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苍茫 第33章 大凤嫁给了任明远

第三十三章

“大姐，你怎么在这里！”鹏程似乎忘了刚才的苦闷，兴奋地拉住大凤。

“小弟，你去哪里了？我们晚上去你班上，你不在，你寝室同学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大凤拉着弟弟的手，边说边看着弟弟。

“长这么高了？去年你才一米五哩。咦？你这头上怎么一个包？”大凤顺手一摸。

“唉哟……”鹏程一阵痛，赶紧把大姐手支开。“没事，晚上和同学练双杠，不小心碰到的。”鹏程赶紧撒个谎。说着，看着大姐边上的男人。个子蛮看，英俊威武。

“唉，这么不小心”大凤心疼地说。“哦，忘了告诉你了，这是你姐夫……”

“凤，咋们不在这说，别影响同学睡觉。”任明远拉了拉大凤手臂。

“哦，对了，对了，我们去操场。”大凤这才醒悟，是在男生寝室门口。

操场上，初夏的风有些凉爽。

姐夫？鹏程挠挠头，没听大姐说过啊。而且，早就听说大姐一直和大水好啊。鹏程很纳闷。

“你姐夫！叫任明远，我们一个厂的！”大凤给弟弟介绍。

“你好！鹏程！”任明远伸过手，鹏程不好意思握住。

“听你姐总念叨你，说你很聪明，成绩很好！”任明远微笑的拍拍鹏程的肩。

“我们这次回来，先看一下你，下周六我们在原南市办婚礼，你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二凤一起过来，你请一天假，没问题吧？”大凤拿着一张请柬。

“大姐，跟我还发请柬？”鹏程还在懵中。

“要的，正规嘛！你也是成年人了！明天我和你姐夫就去李塘，去看爸爸妈妈！”大凤跟弟弟说。

问了些鹏程学业上的事，大凤和任明远起身。

“弟弟，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呢，姐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青果稣，还有，这一百块钱放在身上备用，别太省啊！”大凤把青果稣和钱塞到鹏程手上，牵着任明远。

姐姐和任明远把鹏程送到寝室门口，就离开学校，边走边向鹏程挥手。

姐夫！任明远！大水？鹏程迷迷糊糊，一时摸不着边际。

这一晚，鹏程辗转反侧，黄茂田…姐姐…任明远…姐夫，真的有点懵…

汪满火和洪金花早上打完一担李子回来，吃完早饭，金花正要和二凤准备挑着这担李子去乡里卖。

“爹爹，娘，我回来了！”大凤突然在门口出现，边进门边喊。

“大凤！大凤！你回来了！”金花兴奋异常，扭头往谷仓那边喊“满火，姑娘回来了！”

满火赶紧跑过来，二凤从里屋出来，两个人惊奇地看着眼前。

大凤手里提着一个包，牵着一个高大英武的年轻男人，男人手上拎着烟酒茶叶和糕点。

“凤啊，这是……”金花有些惊讶。

“这是任明远，我的……”大凤不好意思开口，羞红着脸。

金花有些明白了，高兴得招呼:“快快，快坐下！”

二凤也很开心，抱着姐姐，又看看任明远。“姐，你……”

“姐给你买了一套连衣裙，你看喜不喜欢？”大凤打开包，“还有，给爹的一套中山装，给娘的衣服，给爷爷奶奶的……”大凤边说边一件一件往外掏。

任明远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坐着还是站着。

汪满火看看大凤，又看看任明远，这，这唱的是哪一出？

“姐……姐夫！吃李子！”还是二凤聪明，看着大姐一直牵着任明远，已经明白了，捧着一把李子放在桌上，拉着任明远坐下。

大凤把爹娘叫到里屋，二凤在厅堂陪任明远说话。大凤把她与任明远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爹娘。

好事啊！满火与金花真高兴！

只是金花有些迟疑:“姑娘啊！这，这自古以来都是三媒六聘的，你直接带回来，而且下个礼拜就结婚，这，这怎么好意思在村里说啊？”

“你这婆子，现在新时代，年轻人自由恋爱，莫讲这些老道道的，咋姑娘是公家人城里人，不要紧的！”满火不愧是支书。

小小的李塘村马上就知道了，满火的大女儿真的带着郎婿回来了。喜事啊！

中午的满火家，热气腾腾，金花烧了一大桌菜，大凤的爷爷奶奶还有村里的几个长辈都来了。家家户户端来了贺喜的点心。

任明远纳闷，悄悄问大凤:“你家人缘这么好啊？”

大凤捏了任明远一把“傻瓜，这是风俗！”

晚上，大凤和二凤睡在一床，姐妹俩说不完的话，工厂、打工、原南城、卖李子、任明远、大水……一夜未眠。

……

婚礼在原南市国贸饭店举行，鹏程和娘、爷爷奶奶、二凤都是第一次到地区所在地，除了鹏程，爷爷奶奶、爹娘都穿着大风买的新衣服，二凤穿着大姐送的连衣裙，光鲜亮丽。

原南市国贸饭店的旋转门在鹏程眼中如同时光隧道，将他这个高二少年从熟悉的田埂尘土，一下子抛入一个流光溢彩、水晶吊灯下人影纷繁的异境。

姐姐汪大凤站在人群中央，宛如一朵洁白无瑕的云，婚纱上细碎的亮片仿佛被光赋予生命，微微闪烁。姐夫任明远穿着笔挺西装，身姿挺拔，与姐姐并肩而立，恍如书里走出来的完美人物。鹏程心头涌起复杂的感叹，姐姐美丽得耀眼，姐夫潇洒得令人艳羡，更让他心潮难平的，是眼前这从未想象过的奢华景象——原来城市里的日子，可以这般华美铺展！有点象琼瑶电影《问斜阳》，姐姐，吕秀菱，小莉，真象！鹏程有些迷乎……

婚宴开场，靠台前大圆桌铺展如锦缎。父亲汪满火身着崭新但略显板正的中山装坐在席间，双手却下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仿佛指腹间仍残留着稻粒那粗糙而实在的触感。身边端坐的任主任---原南地区供销社主任，即任明远的父亲，身着同款中山装却显出不同的韵味，自有种干部特有的沉稳气度。然而他很快解开了风纪扣，动作随意又自然，脸上堆满温和笑意：“亲家啊，咱们两家人，这缘分可是结结实实、牢不可破啊！”

汪满火脸上堆起笑容，也举起酒杯，粗粝的手指紧紧捏着光洁的杯身，几乎要捏出印痕来：“任主任说得对！明远这孩子，踏实，有出息！我们大凤啊，有福气，真有福气！”他声音洪亮，在富丽堂皇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淳朴。

任主任笑着摆摆手，目光温和地扫过一对新人，又落回汪满火身上：“亲家，千万别叫我主任，叫我解胜就好，我们都生长在农村。我家明远，不也一样？还不是找了个好媳妇，说到底，也是咱们农村出来的好姑娘嘛！”他边说边随意拍了下桌子，震得桌边一只斟满的酒杯微微晃动，酒液轻漾，留下几道短暂而细微的痕迹。

这话音未落，汪满火端着汤碗的手却不易察觉地顿了一顿。碗里清澈的豆腐汤突然颤出几圈涟漪，汤面上倒映的吊灯光影瞬间碎成了细碎的金箔——那一瞬间，他仿佛重新掂量了一遍自己村支书的身份，在对方轻描淡写的“农村”二字面前，竟如这水中的光影一般，浮荡无限起来。

鹏程坐在父亲身旁，席间那些推杯换盏的喧哗仿佛退潮般隐去。他清晰捕捉到任主任那随和话语深处潜藏的分量。他悄悄抬眼，目光掠过父亲微僵的指节，掠过任主任随意解开的风纪扣，最后飘向远处穿梭于席间的服务员。她们身着挺括的制服，步履轻盈，如同被某种无形的秩序所牵引，无声地飘移在光影交错的边缘。他心中蓦然涌起一个念头：原来那“不摆架子”的平易，竟也似这饭店的旋转门，只消轻轻一推，便跨入了全然不同的世界。

他忍不住又抬眼望向头顶那巨大璀璨的水晶吊灯，无数棱角分明的坠子垂落下来，光华流转。他试图数清那些细碎的光点，只觉目眩神迷。正恍惚间，却听见任主任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和缓，如同在讲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家常事：“说到底，咱们两家，都算农村亲家嘛！”

鹏程蓦然回神。他目光不由自主再次投向姐姐——那身缀满星光的云朵，终归要飘落在真实的土地上，沾染上拂拭不去的泥土气息。少年收回目光，低头看着盘中精心雕琢的菜肴，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崭新却又沉甸甸的词汇：“农村亲家”。这称谓如同金线织就的锦缎，裹住了席间流转的灯光笑语，也裹住了两扇门背后隐约可见的、深浅不一的田埂与灯火。

他默默想，原来璀璨吊灯之下，那细碎水晶坠子映出的千般光华，最终都要沉淀为尘土般实在的印记。鹏程轻轻放下筷子，目光扫过满桌佳肴、姐姐的婚纱、父亲粗糙的手掌，直至任主任那解开领扣的脖颈。水晶灯的光芒碎落盘中，少年忽然明白了：这光鲜亮丽的华美筵席，不过是漫长日子的一层薄薄糖衣——如同姐姐身上那件缀满星光的云裳，终归要轻轻落回地面，沾染上无法拂拭的、泥土最本真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