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苍茫 第68章 最后一次与宋梅梅

第六十八章

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苦今情。

若论离合悲欢，辛弃疾的词说的最多。

是啊，年青时少年鞍马，插花醉柳，广交天下朋友，而最怕的就是离别。

江南大学的毕业餐，空气中弥漫的尽是离愁别绪，那场面，真可谓凄凄惨惨戚戚。

十人一桌的圆桌，从第一食堂、第二食堂、第三食堂……一路排开，铺满了整个毕业年级的离愁。这顿饭吃完，便是天南海北，各奔前程。

晚宴自傍晚六点启幕，菜肴丰盛，独独不上白酒，专供啤酒。起初，是本桌互敬的喧腾。同窗们举杯痛饮，追忆相识相知的点滴，说到共有的兴奋处，便是一桌人激昂碰杯，泡沫四溅。渐渐地，敬酒的圈子扩散开来，人影在桌席间穿梭流动。“朋友！”“兄弟！”的呼唤此起彼伏，伴随着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响和酣畅淋漓的痛饮，将离别的筵席推向一种近乎悲壮的热烈。许多低年级的女友也被卷入这场毕业的洪流，汪鹏程便带着赵小华来了。还有两年才毕业的赵小华，面对这汹涌的欢乐与潜藏的悲伤，显得有些懵懂无措。

不知何时，食堂窗外夜色已浓重地沉了下来，墨色的天幕仿佛给沸腾的大厅蒙上了一层无言的怅惘。恰在此时，校广播里，《友谊地久天长》那深沉而熟悉的旋律，如潮水般缓缓漫溢开来。温暖、怀旧，又带着无法化开的感伤，每一个音符都像在轻轻摩挲着过往四年的每一寸光阴，诉说着无尽的留恋与不舍。

这旋律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强忍的闸门。 这一别，山高水长，何日再见？食堂里，不知是谁先红了眼眶，压抑的啜泣声零星响起。紧接着，是两个人再也忍不住，紧紧相拥，泪水决堤。这悲伤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急速扩散开去——很快，越来越多的人丢开了酒杯，丢开了矜持，相拥而泣！过去的四年，那些飞扬的欢笑、成长的阵痛、受过的委屈、错付的信任、甚至曾有过的怨怼，在这一刻都熔铸成了心底最珍贵、最柔软的记忆。明日天涯，踏入纷繁世事，哪里还能寻回这般清纯、这般美丽、又这般带着青涩酸楚的青春岁月？

本就多愁善感、爱吟诗弄月的汪鹏程，置身此情此景，心绪早已翻江倒海。他抱住“老坦克”，想起初入大学时听他八遍讲述同一件事的憨厚；他抱住余威，想到好兄弟从此再难朝夕相伴、嬉笑怒骂；他抱住刘坤宏，那次令人终生难忘的“香蕉经历”恍如昨日重现……就连铁塔般刚硬的“我是风”赵猛，此刻也卸下了所有盔甲，哭得像个泪人，梨花带雨。

宋梅梅携着张泓走过来，两人一同抱住汪鹏程，放声痛哭。那些属于他们的、再也回不去的点点滴滴，从此刻起，便真的成了永恒的绝响。

一旁的赵小华，知晓汪鹏程与宋梅梅的过往，心中酸涩，下意识地想拉他离开。然而汪鹏程早已沉浸在这巨大的离别洪流中，浑然忘却了周遭，甚至赵小华的存在。他索性紧紧回抱住宋梅梅，积压了两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泪水混着话语倾泻而出：

“梅梅啊，两年了！你我形同陌路，互不来往，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宋梅梅只是埋首在他肩头，泣不成声，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任凭赵小华如何拉扯，这对曾经的恋人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在这告别的漩涡里难舍难分。

直到马江丽和江超走过来，欲将宋梅梅从这拥抱中分开，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离开的瞬间，宋梅梅忽然踮起脚，在汪鹏程的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随即凑近他耳根，用带着浓重哭腔、几乎被周遭喧嚣吞没的声音，留下了离校前最后一句话：

“汪鹏程，其实我喜欢的……一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