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苍茫 第35章 料理秋明后事

第三十五章

台风“韦恩”像一只巨大而暴虐的爪子，狠狠攥过温州湾。风停雨歇后，留给程大水液压管路系统厂的，是一片狼藉的坟场。浑浊腥咸的海水退去了，却把一层厚厚的、黏腻的污泥留在了厂房里，死死糊住了每一寸地面，裹住了每一台冰冷的钢铁躯壳。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海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的**气息。

大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没过脚踝的淤泥里，每一步都像跋涉在绝望的沼泽。他那双布满老茧、沾满泥污的手，徒劳地在一台被泥浆灌满的冲压机外壳上抹着。机器冰冷的触感透过污泥传到指尖，那是一种彻骨的寒。他缓缓蹲下身，指尖颤抖着拂过铭牌上模糊的“宏海液压管路系统厂”几个字。这厂子，是他一滴汗摔八瓣，带着十几个兄弟，硬是一点点刨出来的。现在，机器设备严重受损，工人眼巴巴望着他，那眼神，比海水还咸，比淤泥还沉，压得他脊梁骨嘎吱作响。

厂房深处传来压抑的呜咽声，是几个跟了他好几年的老工人，蹲在墙角，肩膀一耸一耸。大水喉咙像被那淤泥堵住了，火辣辣地疼。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哭啥！哭能把秋明哭活？能把厂房哭干？都给我起来！只要人还在，厂子就倒不了！天塌不下来！”

他转过身，目光穿过空洞洞、糊满泥浆的窗户，投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投向那些地势更高的山峦轮廓。

悲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下最紧要的是处理善后和马上恢复生产。

大水马上安排两个组，由老张师傅、小海带领工人们组成恢复生产组。自己亲自处理周秋明的善后。

大水安排人租车把秋明的父母从遥远的江北省接过来。周父周母一到工厂，两个老人面容憔悴地象脱了形。大水跪在周秋明父母前，捶胸顿足。好在一路上，秋明父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一路悲伤，到达温州已经十分疲惫。

秋明父亲扶起大水，哽咽着。

“程厂长，这都是孩儿的命！怪不得你！起来吧！”

小娟搀扶着秋明母亲。

秋明母亲已经哭晕几回。

……

料理完周秋明的丧事。三天后，送走秋明父母之前，小娟拿了三万块钱，大水则向秋明父母保证:“叔、婶，秋明走了，人死不能复生。您二老一定要保重身体！秋明是和我们三个一起创业的，他是我的好兄弟！从今往后，我就是您二老儿子，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我程大水。另外，我向二老保证，秋明虽然人不在了，他的股份永远都在宏海厂，秋明的股份您二老继承！这三万块钱，您二老先拿着！”

还能说什么呢？秋明父母摇摇头，抱紧秋明的骨灰盒，对大水说道:“这都是命啊！孩子！”

老张师傅和小海带领的恢复生产组一边联系机床原厂售后服务中心，一边请市里专业的工业设备灾难恢复公司对设备机器进行清洗养护，一边对厂区门口排洪渠进行挖深与疏浚，同时，对车间豁口用钢筋混凝土筑起两道半封闭拦水墙并安装厚厚的铁门。好在周秋明在台风来临时对那几台数控机床用工业帆布进行了重重包裹，短短半个月，车间重新恢复生产。

除了本月两家急供的订单受到影响，大水耐心诚恳地向客户说明原委，也得到客户的谅解，这两笔订单损失有一点，但影响不大。

整个下半年，宏海厂产销两旺。

年底，周秋明父母收到了大水汇去的一九八六年年度宏海厂分红款四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