈的厌恶！

“李书记！”鹏程挺直腰板，声音清晰有力，“我们审计，不是来收‘支持款’的！是依法依规检查财务收支的合法合规性！中午饭，我们回局里吃！”他毫不退缩地迎上李攀高的目光。

“嗨！我懂！年年都来这一套嘛！”李攀高不耐烦地挥挥手，烟灰弹落在地，他指着满墙金灿灿的奖状，“看看！我们向阳县新华书店，是响当当的全区标兵！财务上清清白白，苍蝇都叮不出缝！给你们三千，那是体谅你们辛苦，走个过场！”

“李书记，请您理解并支持审计工作！”汪鹏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没有违纪违规，我们一分钱不动！但若查实问题，我们必定照章办事，该缴则缴，该罚则罚！”他字字铿锵，毫不示弱。

“呵！行啊！你们随意吧！”李攀高冷笑一声，连根烟都没递，叼着烟卷，鼻孔朝天，扬长而去。

刘一鸣经理则态度截然不同，忙不迭地招呼会计出纳搬出账册凭证，言语间满是客气。中午，刘经理热情相邀吃饭，鹏程和曼丽再次婉言谢绝。

然而，这次审计，他们真正碰上了硬茬。埋头查了三天，账面上干干净净，滴水不漏！难道真如李攀高所吹嘘的，清清白白？汪鹏程和张曼丽晚上坐在局办公室，连七点半中国足球队对日本足球队、“快马”高峰的直播比赛都无心去看，气氛凝重。

“鹏程，新华书店这块骨头，卡住了！”曼丽忧心忡忡。鹏程紧锁眉头，一时也感到棘手。

转机出现在第四天。汪鹏程在翻阅一笔收入凭证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一张转账凭证。表面看，款项从“向阳县新华书店”转给“向阳县新华书店”，似乎只是内部账户划转。

“一般户转基本户，挺正常的吧？”曼丽凑过来看了看。

“正常？”鹏程眼神锐利起来，“按规定，一个单位只能有一个基本户。查！看看这三个月的销售款，是不是都进了基本户！”

三个月的销售记录核查下来，收获初现端倪！下班路上，鹏程难掩兴奋地对曼丽说：“有发现！有些销售款根本没进基本户！而且，不止一个一般户在收钱！”曼丽眼睛一亮：“那我们集中火力，清查所有账户？”“对！就查转账凭证，揪出这些‘影子账户’！”鹏程斩钉截铁。

下午，两人调转矛头，目标直指银行账户。一本本转账凭证被仔细筛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个个隐蔽的“一般户”如同地鼠般被挖了出来！而账面上登记的银行存款明细账，却只显示了一个基本户和两个一般户！

又过两天后，审计结果触目惊心：整整十一个一般户！那消失的九个账户里的钱，要么被巧立名目用“预收账款”红字冲减掉，要么被提成现金，要么以“购书款”等名义转出……

第七天下午四点，汪鹏程将那份详实记录着十一个账户及其资金流向的审计记录重重放在刘经理面前。刘一鸣瞬间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刘经理，请您解释一下，这些账户是怎么回事？这些钱，最终去了哪里？你们好好理一理，我们明天再来听解释！”汪鹏程语气严肃，目光如炬。

“好……好……”刘经理声音发颤，送走审计员后，几乎是飞奔着冲进了李攀高的办公室。

当晚，汪鹏程在家看球赛，门被敲响了。女友赵小华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拎着两条中华烟、两瓶五粮液的刘经理。

“刘经理？您这是……？”汪鹏程一脸诧异。

刘经理不由分说，将一个厚厚的红包硬往鹏程手里塞：“汪领导！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您多多关照！高抬贵手！”

汪鹏程脸色一沉，用力推开：“刘经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东西，请你全部拿回去！”

刘经理还想强行把红包塞在茶几上，转身欲逃。

汪鹏程眼疾手快，一把抓起烟酒和红包，全部塞回刘经理怀里，语气斩钉截铁：“刘经理！如果你执意如此，我明天一早就把这些东西，连同情况说明，交到县纪委去！”

刘经理抱着东西，僵在原地，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悻悻然下了楼。

次日上午，李攀高亲自来到了新华书店财务室。他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地给鹏程递烟，旁边的女会计也拉着曼丽东拉西扯，打听她喜欢什么化妆品。

“哎呀，小汪，哦不，汪领导！辛苦辛苦！你看我这几天太忙，都没顾上来看望你们，失礼失礼！”李攀高亲热地坐到鹏程身边，“中午赏个脸？我约了阮局长，咱们聚聚？肖兰副局长那边，我待会儿亲自去请！”

“不必了！我这两天肠胃不适，吃不了外面的饭！”鹏程头也不抬，一口回绝，声音冷硬。

李攀高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无比。

“李书记，刘经理，”汪鹏程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你们理清楚了吗？实事求是地说！那九个‘消失’的一般户，还有里面的钱，请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这个……”李攀高眼神闪烁，强作镇定，“都是正常的购书周转嘛！书店要发展，光靠教材哪行？得多渠道进货……我们正在整理，下午！下午一定给你们答复！”他试图搪塞。

中午，汪鹏程和张曼丽照常回家吃饭。早上，鹏程已将前期发现的重大疑点和刘经理上门送礼的情况，向肖兰副局长作了详细汇报。他深知肖局的作风，料定她绝不会赴李攀高的“鸿门宴”。至于阮局长那边如何，他无暇也无意揣测。

下午，情况陡然升级。肖兰副局长亲自带着汪鹏程和张曼丽，再次踏进县新华书店财务室。

汪鹏程重申要求：“李书记，刘经理，请提交相关解释材料。”

李攀高斜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别过脸去，置若罔闻。

张曼丽按捺不住，质问道：“你们说钱都进货了？进的什么货？把进货清单和入库凭证拿出来！否则，我们只能采取最后手段——全面盘点库存了！”

“哼！你们盘去啊！”李攀高抱着胳膊，嘴硬到底，一脸的不屑。

“这样吧，”肖兰副局长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让嘈杂的财务室安静下来，“盘点，我们就不必盘了。”

李攀高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得色。

肖兰话锋一转，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李攀高和刘一鸣：“既然李书记、刘经理不珍惜我们给的解释机会，拒绝提供资料，那我们只有按程序，将已掌握的确凿证据——那九个来路不明、去向成谜的银行账户及其资金异动情况——整理移交县纪委和检察机关处理了。我相信，这些材料，足够让你们二位好好解释清楚了。”说完，她利落地站起身，作势要走。

“别！别别别！”李攀高脸上的倨傲瞬间崩塌，慌忙上前拦住肖兰，额头上也见了汗，“肖局！肖局！您说笑了！误会误会！有话好商量！好商量嘛！”

“那就请李书记，实事求是地说清楚吧。”肖兰重新坐下，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

李攀高像泄了气的皮球，彻底蔫了，颓然地对刘一鸣挥挥手：“刘经理……把情况……跟审计局的领导……如实汇报吧。”

审计结果最终浮出水面：县新华书店通过虚开进货发票、编造虚假劳务费支出等方式，私设“小金库”金额高达七十三万元！

这一个项目，审计追缴及罚款合计四十二万元！违规发放的福利费和“奖金”被责令退回。

当款项顺利上解县财政后，肖兰副局长用力拍了拍汪鹏程的肩膀，脸上带着欣慰与自豪的笑容：“看来，我年初在局务会上吹的那个‘牛皮’，还真不是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