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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里的褶皱 第55章 诊室里的积木

作者:奚凳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12 22:38:15

镜海市儿童医院三楼,自闭症专科诊室。

夏末的午后,太阳把百叶窗的影子钉在浅蓝色地板上,一道亮一道暗,像被切开的薄荷糖。消毒水的味淡了些,混着彩塑积木的甜腻塑料香,往鼻子里钻。靠墙的置物架快顶到天花板了,上百个透明收纳盒码得齐整,红的、黄的、蓝的积木块挤在里面,远远瞧着,倒像谁把彩虹敲碎了,按色号收进了玻璃房子。窗台的鱼缸里,三条橙色金鱼转着圈游,时不时用嘴啄下玻璃壁,声轻得像指尖敲桌面。

淳于?把手里的积木卡车往儿子跟前推了推,第37次试着开口。他捏着鼻子学熊二的憨嗓子,声音有点发闷:光头强说咧,俺们要去森林里找蜂蜜咯!

五岁的淳于乐缩在墙角的软垫上,小身子蜷成个球。他不理爸爸,只专心摆弄手里三块红积木——把它们摞起来,又推倒,再摞,再推,动作机械得像上了发条。浅栗色的头发软乎乎贴在额头上,阳光照过来,发梢泛着点金亮的光。长睫毛垂着,颤都不颤一下,把爸爸挤眉弄眼的表演全挡在了外面。

淳于?松了捏鼻子的手,声音放软了些:乐乐你看,爸爸陪你搭个城堡好不好?就用你喜欢的红积木,搭个高高的塔楼。他把积木卡车往儿子脚边又推了推,塑料轮子在地板上响了一声。

卡车刚碰到淳于乐的小鞋尖,那孩子突然啊——地尖叫起来。他扬手就把卡车拍开,塑料块哗啦啦飞出去,有几块撞在鱼缸上,的一声闷响。鱼缸里的金鱼吓得尾巴一甩,地钻进了水草底下,连刚才啄玻璃的动静都没了。

诊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护士小张探进半个脑袋,声音压得低低的:淳于医生,3床的患儿突发惊厥了,护士长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淳于?皱了下眉,最后看了眼儿子。淳于乐已经转回了头,正用指甲抠着地板的接缝,一下一下,专注得很,刚才那阵尖叫好像跟他没关系。白大褂的下摆擦过地上的积木卡车,淳于?快步往外走,没瞧见,儿子在他转身的瞬间,突然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足足一秒。

重症监护区的声音一下子涌了过来。心电监护仪滴滴答答地跳,呼吸机地往病人肺里送气,还有家属压着嗓子的啜泣声,混在一起,沉得像块湿棉花,堵在走廊里。淳于?冲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冷水浇在手上,他猛搓着手,泡沫溅到镜子上,把他眼下的乌青糊得模模糊糊——昨晚乐乐闹了半宿,他几乎没合眼。

情况怎么样?他一边戴手套,一边问旁边的住院医小李。手套地贴在手上,勒出点白印。

小李手里捏着病历夹,急急忙忙地说:四岁男童,不明原因高热,惊厥已经持续17分钟了,ct显示有脑水肿迹象...

抢救一直弄到夕阳西斜。诊室窗外的天慢慢变成了橘红色,光线软乎乎地飘进来。当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终于平稳下来,患儿的呼吸也匀实了些时,淳于?才松了口气。他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后背地撞在瓷砖上,指尖还残留着做心肺复苏时的震颤——刚才按压胸口的力道太大,掌心现在还发麻。

淳于医生。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是护士长刘姐。她声音放得很柔,您儿子那边...要不您回去看看?刚才护士说他一个人在诊室里,没出声。

淳于?心里一下,猛地站起来,快步往诊室跑。推开门的瞬间,他的心脏像被人攥住了,骤停了半秒。

积木散了一地,红的、黄的、蓝的混在一块儿,刚才淳于乐坐的软垫空着。窗户大开着,风地灌进来,把窗帘吹得飘起来,像两只发白的翅膀。

乐乐!他嘶吼一声,转身就冲向下沉式花园,跑得太急,差点撞翻端着药盘的小护士,药盘里的玻璃药瓶叮叮当当响了一串。

紫藤花架下,一个银发老太太正握着淳于乐的小手。孩子安安静静坐在石凳上,小脑袋微微歪着,看老人用手里的积木搭东西——是个精巧的旋转楼梯,一节一节往上绕,快搭到膝盖高了。

小朋友说呀,老太太抬起头,看见淳于?,脸上露出个温和的笑,眼角的皱纹像绽开的菊花,红色积木会咬人。

淳于?愣在原地,脚像钉在了地上。三年了,这是儿子第一次允许陌生人碰他的手。以前别说是碰,陌生人离得近点,他都能尖叫着哭半天。

我是7床的奶奶。老人手里没停,指尖翻飞着,又搭出一截蓝色的滑梯,正好接在旋转楼梯的底下。我孙子以前也这样——就认一种颜色的积木,别的碰都不碰。

她忽然捏了捏淳于乐的手——刚才淳于乐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又想把搭好的积木拍散。不过我们小英雄今天想试试新颜色,对不对?老太太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块绿色的积木,轻轻塞进孩子掌心。

淳于?屏住了呼吸。

奇迹似的,淳于乐没尖叫。他低着头,盯着掌心的绿色积木,小眉头皱着,像在观察什么从没见过的外星生物。

在重症病房待久了,老太太冲淳于?眨了眨眼,声音压得低了些,就发现孩子们都用积木说话呢。

她刚说完,突然咳、咳、咳地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赶紧按住胸口,肩膀一抽一抽的。淳于?这才注意到,她穿的病号服袖口,别着个小小的危重病标识牌,蓝底白字,看着刺眼。

奶奶!一个小女孩的惊呼从身后传来。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端着个粉色水杯跑过来,跑得太急,辫子在脑袋后面甩得像小旗子。您又偷偷溜出来啦!护士阿姨刚还在找您呢!

这是我孙女丫丫。老太太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又悄悄对淳于?说,其实啊,我是她曾祖母。抗癌十二年啦,赚够本咯。

淳于乐突然把手里的绿色积木递向旁边的鱼池。鱼池里的水映着夕阳,金灿灿的。积木地掉进水里,沉到池底,投下一小块翡翠色的光斑。一群锦鲤游了过来,围着光斑转圈圈,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奇得很。

曾祖母轻笑出声,声音还有点沙哑,小鱼也喜欢新朋友呢。

第二天清晨,淳于?一进诊室就发现,墙角的石凳底下,放着个牛皮笔记本。看样式有些年头了,封面磨得发毛,边角都卷了。他捡起来翻开,里面的纸页泛黄,上面画满了积木搭建的图解,有房子,有动物,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形状。每页旁边都用钢笔标注着字,是不同患儿的名字和沟通密码小哲怕圆形积木,给方的才肯拿mia只认彩虹顺序,摆错了就哭安安喜欢把积木堆成小山,堆完会指窗户要抱抱......

本子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一行字:孩子不是故障的机器,只是用不同频率发电的小星球。

淳于?捏着本子,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把它带给重症区的曾祖母。他走到病房门口,隔着玻璃窗往里看——老人正戴着氧气面罩,眼睛望着窗外,丫丫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本绘本,小声地读着。

您忘在花园的。淳于?推开门,把笔记本递过去。

是故意留的。曾祖母摘下氧气面罩,喘了口气,眼角笑出深深的纹路,昨晚你儿子,是不是没摔晚餐的餐盘?

淳于?猛地一怔。还真是。乐乐昨晚居然没像往常那样,把保姆递过去的餐盘一巴掌拍翻,安安静静地让保姆喂着,吃了小半碗粥。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黄色积木。老人神秘地笑了笑,声音轻轻的,摆成三角形,放在他左手边——你儿子是左利手,对么?积木能缓解他的空间焦虑。

她刚说完,突然浑身抽搐起来,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指节都白了。床头的监护器嘀嘀嘀地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红光亮得吓人。医护人员咚咚咚地冲进来,围着病床开始抢救。曾祖母却还死死攥着淳于?的袖口,眼睛半睁着,气若游丝地说:让乐乐...看...鱼...

抢救一直持续到黄昏。丫丫缩在走廊的长椅上,怀里抱着个小小的积木盒,是曾祖母平时玩的那个。她低着头,手指抠着积木盒的边缘,肩膀一抽一抽的。

曾祖母说,小女孩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哽咽着用积木拼出个小小的红色屋顶,医生叔叔的儿子需要这些。

淳于?接过积木盒,手指碰到盒盖的夹层,觉得有点硌。他打开夹层一看,里面是用各色积木拼成的情绪图谱:愤怒是尖尖的红色三角,拼得歪歪扭扭,像带刺;平静是柔和的蓝色圆弧,边缘磨得光滑;甚至有用透明积木堆起来的小堆,旁边写着需要独处。

他抱着盒子,快步跑回诊室。一推开门,心又揪紧了——淳于乐正用指甲抠抓着墙壁,白色的墙皮被抠下来一小块一小块,他的指缝里渗出血丝,看着吓人。

乐乐看,淳于?蹲下来,声音有点抖,他拿起几块蓝色积木,拼出波浪的形状,这是大海。

孩子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没回头,但抠墙的手停了。

淳于?心里一喜,又拿起几块绿色积木,拼出个小小的山坡:这是草地。

淳于乐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胸口起伏没那么急了。

当淳于?用黄色积木拼出一个圆圆的太阳时,小男孩突然转过身,伸出小手,从散落的积木里拿起一块红色积木,地按在了太阳的正中央。

门诊的铃声突然叮铃铃大作。广播里传来护士急促的声音:急诊科会诊!有自闭症患儿吞食异物!请淳于医生立刻到急诊科手术室!

淳于?心里一沉,把积木往旁边一推,快步往急诊科跑。

手术室里,无影灯亮得刺眼。三岁的男童躺在手术台上,小脸发白。医生正用器械小心地把他胃里的积木碎块取出来,放在托盘里。淳于?凑过去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那些碎块拼起来,竟然是hELp三个英文字母。

男童的年轻母亲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哭得浑身发抖,断断续续地哭诉:都怪我...我不该把他送那个幼儿园...老师说他不听话,就把他和积木锁在储藏室里...他肯定是吓坏了...

淳于?缝合伤口的时候,听见旁边的护士小声嘀咕:这月都第三起了,听说好多特殊教育机构都人手不足,老师脾气躁得很...

深夜的诊室里,淳于?对着曾祖母的笔记本发呆。灯光照着纸页上的字迹,他翻来翻去,心里乱得很。淳于乐忽然从角落里站起来,慢慢走到他身边,拿起两块积木,轻轻往一起碰。

哒。

哒哒。

声音很轻,但很有节奏,像心跳一样。

曾祖母醒了!曾祖母醒了!丫丫突然推开诊室的门,跑了进来,小脸上又哭又笑,她说...她说让你赶紧过去!

淳于?赶紧抱起乐乐,跟着丫丫往癌症病房跑。病房里,曾祖母靠在床头,脸色还是苍白,但精神好了些。她正用颤抖的手,在床单上摆积木,摆出来的图案歪歪扭扭的,像是星图。

来了啊。她看见淳于?,笑了笑,喘着气指了指窗外,明天有雨,该收衣服了。

淳于?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夜空晴得很,星星眨着眼,一点要下雨的样子都没有。

不信?曾祖母狡黠地眨了眨眼,用手里的积木轻轻敲了敲旁边的氧气瓶,天气预报说的。

病房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连一直没出声的乐乐,嘴角好像都动了动。淳于乐突然从淳于?怀里滑下来,走到床边,从兜里摸出一块蓝色积木,轻轻放进了曾祖母的掌心。

病房里霎时安静下来。曾祖母低头看着掌心的蓝色积木,浑浊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在塑料块上,地一声,晕开一小片湿痕。

好孩子,她轻声说,声音哽咽着,这是奶奶收过最好的药。

凌晨三点,值班室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尖锐得刺耳。淳于?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连鞋都没穿好,就往曾祖母的病房冲。推开门,看见老人正用最后一点力气,在床单上拼积木。床单上躺着个没完成的图案:半颗红色的爱心,旁边还散着几块积木。

给您儿子的...她看见淳于?,嘴唇动了动,断断续续地说,密码是...鱼...

她的手垂落下来,那块蓝色积木从掌心滚出来,咕噜噜滚到淳于?脚边。监护仪上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嘀——的长音,在病房里响着,像根针,扎得人耳朵疼。

葬礼在下雨天举行的。天空灰蒙蒙的,雨丝飘下来,打在人脸上,凉凉的。丫丫捧着那个积木盒,站在墓前,小小的身子在雨里抖着。她忽然抬起头,拉住淳于?的衣角:曾祖母说,医生叔叔该去34号储物间看看。

淳于?愣了愣。儿童医院老楼确实有个34号储物间,堆着些废弃的教具,平时很少有人去。

他带着丫丫,撑着伞往老楼走。储物间的门锈得厉害,锁孔歪歪扭扭的。淳于?正想找钥匙,丫丫从兜里掏出块蓝色积木,递给他:曾祖母说用这个。

淳于?将信将疑地把蓝色积木往锁孔里一插——严丝合缝。他轻轻一拧,柜门一声弹开了。

满柜子的档案掉了出来,哗啦啦像雪片似的倾泻在地上。最上面的一本,封皮上是曾祖母的笔迹:1985-1998年自闭症儿童沟通实验记录。

淳于?捡起一本翻开,里面记着数十名患儿的情况,还有他们如何通过积木沟通的细节。有的孩子后来成了钢琴调律师,因为对积木的音色敏感;有的在流水线上找到了安宁,因为重复摆放积木的动作让他们安心。最后一页,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是淳于乐,才几个月大的样子,睡得正香。照片下面写着:最后研究对象:淳于乐,需重点关注水元素引导。

她一直找您...丫丫蹲在地上,抽噎着捡起几张散落的纸,说您儿子需要特殊的方案...但以前医院没人重视这个...

外面的暴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窗棂,雨点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淳于?抱着一摞档案,快步冲回诊室。一推开门,他愣住了——淳于乐跪在地上,正用积木拼东西。地上,用数百块蓝绿相间的积木,拼出了一条完整的鱼形,鳞片一片一片的,在灯光下闪着光。

鱼...淳于乐抬起头,看着淳于?,轻轻吐出一个字。

三年来,第一个清晰的字音。

淳于?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颤抖着翻开手里的档案,在曾祖母设计的水生物系列积木方案页边,有一行小字注释:乐乐恐惧红色源于两岁时酒店火灾经历,红色易引发应激反应,需用水元素(蓝、绿积木)缓解焦虑。

他从没告诉任何人,儿子两岁时经历过酒店火灾。那晚的火是红色的,烟是黑色的,乐乐当时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雨停了。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积木鱼的眼睛上。淳于?才发现,鱼眼睛那里嵌着两粒透明的特殊积木,比别的积木稍微沉一点。他轻轻把透明积木抠出来,放在手里一捏——居然是微型U盘。

他赶紧跑回办公室,把U盘插进电脑。里面存着一段曾祖母录的视频:

小淳医生,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终于帮到乐乐了...视频里,老人坐在病床上,手里还拿着积木在拼,这些方案本该在你入职时就交给医院,但当年没人重视自闭症研究...他们觉得这是瞎折腾...

视频突然晃了一下,好像有人在门外走动。曾祖母赶紧凑近镜头,压低声音说:小心副院长李茂才,他一直在偷偷销毁我的研究资料。他想用标准化的方案应付上面,拿国家的科研拨款...那些方案根本不适合每个孩子...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淳于?心里一紧,猛地拔下U盘。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李副院长笑着走进来,肚子上的肉随着动作颤了颤:淳于医生,听说你儿子会说话了?真是奇迹啊。

他走到办公桌前,一脚踢散了地上淳于?带回来的几块积木,不过这些非正规的疗法也该停了。明天起,所有患儿统一采用新的标准化方案,省得乱七八糟的。

你凭什么!丫丫突然从门外冲进来,手里举着手机,屏幕亮着,网友们快看!这就是想害我曾祖母身败名裂的坏蛋!

李副院长的脸色地变了。直播画面里,曾祖母的日记截图正在疯传,上面写着:李茂才挪用科研经费买豪宅,还把我的研究数据改得面目全非...

关掉!快给我关掉!李副院长急了,扑过去想抢手机。混乱中,淳于乐突然尖叫起来,他抱起身边的一盒积木,一下全泼向了李副院长。

红色积木像雨点似的砸在李副院长身上。他吓得赶紧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喊:快拿走!快拿走!我对酚醛塑料过敏!

淳于?赶紧把乐乐护在怀里。直播的评论区一下子炸锅了:原来他对积木原料过敏!难怪他要销毁积木疗法!怕被人发现猫腻吧!

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着,越来越清楚。李副院长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淳于乐突然指着地上说:爸爸,鱼哭了。

淳于?低头一看——刚才被李副院长踩了几脚的红色积木,有些被踩化了,融化的塑料液在地上流着,像血泪一样蔓延开。

月光重新照亮诊室的时候,淳于?抱着儿子坐在积木堆里。小男孩伸出冰凉的小手指,碰了碰他的眼泪。

爸爸,不哭。

窗外,晨光一点点亮了起来。鱼缸里,之前那条橙色金鱼的肚子大了些,旁边游着几条小小的鱼苗,正穿过水草。鱼苗的鳞片上,闪着像积木一样的七彩光泽。

淳于?正想笑着摸摸儿子的头,诊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带着点疯狂。他手里拿着个注射器,里面的液体是浑浊的黄色。

淳于医生,男人咧开嘴笑了,声音沙哑,你的积木疗法那么厉害,不如试试这个?

乐乐突然往淳于?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攥着那块蓝色积木。晨光落在男人胸前的铭牌上,能看清上面的名字:不知乘月。

淳于?把乐乐往身后藏了藏,手背抵着冰凉的积木堆,指节攥得发白:“你是谁?手里拿的什么?”

不知乘月歪了歪头,白大褂下摆沾着片干枯的紫藤花瓣,随着动作轻轻晃:“新药啊,治自闭症的‘神药’。李副院长没跟你提过?他砸钱搞的项目,说比你那堆破积木管用一百倍。”

他往前迈了两步,注射器里的黄色液体跟着晃,泛着腻人的油光,“可惜他被警察拉走了,没人盯着试验。正好你儿子醒了窍,来当第一个试药的,多光荣。”

乐乐突然从淳于?身后探出头,小手举着那块蓝色积木,往不知乘月脚边扔过去。积木“啪”地砸在地板上,弹起来撞在对方鞋尖。

不知乘月笑了,笑声像砂纸磨木头:“还挺凶。不过没关系,等打完针,就乖了——跟去年那个试药的孩子一样,安安静静的,连饭都不用人喂。”

淳于?后背“腾”地冒出汗来。去年确实有个自闭症患儿突然“好转”,不哭不闹,整天坐着发呆,当时李副院长还拿这当成功案例宣传。现在想来,哪是什么好转,分明是被药物害了。

“你滚开!”淳于?抄起身边的积木盒,往不知乘月身上砸。积木哗啦啦撒了一地,红的黄的滚得到处都是。

不知乘月侧身躲开,注射器却没晃一下:“急什么?我知道你发现了34号储物间的档案。那些老掉牙的方案哪有新药快?你看这液体,里面加了河豚毒素提纯物,微量的,刚好能麻痹神经突触——孩子不闹腾了,你们当家长的,不就省心了?”

他突然往前一扑,动作快得不像个医生。淳于?拽着乐乐往旁边躲,后背撞在鱼缸上,“哐当”一声,鱼缸晃了晃,几条小鱼惊得在水里乱撞,尾巴拍得玻璃“啪啪”响。

“别躲啊淳于医生。”不知乘月追过来,眼睛亮得吓人,“你看乐乐多可怜,天天抠墙玩积木,打一针就好了。李副院长说了,等这药批下来,咱们都能拿奖金——到时候你想买多少积木买多少,堆成城堡都行。”

淳于?抓起桌上的听诊器,往对方脸上甩过去。听诊器的金属头擦着不知乘月的耳朵飞过,撞在墙上“当啷”响。他趁机抱起乐乐往门口冲,却被对方伸脚绊倒,膝盖“咚”地磕在积木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乐乐在他怀里尖叫起来,小手抓着不知乘月的白大褂领口,指甲深深掐进去。不知乘月“嘶”了一声,抬手就把注射器往乐乐胳膊上扎——

“住手!”

丫丫抱着曾祖母的积木盒冲了进来,抬手就把盒子里的积木往不知乘月头上泼。绿色蓝色的积木块“噼里啪啦”砸下来,有几块掉进他衣领里,硌得他一缩脖子。

就是这一瞬的停顿,淳于?猛地翻身,把不知乘月撞在墙上。注射器“啪”地掉在地上,黄色液体洒了一地,冒起细小的白泡,闻着有股苦杏仁的怪味。

不知乘月疯了似的挣扎,胳膊肘往淳于?肚子上顶:“你们坏我好事!李副院长说了,这药能救多少家庭!你们懂什么!”

“救家庭?是毁孩子!”淳于?死死按住他的手腕,余光瞥见乐乐正蹲在地上,用手指戳着地上的黄色液体。他心一紧,刚想喊别碰,就见乐乐抓起旁边一块蓝色积木,往液体里一按——

积木沾了液体的地方,突然变了色,从鲜亮的蓝慢慢发黑,像被火烧过。

丫丫也看见了,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药是假的!曾祖母说过,有毒的东西碰着积木会变色!”

不知乘月的脸“唰”地白了,挣扎得更凶:“胡说!那是化学反应!不关事的!”

淳于?没心思跟他扯,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想报警,却被不知乘月一口咬住胳膊。“嗷”的一声疼,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裂了。

就在这时,乐乐突然站起来,抱着那盒没泼完的积木,往不知乘月脚边一倒。积木“哗啦啦”堆成个小坡,不知乘月挣扎时脚下一滑,“咚”地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积木上,闷哼一声。

淳于?趁机反剪住他的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捆听诊器的橡胶管,三两下把他手腕绑在身后。不知乘月还在骂骂咧咧,嘴里翻来覆去都是“新药能成”“你们不懂”。

丫丫跑过去捡起地上的注射器,往窗外一扔,塑料针管划过一道弧线,“噗通”掉进楼下的鱼池里。几条锦鲤游过来啄了啄,又赶紧躲开,尾巴甩得水花四溅。

淳于?松了口气,后背抵着墙滑坐下,才发现胳膊被咬伤的地方渗着血。乐乐凑过来,用冰凉的小手碰了碰他的伤口,又转身跑回鱼缸边,捡起那块变黑的蓝色积木,往水里涮了涮。

积木上的黑色没掉,反而晕开一小片蓝,像在水里开了朵蔫掉的花。

不知乘月还在地上扭动,嗓子眼里发出“嗬嗬”的声:“你们等着……李副院长还有后手……他早就把备份的药样藏起来了……”

淳于?心里一沉。他想起34号储物间档案里夹着张纸条,上面写着“李茂才私藏药品于旧楼冷库”。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指的就是这害人的“新药”。

他刚想说话,诊室的门又被推开了。护士长刘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拿着张化验单:“淳于医生!不好了!昨天抢救的3床患儿……血样里查出河豚毒素成分!跟你刚才送来的地上液体化验结果一样!”

乐乐突然抬起头,指着窗外。晨光里,旧楼的方向飘起一缕白烟,像条细长的蛇,慢慢缠上天空。

不知乘月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晚了……他早就安排人了……烧了冷库,毁了证据……谁也查不出来……”

淳于?猛地站起来,抱着乐乐往门外冲。旧楼冷库旁边就是档案室,里面存着曾祖母几十年的研究记录,还有其他患儿的病历——要是烧起来,就全没了。

乐乐在他怀里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手指向鱼池。鱼池里,刚才被扔掉的注射器浮在水面上,几条小鱼正围着它转,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咬什么。

淳于?没心思细看,抱着孩子往旧楼跑。走廊里的护士和病人都在往窗外看,议论着哪来的烟。没人注意到,鱼池里的水慢慢变浑,刚才还鲜活的锦鲤,翻着肚子浮了起来,鳞片上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乐乐趴在淳于?肩膀上,小手指着旧楼的方向,轻轻说了两个字。

声音很轻,被走廊里的嘈杂盖了大半。但淳于?听见了。

他说的是:“火……烧。”

旧楼的楼梯间飘着股铁锈味,混着越来越浓的烟味往鼻子里钻。淳于?抱着乐乐往上跑,白大褂下摆扫过积灰的台阶,响得像有人在身后跟。三楼档案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已经能看见橘红色的光,的火星子偶尔蹦出来,燎得门框发黑。

乐乐抓紧。他腾出一只手去推门,掌心刚碰到门板就烫得缩回手——木头门已经被烤得发焦,纹路里渗着油亮的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知乘月被两个护士架着往楼下拖,还在扯着嗓子喊:烧干净才好!那些破纸留着碍事!

乐乐突然在怀里挣了挣,小手往档案室旁边的房间指。那是间废弃的治疗室,门上挂着高压氧舱的旧牌子,玻璃窗户还亮着。淳于?心里一动,抱着孩子冲过去,撞开虚掩的木门——里面果然放着两个灭火器,压在落满灰的帆布底下。

你在这等着。他把乐乐往墙角的金属柜子后塞,刚要去拎灭火器,手腕却被小手攥住了。乐乐仰着头,从口袋里摸出块绿色积木,往他手里塞:水...像鱼。

淳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孩子是说要像救鱼那样救火。他捏了捏那块带着体温的积木,转身抄起灭火器往档案室冲。推开门的瞬间,热浪地扑过来,燎得睫毛发疼,架子上的档案盒已经烧起来大半,纸页蜷成焦黑的卷,在火里打着旋儿飞。

曾祖母的本子!他眼尖看见最下层的铁盒还没着火,扑过去想抱,后背却被掉落的火星烫得一缩。刚把铁盒搂在怀里,就听见身后一声——乐乐居然跟了进来,正举着个掉底的塑料桶往火堆里泼,桶里的水是他从高压氧舱的冷却管里接的,带着股铁锈味,却真灭了一小片火。

你怎么进来了!淳于?急得想吼,却看见孩子蹲在地上,用那块绿色积木扒拉着没烧透的纸页。有几张沾了水的档案露出来,上面画着曾祖母的笔迹,是用积木拼鲸鱼的图解,蓝绿色的线条还没被火燎掉。

救...鱼。乐乐仰起脸,睫毛上沾着灰,却笑得亮闪闪的。

淳于?喉咙一堵,赶紧用灭火器对着架子喷。白色的干粉裹住火焰,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正扑得专心,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丫丫的尖叫:医生叔叔!快跑!煤气罐要炸了!

他心里一下——旧楼厨房确实还留着个废弃的煤气罐!抱着乐乐抓起铁盒就往外冲,刚跑到楼梯口,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热浪把人推得往前趔趄,后背像被烙铁烫过似的疼。

乐乐!他回头看时,孩子正举着那块绿色积木挡在他后背,积木边缘已经被烤得发焦,却还牢牢攥在小手里。乐乐眨了眨眼,把积木往他面前递:没...坏。

楼下的烟更浓了,看不清路。淳于?摸索着往下跑,脚腕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看见不知乘月趴在地上,白大褂烧了个洞,正死死拽着他的裤脚:带我走...我知道李茂才藏的账本...在他办公室花盆底下...

火舌已经舔到楼梯扶手,木头发岀的呻吟。淳于?咬咬牙,拽着他胳膊往起拉。不知乘月却突然笑了,从兜里摸出个打火机:骗你的...要死一起死...

小心!乐乐突然从淳于?怀里跳下去,扑过去抢打火机。两个孩子似的扭在一块儿,打火机掉在地上,滚到不知乘月脚边。他刚要去捡,丫丫突然从楼上冲下来,抱着个灭火器往他背上喷——干粉糊了他满脸,呛得他直咳嗽。

快跑!淳于?趁机拽着两个孩子往外冲,身后的楼板一声塌了块,扬起的灰迷了眼。跑出旧楼时,消防车的警笛声已经到了门口,红蓝灯光在烟里晃,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乐乐突然指着医院主楼的方向,小手攥得紧紧的。淳于?顺着看过去——李副院长居然被两个警察架着往这边走,手腕上戴着手铐,却还在挣扎着喊:我是救孩子!你们懂什么!

账本呢?淳于?突然问不知乘月。那人瘫在地上咳得厉害,指了指主楼三楼的方向。淳于?把孩子往护士怀里一塞,转身就往主楼跑——李茂才敢这么嚣张,肯定不止藏了药。

办公室的门没锁。淳于?直奔窗台的花盆,把土往外扒,果然摸到个铁盒子。打开时里面的账本掉出来,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还有几页夹着的化验单,赫然是去年那个患儿的血样报告,河豚毒素浓度标得清清楚楚。

正翻得专心,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动静。回头看见李副院长站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警察,手里攥着个碎了的啤酒瓶,玻璃碴闪着光:把账本给我!

淳于?把账本往身后藏,退到窗边。楼下的消防车还在喷水,水雾里能看见乐乐举着那块焦绿的积木,正跟丫丫说着什么。李副院长往前扑时,他侧身一躲,对方没收住脚,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淳于?伸手去拉,却只拽住了他的白大褂。

救我...李副院长抓着窗台的手在抖,脸白得像纸。淳于?刚要使劲,突然看见他口袋里掉出张照片——是个自闭症小男孩,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跟乐乐抱着积木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是...

我儿子...李副院长的声音发颤,他三岁那年走的...要是当时有这药...他是不是就不会闹着跑出去...不会被车撞...

淳于?的心猛地沉了沉。消防车的水龙喷在墙上,溅起的水花打在窗玻璃上,模糊了楼下的人影。乐乐好像在往这边挥手,小手举得高高的。

突然听见一声——李副院长抓着的窗台水泥碎了块。淳于?拽着白大褂的手被带得一沉,眼看着人往下坠。千钧一发时,他看见李副院长突然笑了,从怀里摸出块红色积木,往他手里塞:这个...是我儿子最喜欢的...

积木落在掌心时,人已经掉了下去。楼下传来的一声闷响,红蓝灯光还在转,却突然照得人眼睛发酸。

乐乐不知什么时候跑了上来,站在门口看着他手里的红色积木。淳于?蹲下来,把积木往他面前递。孩子却摇了摇头,从兜里摸出块蓝色积木,轻轻贴在红色积木上——两块积木的焦痕正好能拼在一起,像条没烧完的鱼。

鱼...乐乐轻声说,小手覆在两块积木上,不疼了。

远处的天慢慢亮了,烟散了些,露出点浅蓝色。消防车的水还在流,顺着马路往鱼池的方向淌,把地上的焦灰冲成细细的黑纹,像谁在地上画了条长长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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