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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里的褶皱 第92章 文具店的钢笔

作者:奚凳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12 22:38:15

镜海市老城区的笔尖巷,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泡得发亮,缝里积着的碎草屑泡胀了,软乎乎贴在石面上,像撒了层掺了绿的碎银。巷口那棵三个人才抱得过来的梧桐树落了半地叶,黄的卷着边,绿的还带着脆劲,堆在墙角被风卷着打旋儿,有片半黄半绿的粘在文具店的木门上,风一吹响,像谁在轻轻敲门。

空气里飘着浓淡两层香。底下是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文具店后屋堆着半墙旧笔记本,纸页泛黄发脆,风从后窗钻进去,带着纸页翻动的声,把那股混着时光的味道送出来;上头压着隔壁油条铺的油烟,刚炸好的油条冒着白汽,油香裹着面香热烘烘扑在人脸上,公西黻蹲在门口修钢笔时,总能看见油条铺的王婶用竹筷翻油条,油星子溅在铁锅沿上,一声就散了。王婶总爱隔着巷喊:公西老哥,今儿油条脆,给你留了俩!公西黻每次都摆摆手:不了王婶,我昨儿的馒头还没吃完呢。其实是怕欠了人情——王婶男人前年走了,一个人拉扯着上高中的儿子,日子过得紧巴。

公西黻蹲在文具店门口的小马扎上,膝盖上垫着块洗得发灰的蓝布,布上沾着点点墨渍,大的像指甲盖,小的像针尖,东一块西一块,倒像落了群爬得散乱的黑蚂蚁。他穿件灰衬衫,领口洗得发毛,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小臂上道浅疤——那是十年前给学生修笔时划的。那天是个闷热的午后,留守儿童小芸攥着支裂了杆的钢笔哭,说这是城里打工的妈妈寄来的,要是修不好,妈妈就像钢笔一样不会再寄东西来了。他拿着胶水粘笔杆时,笔尖突然滑了,血珠滴在钢笔上,他没顾上擦,只顾着哄吓哭的孩子:不疼不疼,叔这是给钢笔开了光呢,粘好喽能写十年。后来那支笔小芸用了整整六年,直到去年考上县里的重点初中,还特意来店里把笔还给公西黻:公西叔,笔还能修不?我想留给我弟用。

这会儿阳光从梧桐叶缝里漏下来,金晃晃的光点在他银白的发梢上跳,把公西修笔的木牌照得发亮。木牌是他三十年前亲手刻的,两个字的边角已经磨圆了,牌底还刻着行小字:修笔如修心,笔尖要直,心也要直,只是年头久了,字快被风雨磨平了,得凑得极近才能看清。牌边挂着串铜铃,是巷尾聋奶奶编的,说铃响能驱邪,风一吹响,倒给这老巷添了几分活气。

公西叔,又修笔呐?

脆生生的声音从巷口飘过来,公西黻抬头,看见个扎马尾的姑娘跑过来,辫子梢在身后甩得欢实。是隔壁裁缝铺钟离龢的女儿钟小芽,穿件粉格子裙,裙摆沾着片梧桐叶,跑起来叶子跟着颠,像坠了个小铃铛。她手里攥着支钢笔,笔尖断了半截,笔杆上还沾着点泥——今早准是蹲在巷口的泥坑里捡什么了,这孩子总爱往犄角旮旯钻。

公西黻放下手里的镊子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小芽咋不上学?今天不是周三?

老师让买新钢笔,说下周要练钢笔字呢。小芽把笔递过来,指节上还沾着点蓝墨水,蹭得手背也带了点蓝,我妈说您这儿能修。这支是我爸留的,我想修好它——我爸说这支笔写出来的字,比新笔有劲儿。她说话时盯着笔杆,手指轻轻摩挲着好好学习四个字,那模样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公西黻捏着钢笔转了转。笔杆是旧的黄铜色,被人攥了多年,磨得发亮,杆上刻着好好学习四个字,是当年流行的样式,字缝里嵌着层薄灰。他用拇指蹭了蹭,灰掉了,露出底下浅浅的划痕——那是钟离龢当年当消防员时,用钢笔在消防车壁上划的记号。那会儿钟离龢总说消防车天天擦,怕自己忘了哪辆是自己常守的,就用钢笔在驾驶座旁划了道,后来换了新车,他还把这支笔揣在兜里,说笔跟着我,就像老伙计跟着我。公西黻记得有次钟离龢出任务前,还特意来店里给钢笔上墨水:公西老哥,帮我看看这笔尖,总觉得写着不得劲。其实哪是笔尖的事,是心里揣着事——那天要去救个困在顶楼的孩子,火已经烧到楼梯口了。

行,叔给你修。他从脚边的工具箱里摸出把小锉刀,刀刃在阳光下闪了闪,映出小芽亮晶晶的眼睛,你爸这支笔,当年还救过我呢。

小芽歪头,马尾辫滑到肩膀上:我爸救过您?我妈没跟我说过呀。

可不是。公西黻低头锉笔尖,声混着风里的油条香,那年仓库着火,我去里头找我爹留的旧教案,结果火封了门,是你爸冲进来把我背出来的。他当时就攥着这支笔,说刚从火场出来,得赶紧给刚出生的你留个念想——那会儿你才生下来三天呢。他顿了顿,想起那天的火,红得吓人,钟离龢把他背出来时,后背的衣服都烧破了,却死死攥着这支笔,生怕被火星燎着。

钟小芽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蹲在旁边托着腮看他修笔,手指无意识卷着马尾辫:我爸总说,钢笔比枪靠谱。枪能打穿东西,钢笔能写心里话,心里话比子弹留得久。她说着低头摸了摸笔杆,我昨天用它写作文,写《我的爸爸》,写到他总不回家,笔尖突然就断了......声音低了些,尾音有点发颤。她没说的是,作文里还写了爸爸的腿不好,却总说工地上的活不累,写着写着眼泪就掉在纸上,晕开了一片蓝。

公西黻锉笔尖的手顿了顿,没接话,只把笔尖磨得更仔细了。他知道钟离龢去年在一次救援里伤了腿,退了休却总不肯闲着,最近又跟着工程队去了邻市,快俩月没回来了。小芽嘴上不说,心里准是盼着的——今早他还看见小芽站在巷口望了半晌,手里攥着个信封,是给钟离龢写的信,却不知道往哪儿寄,工程队的地址三天两头变。

正磨着,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巨响,是文具店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了。门轴怪叫,门上挂着的算盘串儿掉下来,珠子撒了一地,滚到小芽脚边,她下意识地用脚挡了挡——那串算盘是她妈去年给公西黻串的,说算珠响,生意旺,其实公西黻的店早不指望赚钱了,不过是给孩子们修修笔,收个块八毛的工本费。

一个穿黑夹克的壮汉闯进来,身板壮得堵了半扇门,手里拎着个铁皮箱,箱角磕在门槛上,掉出支钢笔——笔杆上刻着银发周三个字,字体娟秀,是用小刻刀一点点刻的。公西黻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这支笔他认得,笔杆上有个极小的凹痕,是当年银发周老师给学生批改作业时,不小心掉在讲台缝里磕的。

公西黻的手猛地停了。银发周是他小学老师,去年冬天走的,走时手里还攥着支钢笔,就是这支。老师姓周,头发三十年前就白了,学生们都叫她银发周,她也不恼,还说白头发好,看着和气。她一辈子没结婚,把学生当孩子,公西黻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钢笔,是她把这支笔借给他用了整整三年,说笔是写字的,不是摆着的,谁用着它好好写字,它就该跟着谁。

公西老头,把你这儿最贵的钢笔拿出来!壮汉嗓门像打雷,震得货架上的橡皮掉了两块,滚到小芽脚边。他眼睛扫过店里,看见墙上挂着的旧钢笔摆件,撇了撇嘴,我老板要送礼,就得要你修过的老笔!听说你这儿藏着宝贝?他说话时唾沫星子横飞,落在公西黻的蓝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公西黻慢慢站起来,不动声色把钟小芽拉到身后,蓝布从膝盖上滑下来,落在地上沾了片梧桐叶:我这儿没贵笔,都是学生用的三五块的笔,修修补补给孩子凑合用的。

少废话!壮汉不耐烦地抬脚踹翻个笔筒,铅笔撒了满地,有几支滚到他脚边,被他踩得断了,昨天我看见银发周那老太婆送你支金笔,藏哪儿了?别跟我装糊涂!他眼里闪着凶光,显然是做了功课来的——怕是有人指了路,知道银发周留了东西给公西黻。

公西黻的脸沉下来。银发周走前确实送他支笔,是1950年的派克金笔,笔杆上刻着朵梅花——那是老师年轻时给学生批改作业用的,笔杆上还留着她握笔的指痕。去年冬天老师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公西啊,这笔跟着我五十年了,改了上万本作业,现在我握不动了,留给你。你守着这文具店,就当续着教书育人的念想......当时他攥着笔杆掉眼泪,说啥也不肯要,老师却瞪了眼:拿着!不然我闭不上眼!后来他才知道,这支笔是老师的父亲留给他的,当年她父亲是中学老师,临终前说笔要留给肯守着讲台的人。

那笔不卖。公西黻攥紧手里的锉刀,指节发白,手背的青筋跳了跳,是老师留的念想,多少钱都不卖。

壮汉一声笑,从腰里摸出把弹簧刀,刀刃地弹开,闪着冷光:不卖?在这笔尖巷,还没人敢跟我这么说话。今天这笔我要定了!你交出来,我还能给你俩钱;不交,我就自己翻,翻着了,你这店可就保不住了。他说着用刀指着货架上的笔盒,别逼我动手。

钟小芽突然往前站了半步,举着个旧手机——是她妈淘汰下来的老人机,屏幕裂了道缝,这会儿亮着110的拨号界面: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她声音有点抖,却梗着脖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护崽的小兽。公西黻心里一紧,这孩子胆子大,却不知道这壮汉是亡命之徒——刚才他进门时,公西黻瞥见他夹克领口露出个刺青,是本地一个混混团伙的记号。

壮汉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小丫头片子还敢唬我?这破手机能拨出去?他说着扑过去要抢手机,公西黻猛地把手里的锉刀扔过去,地一声,正砸在他手背上。

壮汉疼得叫出声,弹簧刀掉在地上。公西黻拉着钟小芽往后退,后背撞在货架上,碰掉了盒印泥,红乎乎的印泥洒在地上,像摊刚流出来的血。他急着喊:小芽快跑!去隔壁找王婶!

你敢打我?壮汉瞪着眼扑过来,公西黻往旁边躲,胳膊肘撞在玻璃柜上,一声,柜里的钢笔掉了满地。有支笔滚到脚边,是他给留守儿童小宇修的那支,笔帽上刻着两个字——小宇总说写作业时看着这俩字,就觉得有劲儿。小宇爸妈三年前去外地打工,把他留给奶奶带。孩子想爸妈,就总用这支笔写信,写完了却不知道寄哪儿——爸妈换了工地,地址总变。昨天小宇还来店里,攥着信纸小声问:公西叔,我爸收到我上回写的信了吗?我写了我考了90分呢。他当时摸着孩子的头说:肯定收到了,你爸看见字准高兴,说不定正给你攒买新书包的钱呢。其实他偷偷把信寄去了小宇爸妈之前留的旧地址,明知大概率寄不到,却不想让孩子失望。

壮汉没扑到人,反手一拳砸在货架上,一盒铅笔摔下来,砸在公西黻脚边。他抓住公西黻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金笔到底藏哪儿了?不说我砸了你这破店!公西黻的后脑勺撞在墙上,一阵发懵,却咬着牙不松口——那笔是老师的念想,更是教书育人的根,绝不能落到这种人手里。

公西黻喘着气,后背撞得生疼,眼角却瞥见窗外——巷口站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皮肤黝黑,手里攥着封信,信封边角磨得起了毛,正是小宇用那支钢笔写的!是小宇的爸爸回来了!男人正踮着脚往店里看,看见公西黻被按在墙上,脸地白了,攥着信的手紧了紧,转身就要往店里冲。

公西黻心里一动——小宇爸刚回来,不能让他卷进来。他突然开口:在...在柜台底下的铁盒里。

壮汉果然松了手,弯腰就往柜台底下钻。公西黻趁机抄起墙角的铁尺,猛地砸在他后脑勺上。这铁尺是他修笔时用来校直笔尖的,沉得很,一下下去,壮汉地倒在地上,脸贴着撒了一地的印泥,不动了。公西黻手都麻了,刚才那一下用了十足的劲,他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更别说动手,可此刻看着地上的壮汉,心里却没半点悔意——他得护着孩子,护着老师的念想。

公西黻腿软得站不住,扶着货架喘气,手心全是汗。刚缓过神,就看见小宇的爸爸冲进店,手里还攥着那封信,信纸被风刮得掀了角:公西叔!咋了?这孙子欺负您?他说着就要去踢地上的壮汉,被公西黻拦住了:别碰他,说不定还有同伙。

他...他要抢银发周老师送我的笔...公西黻指着地上的壮汉,话没说完,突然听见声。

不是下雨——天早放晴了。

声音是从壮汉口袋里的铁皮箱传来的。刚才壮汉倒在地上时,箱盖磕开了道缝,这会儿能看见里面的东西——不是钢笔,也不是啥值钱物件,是捆着的炸药!导火索从箱缝里露出来,正慢慢烧着,火星子响,离炸药只剩半尺远了。

小宇的爸爸脸色瞬间煞白,一把抱起吓愣了的钟小芽:快跑!

公西黻却没动。他蹲下去,捡起那支刻着银发周的钢笔。笔杆是凉的,像老师当年摸他头时的手那样凉——老师总爱用手背试他的额头烫不烫,说小孩子火力旺,可别烧着脑子。他想起老师临终前说的话:笔是用来写希望的,不能让它沾了血。他又看见地上散落的钢笔,有小芸的那支裂杆笔,有聋奶奶孙女的粉色笔,还有好多孩子的笔——这些笔里都揣着孩子的念想,他不能让它们被炸碎。

导火索烧得只剩寸长了,火星子地溅在他手背上,有点疼。公西黻把钢笔塞进钟小芽手里,又摸出小宇那支钢笔,一并塞过去:给小宇,让他...让他好好写字。告诉她,他爸回来了,信收到了...他还想说让小宇给爸妈写封长信,却没来得及。

钟小芽攥着两支笔,眼泪掉在笔杆上:公西叔!你跟我们一起走!

小宇的爸爸拉着她往外跑,跑到门口时回头看——公西黻正弯腰捡地上的钢笔,有支笔掉在炸药旁,是支粉色的塑料笔,笔帽上贴着张小熊贴纸,是巷尾聋奶奶的孙女的。他记得小姑娘昨天还来问:公西爷爷,我的笔啥时候能修好呀?我要写作业呢。小姑娘天生耳聋,说话不清楚,却总爱用这支笔写字,说笔能替我说话。

公西黻把那支粉色钢笔捡起来,揣进怀里,然后靠在货架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阳光正好,叶缝里的光点还在跳,像小时候老师用粉笔头在黑板上点的重点。他想起年轻时跟着银发周老师学写字,老师握着他的手说:笔要握稳,心要放正,写出来的字才立得住。

他好像听见巷口传来小宇的声音,喊着,又好像听见银发周老师在说:公西啊,这笔修得好,笔尖直,心也直。

导火索烧到了头。

轰隆——

巨响震得整条笔尖巷都在颤,梧桐叶簌簌往下落,铺了满地金黄。油条铺的王婶举着锅铲跑出来,看见文具店塌了半边,手里的锅铲掉在地上。小宇的爸爸抱着钟小芽站在巷口,脸白得像纸,钟小芽攥着两支钢笔,指甲都掐进了掌心。巷尾的聋奶奶不知道发生了啥,还在门口摆她的针线筐,看见跑过去的人,茫然地眨了眨眼。

后来消防队来了,挖了半天才从瓦砾里找到公西黻。他怀里还揣着那支粉色钢笔,笔没坏,小熊贴纸还粘在笔帽上,就是沾了点灰。他手里攥着那块蓝布,布上的墨渍被血染红了,却依然能看出那些黑蚂蚁似的点点——那是无数孩子的念想,被他牢牢护在怀里。

钟小芽把那支刻着银发周的钢笔捐给了社区的纪念馆,旁边放着公西黻的修笔工具箱,箱子里还留着那块沾着墨渍的蓝布。小宇用那支钢笔写了篇作文,题目叫《公西爷爷的钢笔》,老师给了满分,贴在学校的宣传栏里。作文里写:公西爷爷说,钢笔能写希望,他走了,却把希望留给了我们。

笔尖巷后来翻修过,青石板路换成了新的,梧桐树却留着。每到秋天,叶子落满地时,总有人看见个银白头发的老人蹲在树下,膝盖上垫着蓝布,手里拿着支钢笔,像是在慢慢修,又像是在等谁来取。有回钟小芽带着小宇和聋奶奶的孙女路过,小姑娘突然指着树下笑,含糊地说:笔...说话了...钟小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阳光落在梧桐叶上,像撒了把金粉,风一吹,叶缝里漏下的光点在地上跳,真像谁在低头修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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