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苍茫 第108章 阿美第一次来李塘和原南工业园

第一百零八章

阿美从未踏足过李塘村。趁着暑假的尾巴，大水、阿美带着宏开踏上了回乡之旅。此行目的有二：考察原南工业园区，以及回李塘探望老母亲和二水、三水一家，最后去玉溪乡煤矿看看长眠的小娟。

电话里与任明远约定了时间。大水开着那辆气派的黑色丰田皇冠，载着阿美和宏开。路途遥远，加之此行兼具商务考察性质，师傅师母年事已高，便没有同行。清晨出发，下午四点半，皇冠已稳稳驶入原南地区工业园。

园区规模宏大，气象万千，与任明远描述的分毫不差，这让大水对这位实干家的印象又深了几分。参观重点自然是上个月提及的d2地块。场地虽未完全平整，但毗邻已建成的二期区域，周边两公里内无污染工厂，环境优越。尤其是临水的那片约15亩的小山丘，绿树成荫，曲径通幽，景致格外雅致。大水仿佛已看到未来办公楼旁的后花园，阿美也频频点头，眼中流露出满意。更令人惊喜的是，一行人步入小山深处，竟惊起一窝五彩斑斓的山鸡，它们扑棱棱飞起，羽翼在阳光下闪耀着梦幻般的光泽，宛如传说中的凤凰振翅。11岁的程宏开看得手舞足蹈，兴奋不已。

当晚，任明远在家中设宴款待大水一家。郭善会早早备齐了丰盛的食材和水果，在厨房帮着大凤打下手。六点整，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常盛宴上桌。郭善会识趣地告退，留下两家人享用这温馨时刻。程宏开和任媛两个小家伙坐在一处，津津有味地聊着葫芦娃，竟也投机得很。

大凤初次见到阿美，惊叹于她的年轻、干练与美丽，那迷人的气质让她暗自赞叹。大水从未向阿美提起过自己与大凤的往事，阿美自然亲切地一口一个“姐姐”，气氛和谐而温馨。至于小娟，此刻无人提起，仿佛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席间，任明远接到地委书记王文远秘书的电话：明天上午九点，王书记将在地区迎宾馆亲自会见宏海集团的贵客。

温馨的家宴结束，宏开和任媛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两人窝在沙发上看葫芦娃动画片。阿美想带宏开离开，小家伙却赖着不走，说要和“任媛妹妹”讨论学校的课程。大凤笑着解围：“就让宏开在这儿住一晚吧，正好你们大人也方便谈正事。”阿美欣然应允。

翌日上午，地委书记王文远在迎宾馆亲切会见了大水与阿美。

“宏海集团大名鼎鼎啊！”王文远声音洪亮，带着赞赏，“你们的产品科技含量高，在业内可是响当当的牌子！了不起！前阵子才听说，程董事长竟然是我们向阳人！你是我们向阳的骄傲啊！年纪轻轻就创下这么大的事业，实在了不起！”

初次面对家乡如此高位的父母官，大水不免有些紧张拘谨。阿美则落落大方，与王书记从容交流。她谈吐稳重，思路清晰，尤其对未来投资的计划步骤、市场前景和投资期望阐述得逻辑严密、条理分明，让王文远刮目相看。

任明远向王书记汇报了温州洽谈的意向和拟定的优惠政策。王文远给予了高度肯定，并鼓励大水夫妇：“看准了就大胆干！遇到任何问题，随时找地委行署，我们一定全力支持！”

有了王书记的表态，下午在工业园区的正式洽谈异常顺利。郭善会早已备好了详尽的合同文本。阿美仔细审阅，发现合同规范严谨：甲方（工业园区）的工期推进、“五通一平”（约六个月完成）的时间节点清晰明确；给予乙方（宏海集团）的优惠政策也一一列明。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合同对乙方的要求相对宽松，仅对甲方完成“五通一平”后乙方的投资计划作了时间上的约束，对亩产税收、投资总额、履约保证金等硬性指标均未涉及。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优待，让大水阿美深感受重视。投资合同在一片掌声中圆满签署。

当晚，工业园区做东，任明远在园区餐厅设宴为大水阿美接风。席间，郭善会频频举杯敬酒，兴致高涨时，还即兴载歌载舞唱了一段韵味十足的向阳地方戏。大水心情畅快到了极点，深感回乡投资、情系桑梓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然而，阿美的心情却不如大水那般全然开怀。她在想这两日及上个月在温州与任明远和郭善会等人的接触，她欣赏任明远的实干、稳重与魄力，但对郭善会，心底总萦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这位办公室副主任兼招商局副局长，太聪明，太周到，尤其面对任明远时那眼神里的东西……一句《论语》中的话突然浮现在她脑海：“巧言令色，鲜矣仁！” 她轻轻叹息，但愿只是自己多心了吧。

第三天，大水阿美带着宏开辞别原南。临行时，小宏开和小任媛依依不舍的情景，让几个大人都颇感意外。

皇冠驶入李塘村，崭新的豪车和光彩照人的阿美，引得村民们啧啧称奇，仿佛天仙下凡。距上次二水结婚，大水已是六年未归。他照例给全村81户人家每户送上七百元红包（比上次又加了一百），村里一片欢腾。阿美则为婆婆精心准备了保健品。

在三水家，阿美得知三水结婚时正逢小娟病故，特意补上了两万元贺礼，又给二水五岁的儿子程宏举包了两千元红包。老母亲看着三个儿子皆已成家立业，更见着眼前漂亮能干的阿美和已长成小少年的孙子宏开，欢喜得合不拢嘴。

在李塘住了一晚。次日，大水、阿美带着宏开，驱车前往玉溪乡煤矿。那片熟悉的土地下，长眠着他此生都无法释怀的人。

那片寂静的树林深处，一方小小的坟茔静静矗立，墓碑上刻着“爱妻程门胡氏小娟之墓”。午后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坟头洒下斑驳的光影。四周野草萋萋，几簇不知名的白色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大水一步步走近，脚步沉重。他在坟前缓缓蹲下，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冰凉的碑石，仿佛要触摸到那逝去的容颜。未语泪先流，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他黝黑的脸颊，滴落在坟前的泥土里。

“小娟……”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思念和痛楚，“我带阿美和宏开……来看你了。”

阿美牵着宏开的手，也蹲下身来。她看着墓碑，目光温柔而敬重。

“小娟姐，”阿美的声音清晰而柔和，像是对一位熟稔的亲人低语，“我和大水哥，带着宏开来看你了。大水哥他……一直都很想你。宏开长大了，今年11岁了，个子快到我肩膀了，很聪明懂事。公司现在发展得很好，我们刚从家乡签了投资合同，准备在家乡建厂。大水哥他，一直记着你的好……”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你放心，你深爱的大水哥，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宏开，是我们的儿子，我会视如己出，把他培养成才。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她轻轻将带来的一束洁白的雏菊放在碑前，又细心地将几颗熟透的草莓（她知道小娟生前爱吃）放在旁边。

“宏开，”大水擦去眼泪，声音沙哑，“给你妈妈……磕个头。”

宏开看着父亲脸上的泪痕，又看看墓碑上妈妈的名字，他仿佛看见亲爱的妈妈，他顺从地跪下，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庄重，泪如雨下：“妈妈……我来看你了。”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额头沾上了新鲜的泥土。

三个人在坟前默默伫立了许久。山风穿过松林，发出低低的呜咽，仿佛是大地的叹息。阳光斜斜地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也拉长了那份无言的哀思。

离开时，阿美牵着宏开，忍不住再次回望。

只见那束洁白的雏菊在微风中轻轻颔首，花瓣上晶莹的露珠折射着阳光，一闪一闪，宛如温柔的笑靥。那坟头的花儿摇曳的姿态，像极了记忆中那个女子灿烂又无比温柔的笑容，无声地诉说着安详与祝福。阿美心中一暖，轻轻挽住了大水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