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涧的夜晚,或许是因为居住之人的不同,它似乎总是比穗织町其他地方更加静谧几分。
月光被茂密的竹叶筛过,在窗棂上投下斑驳破碎的清冷光晕,如同洒了一地的水银。
然而,这片往常能让人心神宁静的静谧,今夜却只显得沉闷压抑。
高奕枫,他从朝武家回来后,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几乎完完全全地陷进了情感自耗的状态。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尊被抽走了魂灵的巨大石像,沉默地陷在客厅那张对于他的体型来说略显局促的沙发里。
“喵呜~~”
连平日里最爱闹腾的大橘,似乎都察觉到了自家铲屎官那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只是绕着他的裤脚小心翼翼地蹭了两圈,发出几声带着试探意味的、细声细气的“喵呜”,见得不到往日的热烈回应,他又悻悻然地趴回自己的软垫,一双圆溜溜的猫眼却始终没离开过高奕枫。
嗯?看这时间,应该得去给大橘准备猫食了。
毕竟,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低落而饿着毛孩子啊。
高奕枫几乎是凭借着身体里刻入骨髓的生物钟和日常习惯,机械地站起身,走向厨房,动作间却是带着一种迟缓的滞涩感。
林郁坐在不远处的桌前,面前摊开着记录今日之事的笔记,笔尖却久久未曾落下。
与笔记本电脑相比,他有的时候倒是更喜欢用纸质的笔记本。
他的目光越过书页的边缘,沉默地追随着高奕枫在厨房里那一系列熟悉却又透着陌生的动作。
取出猫粮,倒入食盆,加羊奶……流程似乎分毫不差。
但是……
林郁清冷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看得清清楚楚,高奕枫忘记了最重要的一步,忘记加入了那些被大橘视为灵魂所在的、特制的鸡肉干丝。
“喵——嗷——呜——”
果然,当高奕枫将那盆“残缺”的猫食放在地上时,原本还带着点期待的大橘凑过去嗅了嗅,却是立刻不满地抬起了毛茸茸的脑袋,冲着自家这个“健忘”的铲屎官拖长了调子“喵——嗷——呜——”地抱怨起来,尾巴尖焦躁地甩动着,仿佛在控诉这顿晚餐的敷衍与欺诈。
这抱怨声似乎终于穿透了那层包裹着高奕枫的无形隔膜。
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缓缓低下头,看着脚下表达着强烈不满的橘色毛团,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仿佛才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
“呃……抱歉,你看我这记性,哈哈……”
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从他唇间逸出,干涩沙哑。
他转身重新拿出装鸡肉干的小密封袋,撕开,机械地往猫食盆里添加。
他的动作依旧迟缓,甚至带着点笨拙。
加了一次,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够,又低头多加了一些,几乎比平日的份量多出了一半,像是在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补偿着自己的疏忽,也补偿着那份难以言说的内心亏空。
大橘这才勉强满意,埋头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暂时停止了抱怨。
只是这样就满足了吗?这只是寻常生命眼中所能看到的,若是有500年的岁月,眼中所映照的,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而高奕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猫咪狼吞虎咽,目光却并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地板,投向了某个虚无的、更遥远的地方。
厨房顶灯冷白的光线从他头顶倾泻而下,让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显得愈发深刻,也投下了一大片浓重的、沉默的阴影。
林郁收回了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的一角。
他清隽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的情绪。
是的……就是这样……
作为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他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高奕枫外表看起来是多么的具有欺骗性——高大、挺拔、阳光、开朗,像一棵永远迎着太阳生长的白杨,充满了近乎灼人的活力与自信。
他那身经过千锤百炼的筋骨血肉里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他的心境造诣也因其特殊的天赋而远比常人通透豁达。
然而,只有林郁知道,隐藏在这副极具安全感的外壳之下的,是一颗何其柔软、何其敏感、甚至可以说是脆弱的心灵。
那份“过度”的共情能力和几乎本能般的善良,就像一层没有皮肤保护的、鲜红柔嫩的血肉,轻易就能被外界的悲伤与残酷所刺痛,渗透出名为“怜悯”与“感同身受”的血珠。
或许,这正是拥有那份超凡心境和力量所必须支付的代价。
感知的能力愈强,承受的代价愈重。
林郁无声地叹了口气,极轻,轻得如同窗外竹叶的簌动。
他索性合上了面前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的笔记。
他清楚地知道,寻常的劝慰此刻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语言?在高奕枫此刻沉浸的情感泥沼里,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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