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都市 > 烟火里的褶皱 > 第69章 鞋摊桂花诉归期

烟火里的褶皱 第69章 鞋摊桂花诉归期

作者:奚凳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12 22:38:15

镜海市老城区的巷口,一场春雨刚歇,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气息。老桂树舒展着枝叶,嫩绿的新芽在阳光的轻抚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细碎的花瓣星星点点地缀在枝头,馥郁的甜香肆意飘散,引得蜜蜂嗡嗡地穿梭其中。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刷得洁净发亮,反射着柔和的光,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岁月。

濮阳黻的鞋摊稳稳地支在老桂树下,蓝布围裙上还残留着昨夜雨渍的痕迹,那片干枯的桂花依旧倔强地沾在围裙角。她坐在小马扎上,手中的毛刷有节奏地在旧皮鞋上打着圈,黑亮的鞋油晕开,散发出独特的气味,与周围的桂花香、泥土腥气和远处早点铺飘来的油条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老巷独有的味道。

树桠上那只黑猫惬意地眯着眼,尾巴轻轻扫过叶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突然,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喵”地叫了一声,竖起尾巴,一溜烟地向巷口跑去。与此同时,巷口那扇朱漆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王奶奶弓着腰探出脑袋,手里紧紧攥着一双布鞋,鞋面上绣的牡丹在岁月的摩挲下已经模糊不清。

“小濮啊,”王奶奶的声音沙哑而沧桑,“帮我瞅瞅这鞋,最近总掉底,我这老腰都快被它折腾散架咯。”

濮阳黻放下手中的毛刷,起身接过布鞋,指尖触碰到鞋帮,柔软的触感让她心中一动。这双鞋不知被浆洗了多少次,布料已经变得薄软,鞋底的针脚歪歪扭扭,是王奶奶自己纳的。她还记得王奶奶说过,这是她老伴生前最爱的一双鞋,如今老伴走了,这鞋便成了她的心头宝。

“奶奶,您这鞋底都糟透啦,得换块新布才行。”濮阳黻轻轻捏了捏鞋边,抬头笑着对王奶奶说。

王奶奶点点头,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鞋摊旁,慢慢坐在小马扎上,腰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盯着濮阳黻的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忽然开口问道:“那姑娘又来了不?穿37码鞋的那个。”

濮阳黻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牛仔外套的姑娘。她上周来修过鞋,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发梢有点枯黄,修鞋时总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没来呢。”濮阳黻扯了一块新布,仔细地垫在鞋底,“奶奶您问她干啥呀?”

王奶奶笑了,脸上的皱纹像一朵盛开的菊花:“那姑娘鞋上沾着桂花呢,跟你这树一个味,我就觉着稀罕。”

正说着,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桂树下。濮阳黻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那个熟悉的牛仔外套和马尾辫映入眼帘,正是37码姑娘。她手里拎着一个布包,静静地站在树影里,脚尖轻轻蹭着青石板,似乎有些犹豫。

“你来了。”濮阳黻扬了扬下巴,放下手中的布鞋,“今天修啥?”

姑娘往前走了两步,将布包放在鞋摊上,拉链“哗啦”一声被拉开。她从里面掏出一双帆布鞋,鞋头磕破了一个洞,露出里面洁白的袜子,袜子上还沾着一点泥。

“补补鞋头。”姑娘的声音轻柔得像微风拂过桂花叶,“麻烦您了。”

濮阳黻拿起帆布鞋,指尖触碰到鞋里的鞋垫,那是手工纳的,针脚细密整齐,上面绣着一颗小小的桂花。她的手猛地一僵,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这绣法,竟和她给女儿绣的一模一样。

“你这鞋垫……”濮阳黻抬头紧紧盯着姑娘,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自己绣的?”

姑娘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瞅了瞅鞋垫,脸颊微微泛红:“是我妈绣的,她说桂花能辟邪,保平安。”

濮阳黻的手瞬间僵住,脑海中浮现出女儿失踪的那一天。那天,女儿穿着她绣的桂花鞋垫,欢欢喜喜地去巷口买糖,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地上只留下一只掉了底的布鞋,鞋里的桂花鞋垫沾满了泥土,仿佛一朵被无情践踏的花。

“你妈……”濮阳黻的声音愈发颤抖,几乎难以自持,“她还绣别的吗?”

姑娘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轻轻翻开,里面夹着一片干枯的桂花。“她绣这个。”本子上画着一棵桂花树,树下站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高高举着一颗糖,笑容灿烂。

濮阳黻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不受控制地“唰”地流下来。那画里的树,分明就是她鞋摊旁的这棵老桂树;那小女孩的辫子,和她女儿当年的一模一样,就连脸上的酒窝,都如出一辙。

“你叫啥?”濮阳黻慌乱地抹了一把脸,指甲蹭得脸颊生疼。

“桂桂。”姑娘轻轻合上本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涩,“我妈说,生我的时候桂花开得正香,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王奶奶在旁边叹了口气,感慨地说:“多好的名儿。小濮,你女儿不也叫桂桂?”

濮阳黻没有回答,默默拿起针线,开始往鞋头上缝。黄色的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像极了桂花的颜色。针穿过帆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声音,和女儿当年在旁边扎稻草人时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让她的心里一阵揪痛。

突然,桂桂“呀”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只掉了底的布鞋,鞋里的鞋垫绣着半朵桂花,另一半被硬生生地扯掉了,边缘还留着参差不齐的线头。

“我妈说,这是她捡到的。”桂桂小心翼翼地把鞋递给濮阳黻,“她说说不定是哪个妈妈丢的,让我带着,万一能遇上失主。”

濮阳黻颤抖着接过鞋,手指轻轻抚摸着鞋垫上的缺口,心脏猛地一缩。这个缺口,竟然正好能跟她当年捡到的那半块对上,就像是命运特意安排的一场重逢。她抬头看向桂桂,发现桂桂的眼睛也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你妈……”濮阳黻的声音哽咽在嗓子眼里,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在哪?”

桂桂抬手往巷口指了指:“就在那边的小楼上,她病了,病得很重,总说想找个鞋摊,看看有没有人要这只鞋。”

濮阳黻来不及多想,抓起鞋摊旁的布包,转身就往巷口跑去。桂桂紧紧跟在后面,王奶奶拄着拐杖,迈着小碎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可算找着了”,也努力地跟了上去。

小楼坐落在巷尾,墙壁上的灰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窗户上糊着泛黄的旧报纸,在风中沙沙作响。桂桂快步上前,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面而来,苦涩而刺鼻。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头发已经变得花白,稀稀疏疏地贴在头皮上,脸颊凹陷,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她看到濮阳黻手里的鞋,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猛地一亮,随后泪水夺眶而出。

“我就知道……”女人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我就知道能找着你。”

濮阳黻缓缓走到床边,将鞋轻轻放在床上,伸手握住女人的手。女人的手冰凉刺骨,手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那是常年绣东西留下的痕迹。

“当年……”濮阳黻刚开口,眼泪就再次汹涌而出,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说不下去。

“当年我捡着桂桂的时候,她手里就攥着这只鞋。”女人轻轻拍了拍濮阳黻的手,声音里满是愧疚,“我没敢告诉你,怕你怪我把她养大了。我当时太穷,实在舍不得把她还给你。”

桂桂在旁边抽抽搭搭地说:“妈总说,要不是当年穷,她早把我送回来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惦记着这事,心里愧疚得很。”

王奶奶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来,放在床头柜上,轻轻叹了口气:“都是苦命人。小濮,你看桂桂这眉眼,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错不了。”

濮阳黻看着桂桂,桂桂也正看着她,两人的目光交汇,仿佛时间都静止了。突然,桂桂像是再也忍不住,扑过来紧紧抱住濮阳黻,胳膊勒得她脖子生疼。“妈。”桂桂哭着说,“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濮阳黻伸手轻轻抚摸着桂桂的头发,发梢有些粗糙,扎手。她想起女儿小时候,总爱揪着她的头发撒娇,说“妈妈的头发像桂花枝”。

窗外的桂花开得正艳,微风轻轻拂过,馥郁的香味飘进屋里,和着苦涩的中药味,竟也不觉得那么苦了。黑猫不知何时跳上了窗台,蹲在那里,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玻璃,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突然,床上的女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不停地抽搐,手紧紧地捂着胸口,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桂桂见状,急忙转身去拿药,慌乱中,药瓶“哗啦”一声倒在桌上,药丸滚落一地。濮阳黻赶紧伸手按住女人的手,指尖触碰到她手腕上的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像一根随时都会断掉的线。

“得送医院。”濮阳黻抬头急切地看向桂桂,“快,叫车!”

桂桂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跑去,鞋跟重重地磕在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王奶奶在旁边说:“我去叫隔壁的老李,他有三轮车,兴许能快点。”

濮阳黻费力地把女人扶起来,女人靠在她怀里,气息微弱地说:“小濮,桂桂就交给你了……”

“别说胡话。”濮阳黻打断她,眼泪不停地滴在女人的脸上,“你得看着她嫁人,看着她过上好日子。”

女人勉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泪水。“我绣了双鞋……”她艰难地往枕头底下摸去,摸出一个布包,“给桂桂的,嫁妆。”

濮阳黻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双红绣鞋,鞋面上绣着满树的桂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树下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老,神态亲昵。绣鞋的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线,显然是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濮阳黻拿起鞋,手指轻轻摩挲着鞋面,心中五味杂陈,这手艺,像极了她当年给女儿绣的那双。

门外传来三轮车“吱呀吱呀”的声音,由远及近。桂桂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车来了……”

濮阳黻把女人抱起来,女人轻得如同一片羽毛,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她往门口走去,桂桂拿着红绣鞋跟在后面,王奶奶扶着门框,看着她们,眼睛红红的,满是担忧。

走到门口,女人突然虚弱地说:“桂花……落了……”

濮阳黻下意识地抬头,只见老桂树上的花瓣在风中纷纷飘落,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不一会儿,地上就铺了厚厚的一层,像是一条金黄的毯子。黑猫从树上跳下来,嘴里叼着一片桂花,欢快地往三轮车那边跑去。

三轮车“吱呀吱呀”地缓缓启动,巷口的鞋摊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布鞋还放在小马扎上,鞋底的牡丹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是在向她们告别。桂花香弥漫在空气中,飘在青石板路上,飘在红绣鞋上,也飘进了濮阳黻的心里,和着她的眼泪,化作无尽的感慨与希望。

就在她们即将离开巷子的时候,突然,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年轻人风驰电掣般地冲了过来,在离三轮车不远处猛地刹住车,溅起一片尘土。年轻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头乌黑的短发,他的眼神焦急而慌张,额头上满是汗珠。

“等等!”年轻人大声喊道,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濮阳黻和桂桂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年轻人几步跑到她们面前,喘着粗气说:“我叫李白月,是个医生。我听说这边有人病得很重,我刚好路过,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濮阳黻看着眼前这个自称医生的年轻人,心中半信半疑,但此刻女人的情况危急,她也顾不上多想,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那麻烦你了。”濮阳黻急切地说。

李白月看了看车上的女人,眉头微微皱起,他伸手摸了摸女人的脉搏,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脸色变得愈发凝重。“情况很不好,必须马上送医院。”李白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这是我自己研制的一种急救药,先给她吃一粒,能暂时稳住病情。”

桂桂连忙接过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小心翼翼地喂女人服下。就在这时,王奶奶带着老李赶了过来,老李的三轮车已经停在了一旁。

“快,把人抬上车。”老李大声说道。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女人抬上三轮车,李白月也跟着跳了上去,他对老李说:“大叔,麻烦您快点,去最近的医院。”

老李应了一声,用力踩下三轮车的踏板,三轮车快速地向巷口驶去。一路上,李白月紧紧盯着女人的情况,不时地给她把脉,还安慰着濮阳黻和桂桂:“别担心,我会尽力的。”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驶出巷子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几个大汉,他们手里拿着棍棒,一脸凶相地拦住了去路。

“想走?没那么容易。”为首的一个大汉恶狠狠地说。

老李猛地刹住车,紧张地问:“你们想干啥?”

大汉冷笑一声:“我们是来讨债的,这女人欠了我们老板的钱,今天不还清,谁也别想走。”

濮阳黻一听,心急如焚:“她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来逼债,还有没有人性?”

大汉不屑地说:“少废话,没钱就拿人抵债。”

桂桂气得满脸通红:“你们怎么能这样,她是我妈,你们不能把她带走。”

李白月站出来,挡在众人面前:“你们这是违法的,我劝你们赶紧让开,不然我报警了。”

大汉们一听,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嚣张起来,他们挥舞着棍棒,一步步逼近。

“报警?老子可不怕,今天这女人必须跟我们走。”为首的大汉说着,就要动手抢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唐装的老者缓缓走来,他的眼神犀利如鹰,身上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吴老爷子?”为首的大汉看到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忌惮。

吴老爷子走到众人面前,冷冷地看着大汉:“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在这里闹事,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大汉们被吴老爷子的气势镇住了,一时都不敢吭声。吴老爷子接着说:“这女人的债,我替她还了。你们走吧,以后别再来骚扰她们。”

大汉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离开了。吴老爷子看着濮阳黻等人,叹了口气说:“快送她去医院吧,救人要紧。”

众人感激地看了吴老爷子一眼,连忙再次启程。终于,三轮车顺利地驶出了巷子,向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医院,女人被迅速送进了急救室。濮阳黻、桂桂和李白月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让人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我妈怎么样了?”桂桂急切地问道。

医生摘下口罩,神色疲惫地说:“暂时脱离危险了,但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女人住院的日子里,濮阳黻和桂桂日夜陪伴在她身边,悉心照料。李白月也经常来看望,他凭借着自己精湛的医术和独特的药方,为女人的康复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渐渐地,女人的身体开始好转,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一天,她把濮阳黻和桂桂叫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旧盒子,缓缓打开。

“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的一点积蓄,还有一些我绣的东西。”女人说,“桂桂,以后你就跟着你亲妈好好过日子,这些都给你当嫁妆。”

濮阳黻看着盒子里的东西,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你别这么说,你也是桂桂的妈,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生活。”

女人感动地点点头,握住她们的手:“好,一起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人的身体越来越好,终于到了出院的那一天。回到巷子里,众人发现鞋摊旁多了一个小推车,上面摆满了各种手工绣品,原来是吴老爷子帮忙布置的,他想让女人以后能靠这个手艺维持生计。

回到巷子里时,日头已过了正午。老桂树的影子斜斜铺在青石板上,濮阳黻抱着刚出院的女人往小楼走,桂桂拎着红绣鞋跟在后头,脚步轻得像怕踩碎地上的桂花影。

“吴老爷子有心了。”女人靠在濮阳黻怀里,声音还软着,眼睛却亮,瞟见鞋摊旁的小推车时,嘴角颤了颤。推车上铺着块蓝花布,摆着她绣的桂花荷包、莲纹帕子,还有几双给小孩绣的虎头鞋,针脚在日头下闪着暖光。

“可不是嘛。”王奶奶拄着拐杖跟上来,手里还攥着个布包,“今早天没亮就听见巷口叮叮当当响,出去一瞧,老李正帮着搭架子呢,吴老爷子蹲在旁边递钉子,说‘这手艺得亮出来才不亏’。”

正说着,黑猫从墙头跳下来,嘴里叼着片新落的桂花,往小推车底下钻。桂桂弯腰去摸它,指尖刚碰到猫毛,就听见巷口传来“叮铃”一声——是自行车铃。

转头瞧时,李白月推着辆二八大杠停在巷口,车后座绑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几包中药。“刚去药材铺抓了药。”他把车支好,弯腰拎起竹筐,“张婶的方子得再喝半个月巩固,我按方子加了点蜜炙甘草,没那么苦了。”

他说的“张婶”,就是床上那女人——张秀兰。这几天在医院,濮阳黻才知道,当年张秀兰捡着桂桂时,刚没了丈夫,自己又染了风寒,怕养不活孩子,却还是咬着牙把桂桂拉扯大,这些年靠绣活换钱,身子早熬亏了。

“小李医生快进来坐。”濮阳黻往旁边让了让,眼尾瞥见张秀兰盯着李白月的眼神,带着点探究,还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进了屋,桂桂忙着倒热水,濮阳黻把张秀兰扶到炕沿坐好。李白月把中药包放在桌上,刚要开口说煎药的法子,就见张秀兰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

“你这手……”张秀兰的声音发颤,盯着他手腕内侧一道浅疤,“这疤是怎么来的?”

李白月愣了愣,摸了摸那道疤:“小时候爬树摔的,蹭在石头上划了道口子。”

“爬的是不是东边那棵老槐树?”张秀兰追问,眼睛瞪得圆圆的,“树下是不是有块青石板,上面刻着个‘月’字?”

李白月更惊讶了:“您怎么知道?那是我家老宅子旁边的树,我小时候总在那儿玩。”

张秀兰的眼泪“唰”地掉下来,抓着他的手不放:“你爹是不是叫李守义?当年在码头扛活,总穿件蓝布褂子?”

这下轮到李白月僵住了。他爹确实叫李守义,早年间在码头干活时出了意外,没了。他娘总说,爹走那年,他才三岁,抱着爹的蓝布褂子哭了三天。

“您……您认识我爹?”

“何止认识啊。”张秀兰抹着泪笑,笑里带哽咽,“当年我染风寒,是你爹偷偷塞给我半袋米,还托人捎了包红糖。他说‘秀兰妹子你得挺住,孩子还等着吃奶呢’……”

屋里忽然静了,只有桂桂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发出轻轻一声响。濮阳黻看着张秀兰通红的眼,又看李白月怔愣的脸,心里忽然暖烘烘的——这老巷的缘分,竟绕了这么大一圈。

接下来的日子倒安生。张秀兰每天坐在小推车旁做绣活,濮阳黻守着鞋摊,桂桂帮着递线、收摊,偶尔跟着李白月去药材铺认药材——李白月说桂桂心细,学认药准快。

这天傍晚,桂桂收了绣活往家走,路过巷口早点铺,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凑过去一瞧,竟是前几天来讨债的那几个大汉,正围着早点铺老板要钱。

“王叔,我真没欠你们钱啊!”老板急得脸红,手里的锅铲都在抖。

为首的大汉“啪”地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上个月你儿子借了我们老板的钱,说好了这个月还,现在人跑了,不找你找谁?”

桂桂攥紧了手里的绣绷,刚要往里闯,胳膊忽然被拉住。回头一看,是李白月,手里还拎着刚煎好的药。“别冲动。”他压低声音,往铺子里瞟了眼,“那几个是‘光头强’的人,上个月刚被派出所抓过,现在还敢出来闹。”

桂桂咬着唇:“可王叔是好人,不能让他们欺负。”

李白月往左右看了看,瞥见濮阳黻的鞋摊旁放着几根修鞋用的铁锥,眼睛亮了亮。他拉着桂桂往鞋摊走,低声说了几句,桂桂听完,使劲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儿,桂桂端着个搪瓷盆从家里出来,盆里是刚熬好的浆糊——张秀兰说浆糊放凉了能粘鞋面。她“不小心”在大汉们身后绊了一下,浆糊“哗啦”全泼在为首大汉的背上。

“哎呀!”桂桂吓得脸发白,手忙脚乱去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汉正火大,被泼了一身黏糊糊的东西,气得回头就骂:“小丫头片子找死!”伸手就要推她。

就在这时,李白月忽然从旁边窜出来,“哎哟”一声撞在大汉胳膊上。大汉没防备,手一歪,正好撞在旁边的柱子上,疼得“嗷嗷”叫。

“抱歉抱歉!”李白月扶着他,手却在他胳膊上悄悄捏了一下——他跟着乡下老中医学过推拿,这一下正捏在麻筋上。大汉胳膊顿时酸得抬不起来。

其他几个大汉见状要动手,濮阳黻忽然拎着铁锥从鞋摊后走出来,往地上“咚”地一戳:“光天化日欺负人,真当老巷没人了?”王奶奶也拄着拐杖凑过来,往大汉脚边吐了口唾沫:“一群白眼狼,当年要不是王老板给你们送过馒头,你们早饿死了!”

大汉们被这阵仗唬住了,为首的胳膊还酸着,瞅着围过来的街坊,骂了句“晦气”,灰溜溜地走了。

王老板握着桂桂的手直道谢,桂桂脸红着摆手,眼角却瞥见李白月冲她挤了挤眼,心里像揣了颗糖,甜滋滋的。

夜里,桂桂帮张秀兰拆鞋垫上的线头,忽然听见窗外有动静。扒着窗户一看,是李白月蹲在老桂树下,手里拿着个小布包。

她轻手轻脚溜出去:“你在这儿干啥?”

李白月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从布包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支木簪,簪头刻着朵小小的桂花,木头被磨得光溜溜的。“白天看你总用皮筋扎头发,想着这个或许能用。”他挠了挠头,耳朵有点红。

桂桂接过来,指尖碰着他的手,烫得赶紧缩回来。月光落在桂花簪上,亮闪闪的,像落了颗星星。

“我娘说……”桂桂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说绣活配木簪,好看。”

李白月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老桂树的花瓣落在两人肩上,软乎乎的,像谁在轻轻叹气。

忽然,屋里传来濮阳黻的声音:“桂桂!秀兰说要喝口水!”

桂桂“哎呀”一声,攥着木簪往屋里跑,跑到门口又回头,见李白月还站在树下,冲她笑呢。她赶紧缩回头,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第二天一早,桂桂梳头发时,把桂花簪插在了头上。张秀兰看见,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好。”濮阳黻蹲在鞋摊旁补鞋,瞥见那支木簪,也偷偷笑了——当年她嫁给桂桂爹时,桂桂爹也给她刻过支木簪,就是这老桂木的。

日头慢慢升起来,老巷里飘着桂花的香,还有张秀兰绣活的线香,混着远处早点铺的油条香,踏踏实实的。黑猫蹲在鞋撑上打盹,尾巴扫着桂花瓣,“沙沙”响。

谁也没看见,吴老爷子站在巷口的茶馆二楼,望着这头笑了。他手里捏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人,正扛着米袋往巷里走,身后跟着个梳辫子的姑娘——是年轻时的李守义和张秀兰。

“守义啊,”吴老爷子轻轻摩挲着照片,“你儿子和秀兰的闺女,成了。”

风从茶馆窗户吹进来,带着桂花香,软软地落在照片上,像句没说出口的应答。

日头爬到头顶时,巷口忽然热闹起来。几个穿灰布褂子的人扛着木箱子往里走,箱子上印着“镜海绸庄”四个黑字,引得街坊们都探着头瞧。

“这是干啥呀?”王奶奶拄着拐杖凑到濮阳黻的鞋摊旁,眼睛瞪得溜圆。

濮阳黻刚补好只布鞋,抬头往巷口瞅:“听说是绸庄的老板要来收绣活。”前几天张秀兰绣了幅“桂花双雀图”,被路过的绸庄伙计瞧见,说要拿回去给老板瞧瞧,没想到竟真派人来了。

正说着,桂桂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攥着块刚绣好的帕子,帕子上的桂花还沾着线头。“娘,李大哥说这帕子配色亮,让我拿给绸庄的人看看。”她跑到张秀兰的小推车旁,把帕子往蓝花布上摆,指尖还在发颤——这是她头回正经绣活要被收走。

张秀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慌,咱们的针脚扎实,不怕瞧。”话虽这么说,眼角却瞟着巷口,手不自觉地把围裙捏出了褶子。

绸庄的人停在小推车旁,为首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手里捏着个放大镜。他先拿起那幅“桂花双雀图”,放大镜在绣面上移来移去,半天没吭声。

桂桂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偷偷往李白月站的方向瞧——他刚送完药,手里还拿着个空药罐,见她看过来,悄悄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好。”忽然,戴眼镜的中年人开口了,声音里带着笑,“这雀儿的羽毛用了‘退晕绣’,近看是浅黄,远瞧泛着金,活脱脱要从布上飞起来。张婶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张秀兰松了口气,嘴角刚扬起,就见中年人又拿起桂桂绣的帕子,眉头轻轻皱了下。

桂桂的心“咯噔”一下,脸瞬间白了——她知道自己绣得急,花瓣的针脚比娘的乱了些。

“这帕子……”中年人捏着帕子边缘端详,“绣线用的是蜀锦的余料?”

桂桂点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是李大哥从药材铺旁边的布庄讨来的,说这线软和。”

中年人忽然笑了,转头对身后的伙计说:“这帕子也收了,按最高的价。”他又看向桂桂,“小姑娘心思巧,知道用软线绣桂花——摸起来像真花瓣沾了露水,软乎乎的。”

桂桂愣了愣,眼泪忽然涌上来,赶紧低下头抹了把——刚才还捏着帕子边角的手,不知啥时候被张秀兰握住了,娘的手心暖烘烘的,带着绣线磨出的薄茧。

收完绣活,绸庄的人扛着箱子走了。王奶奶凑过来,扒着小推车看那叠好的钱:“好家伙,够买两担米了!”

张秀兰把钱分成两份,一份塞给濮阳黻:“小濮,这钱你拿着,桂桂以后还要跟你过日子。”

濮阳黻推回去:“你刚养好身子,该买点好东西补补。再说桂桂是咱俩的闺女,分啥你的我的。”

正推让着,就见李白月往这边走,手里还多了个油纸包。“刚路过点心铺,买了两盒绿豆糕。”他把纸包递过来,“桂桂上次说想吃,说甜丝丝的不腻。”

桂桂接过来,指尖碰着纸包的边角,热得慌。打开一看,绿豆糕上还印着小小的桂花纹,和她绣的帕子上的花一模一样。

“对了。”李白月忽然想起啥,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药材铺的陈掌柜说,后天有个老中医来坐诊,专看调理身子的,我帮张婶约了号。”

张秀兰接纸条时,瞥见他手腕上的疤,忽然笑了:“你爹当年就爱给人找大夫,说‘身子是本钱,得好好护着’。”

李白月挠挠头,耳朵红了:“我娘也总这么说。”

夜里,桂桂趴在炕沿上给张秀兰捶背,听见娘轻轻叹了口气:“桂桂,你跟小李医生……要是真对眼,就好好处。”

桂桂的手顿了顿,捶背的力道轻了些:“娘,我还小呢。”

“不小啦。”张秀兰拍了拍她的手,“当年我像你这么大,都跟你李伯伯认识了——就是守义哥,他总往码头旁的绣坊送米,其实是想瞧我绣的帕子。”

桂桂没说话,趴在娘的背上,闻着娘身上淡淡的药香,还有刚拆的新绣线的甜香。窗外的月光落在炕沿上,像铺了层霜,老桂树的影子晃啊晃,叶尖扫着窗棂,“沙沙”响,像谁在轻轻哼歌。

第二天一早,桂桂刚把绣绷摆好,就见巷口跑进来个小孩,手里举着个布娃娃,娃娃的衣裳破了道口子。“桂桂姐,你能给娃娃补补衣裳不?”小孩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桂桂接过娃娃,见衣裳是用粗布缝的,上面还绣着歪歪扭扭的太阳花。“谁给你绣的呀?”

“我娘。”小孩说,“我娘说她绣得不好看,让我别给人瞧。”

桂桂摸了摸娃娃的头,拿起针线:“好看呢,这太阳花的线是红配黄,像刚升起来的日头,暖得很。”她用剩下的蜀锦线在破口处绣了朵小桂花,正好盖着裂口。

小孩抱着娃娃笑,蹦蹦跳跳地跑了。张秀兰坐在旁边看着,忽然说:“当年我刚捡着你时,你怀里就抱着个布娃娃,衣裳破得比这个还厉害,我连夜给你补了朵桂花,你就抱着不肯撒手了。”

桂桂的心颤了颤,低头看手里的针线——线在布上绕了个圈,正好绣出半朵花,像极了当年那只布鞋里的半块鞋垫。

日头落西时,李白月又来了,手里拿着个竹编的小篮子。“陈掌柜说这是何首乌,炖鸡补身子。”他把篮子递给濮阳黻,“我娘说炖的时候放两颗红枣,不腥。”

濮阳黻接过来,往屋里走时回头瞅了眼——桂桂正蹲在老桂树下,给黑猫梳毛,李白月蹲在她旁边,手里拿着那支桂花簪,好像在帮她把簪子插牢些。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青石板上,叠在一块儿,像幅没绣完的画。

王奶奶拄着拐杖路过,嘴里哼着老调子:“桂花开呀开,香到心坎里来……”老桂树的花瓣被风吹着,落在两人的发上、肩上,软乎乎的,像谁在轻轻撒糖。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