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苍茫 第112章 郭善会令人作呕的傲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快到三月，此时的江南，薄雾轻笼垂柳线，新芽才似米尖稠。河冰初泮流微动，鸭绿鳞鳞试水柔。几树桃花怯怯开，风过处，碎瓣偷落雨烟中。此时节，寒未收，春已透。

按照去年八月二十八日与江南省原南地区工业园区签订的投资协议，六个月已到，大水与阿美驱车来到原南。

行车途中，大水与任明远通了电话，这才知道，任明远已调任地委政研室主任。大水告知宏海已安排好原南公司的资金与人事，此行一是看甲方进度，二是若“五通一平”到位，便着手地勘规划。任明远语气如常：“有协议在，相信园区会按章办事。”并邀请大水与阿美晚上在家吃饭。阿美抢过电话，说：“任哥，您和大凤姐别忙，我来请您们哈！晚上不见不散！”

路上，阿美问丈夫，“听说内地有年前拜年习惯，你是原南人，我们没有拜年，会不会…？”

“不会！上官主任与郭局长那么熟，你看郭局长去年那么热情细心，再说以后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没事！”

阿美说：“那就好！希望都是任哥那样干实事的好人！”

大水、阿美抵达原南后，未惊动管委会，径直前往d2地块。远远望去，地块平整到位，小山完好，大水心情大悦。然而下车走近，一块突兀矗立的大型规划展示牌赫然映入眼帘——竟是“原南地区工业园区有色金属产业园区规划鸟瞰图”！宏海协议的机械工业园踪影全无，d2地块已被新规划覆盖。

阿美心头一紧，直觉不妙。大水愕然，立刻拨通任明远电话。任明远同样吃惊，让大水稍等，自己用手机致电郭善会。

第一次拨，无人接听。再拨，许久，电话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一个刻意压低、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事？”

任明远一愣，疑是错号：“是郭善会郭局长吗？”

“嗯。”那声音依旧平板冷淡，“有什么事？”

郭善会的回应如同兜头一盆冰水！任明远脑中瞬间闪过从前：电话甫一接通，那头必是秒接，紧接着便是拔高八度、洋溢着近乎谄媚的兴奋与热切的“书记您好！”，声音未至耳畔，热情已扑面而来。

强烈的被冷落与受辱感猛地攫住了任明远，一股邪火直冲顶门，让他喉头梗塞，脸颊发烫。再说任何话都已毫无意义！他猛地掐断通话，僵坐椅中，眼神空洞。

或许……郭善会正在开会？或在领导身边不便？任明远心存一丝侥幸，枯坐发呆二十分钟，手机死寂如顽铁，郭善会的“回拨”杳无音信。

手机终于响起，任明远几乎以为是郭善会，一看来电，却是大水追问。任明远强撑颜面：“郭局长在开会，我再问问上官艳副主任。”大水道：“无妨，我们已到管委会楼下。”

大水欲直接找郭善会，阿美却拉住丈夫：“听我的，先找上官主任。”她深知丈夫性情，不愿开年就触霉头。

上官艳在办公室，热情迎入二人，沏茶落座。

“程董，李总，新年好！”

“新年好上官主任！”大水抱拳，“任书记调任了？他干得挺好，怎么回事？”

“唉，一言难尽！任书记是难得的人才！”上官艳岔开话题，“宏海可好？宏开呢？”

“都好，宏开开学了。今天来一是看d2地块进度，二来给您拜个晚年。”大水说着看向阿美。阿美顺势递上红包，上官艳坚决推回大水的提包。

“上官主任，我们刚去了d2地块，那展示牌怎么是有色金属产业园？”大水切入正题。

上官艳起身关门，微倾身体，面露歉意：“对不起程董、李总，园区规划有变，未能及时通知宏海，是我们的失误。”

“您不分管招商了？”大水追问。

“是，我现在分管社会发展，规划和招商基本不参与了。”上官艳脸色凝重，“大水哥，嫂子，晚上别走，在市区吃饭，我请上任主任一家，好好聚聚？”

“谢谢！那现在谁负责我们的事？”大水茫然。

上官艳语塞，面露难色。

阿美挽起丈夫欲起身：“上官主任，晚上聚聚很好，我做东，请上任主任一家，好好叙叙！”

大水执意：“上官主任，能否晚上请郭局长一起来？他是招商局长兼园区办公室主任，应该清楚！”

“郭…郭局长他…太忙，怕是不方便吃饭。”上官艳迟疑片刻，拿起手机，“我请他上来一趟吧。”

“好！好！”想到去年那个热情似火的“郭兄弟”，大水顿感亲切。

电话拨通。十分钟后，郭善会推门而入。他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沙发上的大水阿美，却仿佛扫过两件无生命的摆设，视线径直落向上官艳，既未招呼，也未落座，只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平板语调问：“上官主任找我有什么事？”

大水瞬间愕然——两个大活人坐在这里，郭善会竟视而不见？！这与他记忆中那个一见自己便笑容满面、抢步上前、双手紧握的“郭兄弟”判若两人！

阿美不动声色拿起报刊架上的报纸。

上官艳介绍：“郭局长，宏海集团程董事长、李总经理专程过来，想了解d2地块的安排。你负责招商和办公室，请向二位老总说明情况。”

郭善会这才极其勉强地在单人沙发边缘坐下，身体后仰，仍未看大水阿美一眼，开口便是冰冷的官方腔调：“园区规划重大调整，正在规划两平方公里有色金属产业园，所有项目必须无条件服从调整。”

“服从？那我们的项目呢？”大水强压怒火。

“程董事长——”郭善会终于施舍般地吐出这个称呼，语气却毫无敬意，他懒洋洋起身，踱到墙边规划图前，用食指关节在图上用力敲击着：“你们的项目调整到这里——”

大水起身看去，新位置在规划三期边缘，紧邻村庄，周围一片荒芜。

“这地何时交付？”大水追问。

“地嘛，”郭善会转过身，双手插兜，眼皮微耷，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口吻说，“今年启动征迁，具体交付时间，无法明确。”

“那我们去年8月28号签的协议呢？还作不作数？！”大水声音陡然拔高，怒意难遏。

“作数啊！怎么不作数？”郭善会猛地昂起头，嘴角甚至扯出一丝讥诮，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协议里园区给你们的条件可是最优惠的！都是软性要求！你们该知足才对！”他向前微探身体，目光如锥，一字一顿地反问，“协议对双方都没有制约条款！你刚才说‘否则’？否则什么？程厂长！”

阿美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这声刻意贬低的“程厂长”让她彻底看清了眼前这张翻脸无情的小人嘴脸。 她霍然起身，用力挽住丈夫手臂：“郭局长！既然贵方规划调整，无意合作，我们走便是！协议无制约，很好！我们退出！”她目光如冰，彻底无视郭善会， 只向上官艳伸出手，语气坚定而疏离：“上官主任，感谢接待！后会有期！欢迎来温州做客！”说罢，拉着脸色铁青的大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将郭善会连同他那份令人作呕的傲慢彻底甩在身后。

当晚，原南大酒店。大水阿美做东，宴请任明远一家与上官艳。阿美绝口不提下午之事，笑语晏晏聊着春晚趣事。大水起初面沉如水，阿美轻拍其肩。几杯温酒下肚，加上任媛清脆地一声声“宏开哥”的问候，大水胸中块垒渐消。六人围坐，品着佳肴，谈笑风生，工业园的风波仿佛从未发生。 窗外，早春三月的江南夜色温柔如水，室内，人情冷暖的滋味却已深深烙印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