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苍茫 第160章 第一次指挥打火

第一百六十章

步入十一月，远山镇各项工作渐入佳境。最令人欣慰的是镇干部的吃饭问题彻底解决，镇外餐馆争相巴结——谁都知道镇政府如今不差钱。计划生育、财政税收、招商引资几项硬指标更是领跑全县。更让汪鹏程振奋的是，宋书记亲自跑省交通厅，为远山镇争取到了关键项目：镇政府通往远山暴动纪念馆的三点五公里道路，获批拓宽至八米。

为期两个月的集镇开发摸底调查圆满结束。信用社旁那片占地一千五百亩的荒山，加上省厅立项路段沿途（仅涉及两亩水田、零星菜地和一些坟地，并无民居），汪鹏程盘算着：若借省厅专款打通这条路，镇里再追加投入拓宽至十六米，足以催生一个新集镇，可开发面积最少两千亩！

“下个月和元月，集中火力报批土地、林地手续，”汪鹏程和镇长王海洋合计，胸中激荡，“过了年，就能甩开膀子干了！”想到几任班子梦寐以求的新集镇将在自己手中化为现实，他难抑兴奋。

下午得闲，汪鹏程决定去东旺村看看小学的变化。

约上林副书记驱车前往。抵达东旺小学时，林副书记和校长已在门口迎候。步入校园，昔日的泥巴操场已不见踪影。眼前是平整的标准操场，红白跑道线如新裁的锦缎铺展，几个崭新的墨绿色乒乓球台静沐在暖阳下。脚下新铺的塑胶跑道，踩上去柔软而有弹性。

走进上次那间空教室，五十套崭新课桌椅排列整齐，漆面光洁如镜，映照着窗外疏朗的云影。李校长用力握住汪鹏程的手，那双被粉笔灰浸染的手微微发颤：“书记啊！孩子们总算告别了泥巴地，这半年还多收五十个娃儿有地方念书！我当了五年校长，头一回见乡镇书记把学校的事这么实打实捧在手心！”

校长顿了顿，声音带着感慨的喟叹：“按理说，学校归县教育局直管，早不关咱镇里什么事了……可您，硬是把这‘无关’变成了‘有关’啊！”

汪鹏程摆摆手，目光投向窗外。操场边新栽的小树苗在风中舒展嫩枝。下课铃骤响，孩子们如潮水般涌向操场，欢笑声浪瞬间盖过风声。几个男孩冲向球台，拍子挥舞，白色小球划出轻盈弧线；操场中央，追逐皮球的身影衣襟鼓荡如帆。

李校长攥紧新增学生的记名簿，望着楼下翻腾的生命力，眼角泛起水光。那光里，映着崭新的操场、球台、桌椅，也映着汪鹏程沉静的侧影——这片土地上的春风，仿佛正温柔拂过孩子们奔跑的脚尖。

“这个吴小龙还真是说话算数！”林副书记望着操场上的笑脸感叹，“那天在镇里吃完饭，第二天就拉着我来学校了！唉，镇里多几个这样的老板，工作就好做多了！”

“是啊，这小子真不赖！”汪鹏程点头，“林书记，这两个月你重点摸摸粟溪片的新农村建设点，东旺村是重中之重。你分管乡建，多和县城建局沟通规划，年后我们就发动！”

离开小学，汪鹏程心血来潮：“林书记，顺道去县工业园看看吴小龙的公司？”

林副书记欣然应允：“好啊！正好去蹭吴总的茅台！”

车子驶向县城。窗外，千顷稻田青黄交叠，秋风掠过，金浪翻滚，大地流金。汪鹏程心旷神怡。

快到县城时，手机骤响——是林办主任。汪鹏程心头一紧：这季节，最怕接林办电话！

“书记，曹村冷水坞发生山林火灾了！”林办主任报告。

“果然！”汪鹏程暗叹，今秋第一场火。他深知山区乡镇两大怕：一怕森林火灾，二怕山体滑坡。

“目前情况？”

“初步估计过火面积150亩。起火点是茅草山，火势正往公益林蔓延！镇长和镇干部已在路上，我已组织曹村和烈山村干群五十多人上山扑救。”

“好！注意安全！我马上到！”汪鹏程急令司机小吴掉头。

第一场山林火灾，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毫无实战经验，只知道要砍隔离带。

赶到火场已是傍晚，眼前景象触目惊心：

暮色被撕开猩红裂口！两条赤龙借着风势贴地狂卷，火舌所过之处，枯茅断柴噼啪爆裂，火星如血雨喷溅。冲天火柱将夜云灼成暗紫，浓烟裹挟热浪翻滚，山林在烈焰中扭曲呻吟。肆无忌惮的火龙吞噬着墨绿屏障，留下遍地焦黑，焦糊味混着热风灌满天地，恍若地狱熔炉倾倒人间。汪鹏程心头一紧，面对骤然失控的山火，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他强自镇定，跃上高处眺望：火场东邻农田，南接河流，北面是一道缓坡，唯有西侧紧贴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公益林。汪鹏程瞬间做出决断——必须死守西线，绝不能让火魔吞噬公益林！

他立刻分派任务：“林副书记，你带人守住北坡！”随即招呼司机小吴：“跟我去西边！”两人拔腿奔向那最危险的前沿。

西侧山势陡然拔高，异常陡峭。一旦火头翻过这道山脊，下方珍贵的公益林将化为焦土。此时，镇长已领着四十多名镇干部赶到，正奋力组织扑救。汪鹏程登上山脊，只见烈焰如奔腾的赤潮，正咆哮着向这边席卷而来。他嘶声下令：“全体注意！立刻在山腰开辟隔离带！”

“书记！”镇长焦急地指向下方，“火头太猛，山腰太陡！得在下面田埂平缓处先阻截火头，同时砍隔离带！必须牺牲这几亩稻子了！”

“不行！”汪鹏程断然拒绝，眼前仿佛看到农民佝偻的背影，“那是人家一年的血汗，砍了，他们怎么活？”

镇长无奈，只得依令行事。干部们挥汗如雨，在山腰奋力砍伐灌木荆棘。然而，傍晚的天色骤变，狂风毫无预兆地呼啸而起。风助火势，那原本还在远处的火墙，瞬间化作一头发狂的巨兽，裹挟着灼人的热浪和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以骇人的速度扑上山腰！

“撤！快撤！”汪鹏程惊觉不妙，厉声疾呼。

干部们丢下工具，连滚带爬向山下逃命。最后一人刚刚滚离险地，那高大威猛、张牙舞爪的火头已轰然吞噬了他们刚刚奋战的位置！汪鹏程狼狈地从山脊滚下，几乎就在他落地的同时，一道冲天的火龙已完全吞没了整座山头，烈焰翻腾，映红了半边天空。

“完了！”汪鹏程心头一片冰凉，公益林保不住了！

然而，奇迹般的一幕出现了。那狂暴的火龙翻过山脊，扑向西坡时，势头竟骤然一缓！肆虐的火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不再奔腾跳跃，而是像粘稠的岩浆，一点点向下渗透、蔓延。

“下山火！”汪鹏程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其中关键——上山火借势凶猛，下山火则自然受阻！他精神一振，正要组织人手反扑，却见山腰下方，李茂平已率领着五十余人的镇林场专业防火队严阵以待！一道足有六米宽的坚实隔离带赫然出现在陡峭的下山坡，队员们手持鼓风机和专业的橡胶扑火把，如同沉默的堤坝，牢牢扼守着最后防线。

这惊心动魄的第一课，深深烙印在汪鹏程心底。一年后，他总结出的“五打五不打”扑火法则，以及巧妙利用地形实施“反烧”战术的经验，被县里分管林业的副县长大力推广，成为各乡镇书记的必修课：

上山火不打，下山火狠打； 边缘火能打，火心决不打； 大风天不打，半夜火可打； 中午烈阳不打，凌晨低温打； 阔叶林可打，针叶林慎打。

砍出立足之地，构筑坚固防线，再借地势反烧阻截——这，才是驯服过境烈焰的最佳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