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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里的褶皱 第63章 画室的调色盘

作者:奚凳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12 22:38:15

镜海市西区老厂房改造的艺术区,午后的日头把锈迹斑斑的钢架天窗晒得发烫。阳光漏下来,在水泥地上切出方方正正的光斑,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着光的匣子。赫连黻的拾色画室藏在最里间的Loft,推开门就是一股子松节油混着丙烯颜料的味,涩生生的,却又带着点暖烘烘的热意——三十平米的空间堆着七八个画架,颜料管滚得满地都是,东墙那幅没完成的《镜海浮生》最惹眼,画里的行人挤挤挨挨,偏生个个都没画脸,白花花的一片,看得人心头发紧。

小宇,试试钴蓝加钛白调天空呗?赫连黻把调色盘往轮椅扶手上一搁,指尖沾的钛白颜料蹭在木头扶手上,留下个浅白的印子。墙角的自闭症男孩缩成一团,手指抠着颜料管上干结的硬块,指甲缝里都是青的紫的。赫连黻喊了好几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窗外突然一声巨响,对面红楼正被起重机拆着,冲击钻突突突地咬着墙,震得窗玻璃嗡嗡颤,像只快要破茧的蝉。

门地被撞开,风卷着尘土涌进来。不知乘月扎着哪吒头,紫渐变的短发根根炸着,工装裤膝盖上沾着金属碎屑,怀里抱着个用防尘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一进门就嚷嚷:赫连姐!拆迁队挖出个怪玩意儿——唰地扯掉防尘布,半截焦黑的槐木牌匾露出来,木头缝里还嵌着泥,就嵌在红楼地基里,上面写着昭明书塾四个字!

赫连黻手里的颜料刮刀掉在地上。指尖的钛白颜料啪嗒滴在实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白。她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念叨的话:书塾东窗第三砖......藏着......当时只当是老人糊涂了的癔语,这会儿心口跳,像有只鼓在里头敲。

牌匾呢?她抓着不知乘月的胳膊,指节都白了。被包工头塞废土车了!不知乘月往门外瞅了瞅,压低声音,但我瞥见牌匾背面有灼刻的星图——跟您画室里那幅《璇玑图》一模一样!连北斗星的歪歪扭扭都分毫不差!

墙角突然传来一声,是纸张撕裂的响。小宇不知啥时爬了过去,正把《镜海浮生》的草稿撕得粉碎,手里攥着支红色蜡笔,在墙上划着癫狂的弧线。赫连黻正要喝止,却见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慢慢凑到一起,竟拼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勺柄还歪歪地指着窗外的红楼。孩子喉咙里挤出的碎音节,含糊不清:光......爸爸......怕......

赫连黻蹲下去摸小宇的头,他头发上还沾着早上吃的饼干渣。孩子却猛地推开她,蜡笔在墙上又划了道粗红杠,把北斗星的勺口涂得一团乱。松节油的味好像更浓了,混着小宇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奇奇怪怪的。

不知乘月蹲下来瞅墙上的红线条:这娃......怕不是能看见啥咱们瞅不见的?赫连黻没吭声,指尖摸着调色盘边缘父亲刻的小记号——那是他失踪前一晚刻的,当时只以为是随手划的,现在看来,说不定藏着啥门道。

窗外的冲击钻突然停了,世界一下子静得发慌。赫连黻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的,跟画架上没钉牢的画布晃荡声混在一起。不知乘月掏出手机刷了刷:哟,拆迁队歇工了?说是发现啥明清遗址,要等考古队来。

小宇突然地哭了,抱着赫连黻的腿直抖。赫连黻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红楼顶上不知啥时站了个穿枣红唐装的老头,白胡子在风里飘,手里还捏着根线香,青烟直直地往上冒,一点都没被风吹歪。

傍晚的时候,艺术区的人渐渐走光了。赫连黻给小宇煮了碗面条,他扒拉了两口就不吃了,趴在桌上盯着墙上的红线条发呆。不知乘月蹲在门口修她那辆破摩托,扳手叮叮当当响。赫连黻走到东墙,掀开挂着的《璇玑图》仿作——这是父亲赫连明诚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幅画,用银丝嵌出二十八宿星官,银都氧化发黑了,只有北斗天枢星的位置嵌着半枚褪色的校徽,是镜海市老一中的,父亲以前就在那教书。

她指尖刚碰到那半枚校徽,手机响了,弹出条市政公告:红楼拆除工程因发现明清遗址暂停施工,后续安排另行通知。字还没看完,防盗门突然传来的刮擦声,像有啥东西在用指甲挠门。

赫连黻抄起墙角的刮刀,轻手轻脚凑到猫眼跟前。外面是不知乘月,满脸是血,额角肿了个大包,工装裤右腿被划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赫连姐......她声音发虚,靠在门框上直晃,有人抢......抢那牌匾......话没说完就往下瘫,手里塞过来块温热的木片,藏在......藏在废土车驾驶座底下......

赫连黻赶紧拉开门把她拖进来,木片掉在地上,带着股焦糊气,上面刻着二字的残笔,木头纹路里还嵌着点黑泥。她摸出手机想报警,屏幕刚亮,整栋楼突然地断电了,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里,不知哪儿传来个男声,哼着荒腔走板的《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调子拖得老长,颤悠悠的,听得人后脖子发凉。

赫连黻摸黑抓到不知乘月的手,她手冰凉,还在抖。别出声。她压低声音说,摸到桌上的应急灯摁了下,的一声,橘黄色的光亮起来,照着画室里的画架,影子歪歪扭扭地贴在墙上,像活了似的。

穿枣红唐装的白须老者就站在颜料架前,手里还捻着半截沉香线香,青烟在应急灯的光里聚成个小圈,悬在半空不落。赫连姑娘,他声音慢悠悠的,像从老坛子里捞出来的,令尊托我保管的课业,该交还了。他递过来本泛黄的作业本,纸都脆了,扉页贴着赫连黻小学时画的向日葵贴纸——那确实是父亲的笔迹,小时候他总在作业本上给她画小太阳。

您是?赫连黻握紧手里的刮刀,指节发白。昭明书塾最后一任塾师,曲无遗。老者把线香往颜料管上一插,没点燃也没掉,今日子时三刻,带星匾残片到红楼地基东侧,换你父亲的下落。

手机突然地震了下,信号恢复了,十几条消息涌进来。最上面是拆迁办的通知:凌晨一点爆破红楼地基,请注意避让。赫连黻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距现在只剩四个小时。

曲无遗弯腰捡起地上的木片,用指尖蹭掉上面的血:别想着报警,令尊的命,可在倒计时呢。他转身往门口走,唐装的后摆扫过画架,上面的颜料管哗啦啦掉了一地,他却像没听见似的,推门出去了,门一声关上,没锁。

不知乘月挣扎着坐起来,从口袋里摸出包创可贴:赫连姐,别信他......那老头下午就在红楼附近晃悠,眼神凶得很。她撕开创可贴往额角贴,手一抖,创可贴掉了,我去废土车拿木片的时候,看见他跟包工头说啥晦气东西赶紧处理,转头就派人抢......

小宇突然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手里拿着赫连黻的调色盘,往她面前一递。调色盘底下的暗格不知啥时被打开了,里面放着枚墨玉扳指,玉色发乌,内壁刻着星枢归位四个字,是父亲的字。赫连黻把扳指套进拇指,刚碰到皮肤,整面《璇玑图》突然泛起荧光,星官的线条像血管似的搏动起来,银丝发出的轻响。

墙角传来小宇的尖叫,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瞳孔缩成针尖大小,脸白得像张纸。光要吃了爸爸!他突然扑到墙边,抓起红色颜料往《璇玑图》上抹,北斗勺柄被他添上几道逆时针的旋涡,荧光一下子暗了不少。

窗外传来起重机启动的液压声,呜——的一声,红楼方向升起探照灯的光柱,黄澄澄的,照得画室里忽明忽暗。不知乘月爬过去扒着窗户看:不好!爆破时间提前了!她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我刚黑进调度系统看到的——有人篡改了倒计时,现在只剩三个小时了!

赫连黻摸了摸小宇的头,他头发都被冷汗浸湿了。别怕,她把扳指摘下来塞给小宇攥着,我们去找爸爸。不知乘月一瘸一拐地跟过来:我跟你去!我熟那儿的路,拆迁队的狗洞我都摸得门清。她从摩托上拽下件冲锋衣披上,拉链拉到顶,我这机械义肢可不是摆设,打架能顶半个壮汉。

三人往红楼走的时候,夜风吹得人发冷。艺术区的路灯坏了大半,影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跟着跑。小宇攥着扳指,一路都没吭声,只是偶尔抬头看天,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两颗星星。

红楼地基深处弥漫着土腥气,还混着铁锈味,呛得人鼻子发酸。赫连黻用手机照明,光柱在黑暗里晃来晃去,照得土墙上的裂缝像张着的嘴。星匾残片在她掌心发烫,像揣了块小烙铁。

走了没两步,墙体突然渗出黑色的粘液,顺着砖缝往下爬,爬到地上聚成几个字:赫连明诚窃星者死。字是歪的,墨汁似的粘液还在往下滴,啪嗒啪嗒响。

用扳指压住坤位!曲无遗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来,像是从通风管里钻出来的,闷闷的。赫连黻赶紧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砖——父亲以前教过她方位,坤位在西南角。她把小宇手里的扳指拿过来,按在坤位的砖上,的一声轻响,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露出向下的石阶,一股子阴冷的风往上涌,带着股陈年老灰的味。

甬道两侧的墙上刻满了星官图,用朱砂描的,有些地方褪色了,露出底下的砖。赫连黻举着手机照过去,发现所有天枢星的位置都被凿空了,黑洞洞的,像眼睛。

最深处是个圆形墓室,中央立着个青铜浑天仪,锈得绿莹莹的。赫连明诚被锁链缚在浑天仪上,头发白了大半,脸瘦得脱了形,胸前插着七枚银针,摆成北斗的形状,针尾还在微微颤。虚空中悬浮着半块星匾,跟赫连黻手里的残片对着颤,发出的声。

别碰浑天仪!曲无遗从暗处走出来,手里的线香不知啥时点燃了,青烟直直地飘,你父亲当年私拆星匾镇压地脉,致使......话没说完,父亲胸前的银针突然地射向赫连黻眉心!

赫连黻下意识地抬手挡,墨玉扳指突然爆出强光,地把银针弹开,银针钉在墙上,的一声。她扑到父亲身边,才发现绑着他的锁链竟是颜料凝固成的——这是父亲最擅长的画形锁,用丙烯混着胶水调的,看着硬,实则能用水化开。她摸出随身带的小水壶,蘸了点水往锁链上抹,锁链软了点。

浑天仪突然嘎吱嘎吱转起来,越转越快,星匾残片地飞起来,往穹顶的缺口撞去。整座地宫剧烈震动,砖缝里渗出猩红的颜料,跟血似的。曲无遗突然撕开唐装,露出胸口——他胸前也插着七枚北斗银针,针尾沾着血丝。快走!地脉反噬......他推了赫连黻一把,自己往浑天仪跟前冲。

手机突然亮了,是拆迁办的爆破倒计时提醒,红光透过裂缝渗进来,把地宫照得红通通的。赫连黻背起父亲往出口爬,爬了两步回头看,曲无遗用身体堵在浑天仪的裂口处,嘴里还哼着《牡丹亭》: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声音混着血沫,含糊不清。

爬出地宫时,外面的风更大了。爆破指挥部空荡荡的,桌子上还放着没喝完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着水珠。赫连黻把父亲安顿在画室的货车里,回头看见红楼被无数银色丝线裹着——那丝线跟《璇玑图》上的银丝一模一样,闪着淡淡的光。不知乘月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是纳米级记忆合金!她指着那些丝线,星匾本来就是地脉稳定器,拆了它地脉就乱了!

小宇突然从车后座钻出来,手里捧着块完整的星匾,木头锃亮,上面的昭明书塾四个字还闪着光。孩子眼里流转着星辉,说话清楚了些:爸爸画了假的......真的藏在调色盘里......他指了指赫连黻画室那个旧调色盘,颜料底下有个小缝,我抠了好久才抠开。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的,越来越近。三辆黑色SUV包围了画室,车窗摇下来,伸出弓弩,箭矢闪着幽蓝的荧光,在月色下跟狼的獠牙似的。交出星匾!有人喊,声音粗哑。

赫连黻把星匾往空中一掷。合金丝线地爆散开,织成张网,裹住所有弩箭往回弹。SUV的车窗碎了,赫连黻看清袭击者腕口的刺青——是个北斗的图案,跟父亲锁骨上的疤痕形状一模一样!

星枢卫何必自相残杀?赫连明诚突然醒了,抓住赫连黻的手腕,手凉得像冰,当年是我故意拆走星匾......为了救你母亲......他咳出一口蓝色的颜料,落在赫连黻的手背上,地脉能量能重塑自闭症患者的神经......你母亲她......

小宇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星匾碎片地钻进他的皮肤,在他胳膊上形成发光的纹路。男孩地浮到半空,瞳孔变成熔金色,声音冷冰冰的:错误代码清除开始。

画室里的颜料突然了,自动飞向小宇,在他周身转成个彩色的风暴,红的黄的蓝的搅在一起,刺得人眼睛疼。赫连黻冲进画室,抓起父亲惯用的狼毫笔,蘸满松节油在地上画——画的是《踏罡步斗图》,小时候父亲教她的,说能辟邪。

以我之血,调诸天之色!她咬破指尖,把血点在阵眼上。彩色风暴突然停了,小宇地掉在地上,蜷成一团。星匾的纹路渐渐褪去,男孩揉了揉眼睛,眼神清明了:妈妈...?他看着赫连黻,声音软软的。

赫连明诚挣扎着爬过去抱住小宇:地脉能量会吞噬认知...我本该想到...他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蓝,像被颜料染了似的。

远处传来警笛声,呜哇呜哇的。不知乘月突然抢过星匾残片:你们快走!我来应付——她扯开工装裤的裤腿,露出金属的机械义肢,毕竟我是星枢卫第七代执令人!

赫连黻把父亲扶进货车驾驶室,发动车子往外冲。冲出发酵艺术区时,身后一声巨响,红楼方向冒起黑烟,星匾碎片像流星似的四散坠落。父亲靠在副驾驶座上喃喃自语:昭明书塾本是星枢卫档案馆...你母亲在那里...她也是自闭症...

车厢突然传来的敲击声。小宇用颜料在车窗上画了个门的形状,轻轻一推,车窗上竟真的出现个空间通道!通道那端是座书房,书架上摆满了书,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正抬头笑——跟赫连黻长得一模一样,连眼角那颗小痣都分毫不差。

赫连明诚地哭了:阿璇...女子却指着书房东窗:第三砖里藏着真正的...话没说完,货车突然失控,一声撞向护栏。赫连黻猛打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见追来的SUV车顶站着曲无遗——老者胸口的银针没了,手里的线香燃着绿色的火焰,在风里地烧。

货车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甩尾漂移,车厢里的空间通道晃得像水波。赫连黻猛踩油门冲进应急车道,护栏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追来的SUV车窗又探出弓弩,箭矢却往天上射——曲无遗甩出线香缠住弩箭,绿色火焰地窜起来,瞬间把金属箭杆烧化了。

走盘山道!赫连明诚突然抢过方向盘,往土路拐,星枢卫的追踪器在轮胎里!货车冲下土路时,赫连黻看见后视镜里的曲无遗对她比了个奇怪的手势:三指内扣,食指与拇指圈成个圆环,像在比啥暗号。

小宇突然尖叫:光变了!车厢内的空间通道开始扭曲,书房里的女子身影越来越淡。赫连黻抓过父亲的手按在通道边缘,父亲的血滴在通道上,通道地一下稳了——但彼端变成了暴雨中的钟楼,雨点噼里啪啦打在钟楼上,溅起水花。

是昭明书塾的钟楼!赫连明诚激动地想往通道里钻,却被个无形的东西弹回来,撞在椅背上。小宇用颜料在车窗上快速画星图,嘴里念念有词:要彗星掠过紫微垣的时刻...爸爸以前教我的...

话音刚落,货车突然地爆胎,失控往悬崖边冲。翻滚的时候,赫连黻死死抱住小宇,父亲扑过来用身体护住他们。金属撕裂声、玻璃破碎声混在一起,最后停下来时,赫连黻是倒着的——货车卡在悬崖边的老松树上,半截车身悬在半空,风一吹就晃。

追兵的脚步声从上面传来,噔噔噔的,越来越近。赫连黻掰开后视镜,看见SUV里下来群穿暗蓝制服的人,臂章上绣着北斗纹样。为首的女子抬手:回收星脉载体,清除记忆污染。声音冷冷的,没一点温度。

小宇突然挣脱赫连黻的怀抱,爬出车窗就往悬崖下跳。赫连黻扑过去抓他衣角,只抓到半片布,布上浸着蓝金色的血,黏糊糊的。制服人群迅速包围货车,女子用个仪器扫车厢:星脉转移完成,建议清除现场。

赫连明诚突然唱起《牡丹亭》: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调子颤巍巍的。女子脸色骤变,抬手制止手下:你怎么会师父的...

山道传来机车轰鸣,突突突的。不知乘月骑着改装摩托冲过来,机械义肢弹出钢索,地缠住女子:赫连姐快走!他们是篡位者!钢索爆出电火花,响,制服人群突然集体僵住——赫连黻看见他们的制服内衬露出银针尾端,跟父亲胸前的一样。

曲无遗的叹息从树林里传来:星枢卫终究逃不过自戕之劫。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累。

赫连黻拖着父亲往摩托爬,不知乘月扔过来个金属圆筒:星匾核心!插进钟楼地砖...话没说完就被电击枪打中,地倒在地上。制服女子扯开衣领,露出跟曲无遗相同的北斗银针:师父,您还要躲到几时?

曲无遗从树后走出来,手里的线香已经燃尽了,只剩截灰:璇玑,停手吧。你师兄拆星匾不是为了私欲。他指了指赫连明诚,那年你侄女确诊自闭症,星脉能量是唯一的希望。

被称为璇玑的女子冷笑:所以他就引爆地脉?让整个镜海市的自闭症孩子都成了试验品?她手里的仪器响,现在星脉能量失控,再过半小时,这里就会变成废墟!

悬崖下方突然升起光柱,黄澄澄的,小宇的歌声顺着风飘上来: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声音清亮,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赫连黻往下看,光柱里隐约能看见小宇的影子,他周围飘着好多彩色的光点。她咬了咬牙,抱着星匾核心就往下跳。下落的时候,她最后看见的是:曲无遗与璇玑同时扑向星匾核心,父亲爬向不知乘月的机械义肢,好像想拆啥东西。光一下子把她吞没了,耳边只有小宇的声音在说:妈妈,东窗第三砖藏着...

落地的时候没觉得疼,倒像掉进了颜料桶,浑身都黏糊糊的。赫连黻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镜海浮生》画作里的街道上——画里的无面行人都慢慢转过头,向她,橱窗玻璃里映出她的样子,发间插着的狼毫笔正发着蓝光,亮闪闪的。

小宇从街角的咖啡馆走出来,手里端着个调色盘,盘子里盛着旋转的星云,红的蓝的搅在一起,像块糖。要尝尝星星的味道吗?他仰着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勺柄指向东南方。

赫连黻接过调色刀,刚碰到盘子,整条街的行人突然同时开口,声音齐刷刷的:昭明书塾东窗第三砖...

画里的世界开始晃,像被人摇的镜子。赫连黻用调色刀往虚空一划,地裂开道缝。她钻进去,再出来时,正落在红楼地基深处。手机亮着,显示才过去三分钟,但父亲和不知乘月都不见了。地砖缝里渗出蓝色颜料,弯弯曲曲的,组成个箭头指向东方。

她跟着颜料箭头爬到地面,拆迁机械上都覆着层银色的东西,像菌斑似的,还在慢慢爬。星匾核心插在钟楼废墟上,地跳,跟心脏似的。璇玑被合金丝线缠在浑天仪的残骸上,脸涨得通红,艰难地吐字:核心...不能接触...会炸...

赫连黻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拔起核心。瞬间,整片废墟浮起无数星图,蓝光闪闪的。曲无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星枢归位仪式开始!请执令人绘制北斗...

空中突然出现父亲的全息投影,他笑得很温和:黻儿,记住调色盘的三原色定律...影像突然闪了下,变成曲无遗的脸:快毁掉核心!你父亲的意识被困在...

地面裂开道深渊,赫连黻往下掉。下落时,她看见父亲被锁在个晶体结构里,小宇正用颜料往晶体上涂,涂得花花绿绿的。男孩回头笑:妈妈,我在给外公画新房子。

不知乘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星脉网络过载了!用扳指...她的机械义肢伸下来根钢索,末端却挂着个引爆装置,红按钮闪着光。

赫连黻抓住钢索的瞬间,看见璇玑割断缠缚的合金丝线,往核心扑过来。曲无遗的声音混着风声:似这般都付与...

爆炸的气浪地掀过来,赫连黻被推得往深渊里坠去。

坠落的风刮得耳郭生疼,赫连黻攥着钢索的手被勒出红痕,指甲缝里渗着血。深渊底下不是黑暗,是片翻滚的颜料海——赤红像熔铁,靛蓝似深海,搅在一块儿泛着油亮的光,闻着有松节油的呛味,还有点像小时候父亲调的颜料香。

“抓紧!”不知乘月的声音从上方炸响,钢索突然往上拽,赫连黻的胳膊被扯得发酸。她抬头看,不知乘月单腿跪在悬崖边,机械义肢钉进岩石里,齿轮“咔咔”转着收钢索,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钢索上晕开小血花。

璇玑却在这时扑到核心边,指尖刚碰到那金属圆筒,整片废墟突然“嗡”地抖起来。星图在空中碎成光点,像被风吹散的金粉,往颜料海里落。曲无遗的声音混着风声变调:“星脉塌了——!”

赫连黻被钢索拽得离深渊边只剩半米,脚却突然被什么缠住——是小宇胳膊上那些发光的纹路,此刻像水草似的从颜料海里钻出来,缠在她脚踝上往底下拖。她低头看,颜料海里浮着父亲被困的晶体,小宇趴在晶体上画画,侧脸被红光映得透亮,嘴里还哼着《牡丹亭》的调子,跑调跑得厉害。

“小宇!”赫连黻喊得嗓子发哑。男孩抬头笑,手里的画笔往晶体上一抹,蓝色颜料漫开,竟显出父亲的脸——闭着眼,眉头皱着,像在疼。“外公说冷,”小宇举着画笔往颜料海里蘸,“涂满就不冷了。”

璇玑突然尖叫一声,核心在她手里炸开白光。赫连黻看见她胸前的北斗银针“嗖”地飞出来,往颜料海里坠,针尾拖着银线,像七条断了的蛛丝。“救……救我师兄……”璇玑抓着核心碎片往后倒,身子悬在深渊边,手指抠着岩石缝,指节白得像纸。

不知乘月的机械义肢突然“咔嚓”响了声,钢索松了半尺。“撑不住了!”她咬着牙骂,“这破义肢早该换了!”赫连黻脚踝上的纹路拽得更狠,整个人往下滑了寸,半个脚掌浸进颜料海——那颜料像活的,往皮肤里钻,凉丝丝的,顺着血管往心口爬。

“用扳指!”曲无遗的声音突然近了,赫连黻转头看,老头不知啥时站在悬崖边,手里捏着那半枚校徽,银边在光里闪。“天枢归位,要血亲的气!”他把校徽往颜料海里扔,校徽打着转坠,正好落在父亲的晶体上,“叮”地响了声。

赫连黻突然想起小宇攥过的扳指——刚才乱中掉了,这会儿正卡在钢索的卡扣里。她腾出一只手去够,指尖刚碰到墨玉的凉,脚踝上的纹路突然收紧,疼得她倒抽气。颜料海里的晶体开始裂,父亲的眉头皱得更紧,嘴里溢出蓝色的颜料,顺着晶体的裂缝往下淌。

“快!”不知乘月的钢索又松了寸,她的机械义肢膝盖处裂开道缝,油往外面渗,“再等老子连人带义肢给你陪葬!”

赫连黻咬着牙把扳指抠下来,往校徽落的地方扔。扳指划过一道黑影,正好砸在晶体上,跟校徽合在一块儿。“咔嚓”一声,晶体裂得更厉害,父亲突然睁开眼,看向赫连黻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却看见他眼里映着颜料海的光,像落了两片碎星。

小宇突然把画笔往颜料海里一扔,转身扑进晶体裂缝里。“外公别怕!”他抱着父亲的胳膊,发光的纹路往父亲身上爬,“小宇暖!”

颜料海突然翻涌起来,赤红和靛蓝往中间聚,形成个漩涡,把晶体往底下吸。赫连黻脚踝上的纹路松了,她赶紧抓住钢索往上爬。不知乘月咬着牙收钢索,机械义肢“咔咔”响得更急,裂缝从膝盖蔓延到大腿,金属片往下掉。

璇玑却在这时松开了手。她看着颜料海里的晶体,又看了眼曲无遗,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师父,当年我就说……别信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往颜料海里坠,坠进漩涡里,没了影。

曲无遗站在悬崖边没动,白胡子在风里飘,手里的线香灰全掉了。“痴儿……”他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烟。

赫连黻终于被拽上悬崖,瘫在地上大口喘气。不知乘月的机械义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线路板,还在“滋滋”冒电火花。“得,这下彻底废了。”她抹了把额角的血,咧嘴笑,露出颗小虎牙,“回头得让你爸赔我个最新款的。”

赫连黻没接话,往颜料海看。漩涡还在转,只是慢了些,小宇和父亲的影子在里面忽隐忽现。曲无遗突然走过来,蹲在她身边,手里捏着块碎木片——是那星匾的残片,上面还刻着“昭明”的半字。“星脉没塌透,”他把木片递给赫连黻,“但得有人守着。”

“守着?”赫连黻摸了摸木片,焦糊味还在。

“等它自己稳了,”曲无遗抬头看天,天上的星图还没散,只是淡了些,“或者……等下一个能调星色的人。”他指了指赫连黻发间的狼毫笔,笔杆还在发蓝光,“你爸当年就是守星人。”

不知乘月突然“咦”了声,指着颜料海。漩涡中心浮起个东西,是那本泛黄的作业本——父亲给赫连黻画小太阳的那本。作业本 pages 被颜料泡得发皱,却没烂,一页页往上翻,最后停在空白页,上面慢慢显出字,是父亲的笔迹:“东窗第三砖,藏着你妈腌的梅子,你小时候爱吃的。”

赫连黻的眼泪“唰”地掉下来,砸在作业本上,晕开墨迹。

风突然变大,颜料海的漩涡开始散,赤红和靛蓝往四周退,露出底下的黑土。小宇抱着父亲的胳膊,从土里坐起来,头发上沾着泥,发光的纹路淡得快看不见了。“妈妈!”他举着手里的梅子,笑得露出小虎牙,“甜!”

父亲也慢慢坐起来,白发里的蓝色淡了些,脸上有了点血色。他看着赫连黻,笑了笑,声音哑得厉害:“黻儿……久等了。”

曲无遗站起身,往远处走,唐装的后摆在风里飘。“守星的活儿,交班了。”他没回头,声音越来越远,“下次再唱《牡丹亭》,记得找个不跑调的搭戏。”

赫连黻爬过去抱住父亲和小宇,梅子的酸混着颜料的涩,还有父亲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缠在一块儿,像小时候画室里的味道。不知乘月拖着断了的义肢凑过来,往小宇手里的梅子咬了口,酸得龇牙:“操,比老子义肢还酸。”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赫连黻抬头看,天上的星图彻底散了,露出月亮,圆滚滚的,照着悬崖边的几个人,还有底下慢慢平复的颜料海,像块被打翻又慢慢归位的调色盘。

小宇突然指着东边笑:“画!亮了!”

赫连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是画室的方向。不知乘月的破摩托还停在那儿,车座上放着赫连黻忘带的调色盘,此刻正泛着淡淡的光,红的黄的蓝的,在月色下,像盛着半盘星星。

警笛声越来越近,混着夜风刮在脸上,凉飕飕的。赫连黻扶着父亲往旁边的岩石后挪,小宇攥着梅子跟在后面,鞋上沾的黑土蹭在她裤腿上,留下串歪歪的印子。不知乘月叼着根草茎,用没坏的左腿蹬了蹬地上的机械义肢:“得找地方躲躲,被警察缠上麻烦。”

曲无遗走之前往西边指了指——那边有片老林子,树密得能藏住半辆车。赫连黻架着父亲往林子里走,父亲的腿还软着,每走一步都往她身上靠,白发蹭着她的耳尖,带着点颜料和尘土的味。“当年在书塾东窗下……”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谁,“你妈总在第三块砖那儿藏梅子,说等你放学回来吃。”

小宇突然停下脚,指着林子深处。那儿有片光斑,不是月光,是暖黄的,像画室里的台灯。赫连黻握紧手里的星匾残片,残片还带着点余温。不知乘月一瘸一拐地凑过去看:“是座小木屋?”

木屋藏在老槐树后面,门是旧木板钉的,上面挂着个褪色的木牌,写着“拾星”两个字,笔迹歪歪扭扭,倒有点像父亲的字。赫连黻推开门,吱呀一声,屋里飘出股陈皮和墨的味——跟父亲书房以前的味一模一样。

墙角摆着张旧书桌,桌上放着个砚台,砚台边压着张纸,上面画着幅没完成的画:东窗下站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手里拎着个陶罐,正是赫连黻在空间通道里看见的模样。画旁边压着枚校徽,跟父亲《璇玑图》上嵌的那半枚正好凑成一对。

“你妈画的。”父亲走到桌前,指尖轻轻碰了碰画纸,纸边卷着毛,“她总说……等星脉稳了,就回这儿腌梅子。”话音刚落,桌下突然传来“咔嗒”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松了。

小宇蹲下去扒桌腿,扒着扒着突然喊:“有盒子!”桌下藏着个木盒,锁是铜的,上面刻着北斗星的纹。赫连黻摸出那枚墨玉扳指——刚才从晶体上捡回来了,玉面被体温焐得温温的。她把扳指往锁孔里一插,正好对上,“咔”的一声,锁开了。

盒子里没什么稀罕物,就一叠信,还有个布包。信是母亲写给父亲的,纸都黄透了,字却还清楚:“黻儿今天画了幅画,说要给小宇当礼物”“星脉最近有点跳,曲师父说要多盯着些”……赫连黻翻到最后一封,落款日期是父亲失踪那天,最后一句写着:“若我没回来,让黻儿别找,守好画室的调色盘就行。”

布包里裹着的是罐梅子,陶罐上贴着张红纸,写着“黻儿收”。赫连黻掀开罐盖,酸香一下子涌出来,跟小时候闻的味分毫不差。小宇伸手捏了颗往嘴里塞,嚼得眼睛弯成月牙:“甜!比刚才的还甜!”

父亲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手捂在胸口,指缝里渗出点蓝色的颜料。赫连黻赶紧扶住他,才发现他胸前的皮肤下,有淡淡的银光在游——像《璇玑图》上的星官线。“星脉还没稳……”父亲喘着气笑,“得用调色盘里的三原色调一调,你妈以前教过你的。”

窗外突然亮起来,不是警灯,是白光,从林子里往木屋飘,像无数萤火虫。赫连黻走到窗边看,那些白光竟是颜料海退去后留下的星脉碎片,正往画室的方向飘——往那个泛着光的调色盘飘。

不知乘月突然拍了拍她的肩,指着木屋墙上的画。那幅没完成的“东窗女子图”上,女子手里的陶罐突然泛出光,罐口飘出片梅瓣,慢悠悠地落在调色盘的画纸上。画纸突然动了,女子转过身,对着赫连黻笑,嘴角的梨涡跟她一模一样。

“妈妈……”赫连黻下意识地开口。女子没说话,只是抬手往窗外指了指。窗外的星脉碎片突然聚成束,往木屋飘来,落在桌上的砚台里,融成一汪银亮的墨。

父亲扶着桌沿站起来,拿起砚台边的毛笔,蘸了点银墨往画纸上画。他画的是条线,从女子手里的陶罐连到窗外的调色盘,线一画完,画室方向突然传来嗡的一声,暖黄的光更亮了,像把整个艺术区都照透了。

小宇突然拉着赫连黻的手往门口跑:“调色盘在叫!”跑出木屋才发现,林子里的星脉碎片都往他们身边聚,绕着小宇的胳膊转,像串会发光的手链。父亲跟在后面,走得比刚才稳了些,胸前的银光淡了点。

离画室还有半条街时,就看见那调色盘悬在半空,红、黄、蓝三原色在盘里转,转出彩虹似的光,把周围的画架都映得发亮。调色盘旁边飘着片梅瓣,正是从木屋画里飘出来的那片。

赫连黻伸出手,调色盘慢慢落进她掌心,温温的,像揣了个小太阳。三原色在盘里融成银白,跟砚台里的星脉墨一模一样。父亲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拿调色盘的手,往东墙的《镜海浮生》指了指——画里的无面行人,脸上突然慢慢显出了五官,有笑的,有赶路的,跟镜海市街上的人没两样。

小宇举着梅子凑到画前,画里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伸出手,捏了颗梅子往嘴里塞,嚼得眼睛眯起来。小宇也跟着眯眼笑,手里的梅子突然少了颗,地上多了片梅核。

不知乘月靠在破摩托上吹口哨:“成了?”赫连黻低头看调色盘,银白的颜料里浮着颗梅子核,核上刻着个“安”字。父亲的手搭在她肩上,指缝里的蓝光彻底没了,白发里的蓝也淡成了浅灰:“星脉归位了……你妈也该放心了。”

夜风突然软下来,带着点梅子的香。赫连黻抬头看天,天上的星星比平时亮,北斗七星的勺柄正对着画室的方向,像在指路。小宇拉着她的手往画架前跑,要她教他调天空的颜色——钴蓝加钛白,正是她下午没来得及教的。

不知乘月蹲在地上摆弄她的机械义肢,突然“咦”了声。义肢的线路板上,沾着片银亮的星脉碎片,正慢慢往金属里融,裂缝处竟开始长新的金属片,咔嗒咔嗒的,像在自己修复。

赫连黻蘸了点调色盘里的银白颜料,往《镜海浮生》的东窗上画。画完最后一笔时,画里的东窗突然开了,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探出头,对着小宇笑,手里的陶罐晃了晃,传出梅子碰撞的脆响。

小宇往画里伸手,这次竟真的摸到了陶罐的边。赫连黻看着父亲的白发,突然发现那浅灰里长出了根黑发,在月光下闪了闪。远处的警笛声还在响,但好像远了些,不碍事了。

调色盘在她掌心轻轻转着,红、黄、蓝融成的银白里,慢慢浮出行小字,是母亲的笔迹:“守着星,也守着家。”

调色盘上的小字刚显完,画室的门突然被风推开,卷着片梅瓣落在画纸上。小宇正扒着画框够陶罐,被风一吹打了个激灵,回头看时眼睛突然亮了——门口站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手里拎着的陶罐跟画里的一模一样,罐口还沾着片新鲜的梅瓣。

“妈妈?”小宇歪着头喊,手里的梅子核“啪嗒”掉在地上。女子笑了笑,眼角的泪痣在暖黄的光里闪了闪,竟真的是赫连黻在通道里看见的模样。她没说话,只是把陶罐往桌上一放,罐底压着张纸,纸上是串地址,末尾写着“曲师父的药圃”。

父亲走到女子身边,手悬在她胳膊旁半天没敢碰,声音抖得厉害:“阿璇……你怎么……”女子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指尖温温的,不是虚影。“星脉稳了,就回来了。”她的声音软乎乎的,跟赫连黻想象中一样,“倒是你,把自己折腾得白了头。”

不知乘月突然“哎哟”一声,指着自己的机械义肢。那义肢竟彻底修好了,金属外壳上泛着银亮的光,关节处还缠着圈星脉碎片融成的银线,动起来“咔咔”响,比以前灵活不少。“这波不亏!”她晃着腿笑,“等天亮了高低得去飙圈摩托。”

窗外的警笛声彻底远了,月亮躲进云里,画室里只剩调色盘的光。赫连黻把调色盘往桌上放,刚碰到桌面,盘里的银白颜料突然漫出来,顺着桌腿往下淌,在地上织成张网,网上浮着星图,跟《璇玑图》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更亮些。

“得把星匾拼起来。”母亲蹲下来摸了摸地上的星图,“之前被拆成两半,地脉总有点晃。”她从陶罐里摸出颗梅子,往小宇嘴里塞,“去把你刚才捡的星匾残片拿来。”小宇嚼着梅子往墙角跑,刚才乱中把残片扔在了画架后。

父亲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另一半星匾——原来他被绑在浑天仪上时一直藏在怀里。“当年怕被璇玑发现,没敢拿出来。”他把两半残片往地上的星图上放,残片刚碰到星图就自己往一块儿凑,“咔”的一声合在了一起,焦黑的地方慢慢褪去,露出“昭明书塾”四个鎏金大字,还闪着光。

星匾一拼好,地上的星图突然往上升,贴着天花板绕了圈,最后落在东墙上,正好挡住《镜海浮生》的画。母亲仰头看了看,突然笑了:“你爸当年总说,要把星匾挂在东窗上,跟书塾里的一样。”

小宇突然指着星匾喊:“有字!”星匾背面的星图上,慢慢显出行字,是父亲的笔迹:“星枢卫赫连明诚,携妻阿璇,女黻儿,孙小宇,守镜海地脉百年。”字刚显完,星匾突然泛出白光,把整个画室都照得亮堂堂的。

母亲往陶罐里添了几颗新梅子,是刚才从画里拿的。“以后就在这儿住吧。”她盖好罐盖,“艺术区人来人往的,正好能掩人耳目。”她看了眼赫连黻,“你那《镜海浮生》也别总画无面人了,明天去街上逛逛,多画点笑脸。”

赫连黻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沾着银白颜料,蹭在裤腿上没擦。父亲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白发里的黑发又多了几根。“以后不用找了。”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我们都在。”

小宇趴在地上数星图上的星星,数着数着打了个哈欠,往母亲怀里钻。母亲抱着他轻轻晃,哼着《牡丹亭》的调子,这次没跑调,软乎乎的好听。不知乘月靠在门框上睡着了,嘴角还翘着,大概是梦见飙摩托了。

赫连黻把调色盘收进抽屉,刚关上门,就听见抽屉里传来“咔嗒”一声,像有什么东西锁上了。她没再管,转身往父亲母亲身边凑,母亲往她手里塞了颗梅子,酸里带甜,跟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钢架天窗照进来,落在星匾上,鎏金的字闪着光。画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小宇的呼吸声,还有调色盘在抽屉里发出的轻响,像在哼歌。

赫连黻咬了口梅子,突然觉得,以后的日子大概会很安稳——有父亲母亲在,有小宇在,还有个会自己修的调色盘,挺好的。

天光大亮时,艺术区的早点摊飘来油条香。不知乘月被香勾醒,揉着眼睛往门外凑,刚迈脚又缩回来——机械义肢沾着星脉银线,在朝阳下亮得扎眼,赶紧扯件工装外套盖着。“赫连姐,借俩钱买油条!”她扒着门框喊,裤兜翻出个空钱包,“昨晚修义肢把零钱都花光了。”

母亲从陶罐里摸出枚硬币抛过去,叮当落进不知乘月手心。“去买两斤,多放芝麻。”她正用湿布擦星匾,鎏金大字被擦得更亮,“顺便问问拆迁队还来不来,画室的窗户得请人修修。”

小宇趴在画架上涂颜料,把《镜海浮生》的无面人补画了笑脸——歪歪扭扭的,倒比赫连黻画的生动。父亲蹲在他旁边递颜料管,白发里的黑发又冒了些,鬓角竟有了点灰黑色。“别往人眼睛上涂红的。”他捏着小宇的手腕转了转,颜料笔落在脸颊上,画出个淡粉的圆,“你妈小时候总把腮红当胭脂抹。”

赫连黻往窗台上摆陶罐,梅香混着松节油味,倒比以前多了点活气。抽屉里的调色盘突然轻响,她拉开看,银白颜料凝在盘底,竟结成朵梅花的形状。指尖刚碰上去,颜料梅突然化开,漫出句小字:“药圃的陈皮该晒了。”

“曲师父的药圃?”赫连黻摸出母亲昨晚压在罐底的地址,纸边被风吹得卷了毛,“我去看看吧,顺便给曲师父带罐梅子。”父亲突然抬头:“我跟你去。”他站起身时腰杆直了些,不像前几天总弯着,“得谢谢他照看星脉这么多年。”

药圃藏在老林子另一头,篱笆爬满牵牛花,紫的白的缠在一块儿。曲无遗蹲在畦边翻土,白胡子沾着泥,看见他们来竟没惊讶,只是指了指石桌:“梅子罐我都备好了。”石桌上摆着三个空陶罐,沿儿磨得发亮。

父亲往罐里装梅子时,曲无遗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往畦里的草药努嘴——那几株草药开着银白小花,叶脉竟跟星图的纹路一样。“星脉稳了,药也长得快了。”曲无遗摘片叶子揉碎,凑到鼻尖闻,“你当年埋在土里的那半块星匾,我给它当肥了。”

赫连黻突然发现石桌下有个旧木箱,锁孔是北斗形状。曲无遗见她盯着看,摸出把铜钥匙抛过来:“你妈当年托我存的,说等你能调星色了再给你。”箱子打开时飘出股松节油味,里面竟是套画笔——狼毫笔杆嵌着银丝,正是父亲失踪前常用的那套。

“你妈说你总抱怨画笔掉毛。”曲无遗往药篓里装陈皮,“这是用星脉木做的笔杆,用一辈子都不掉毛。”他顿了顿又说,“璇玑那丫头……最后把核心碎片都融进地脉里了,也算赎罪了。”

往回走时,父亲拎着陈皮罐,脚步竟比赫连黻还快些。路过红楼废墟时,看见不知乘月骑着摩托转圈,机械义肢上的银线在风里飘,像系了串银铃铛。“赫连姐快看!”她冲过来喊,车座绑着个新画框,“拆迁队说红楼不拆了,给咱赔了个画框!”

小宇在画室门口等,手里举着张画——画里有五个人,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拎着陶罐,白发老头蹲在画架旁,紫发姑娘举着油条笑,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姑娘抱着调色盘,正是赫连黻小时候的模样。画角落歪歪写着三个字:“我们家”。

母亲把画贴在星匾旁边,用磁石压着边。夕阳透过修好的窗户照进来,落在画上,五个人的影子都落在星匾的星图上,像把碎星拼在了一块儿。抽屉里的调色盘轻轻响了声,这次没显字,只漫出点银白颜料,顺着桌腿往下淌,在地上织了片淡光,把所有人的影子都裹在里头。

不知乘月咬着油条凑过来看:“这颜料还会织网?”她用脚尖碰了碰光网,竟没踩碎,反而漾开圈涟漪,“跟踩在云彩上似的。”小宇突然光着脚跑进去,光网托着他往上飘了飘,吓得他咯咯笑,伸手去够星匾上的鎏金大字。

赫连黻往陶罐里添新摘的梅子,听见父亲跟母亲说:“今晚炖梅子汤吧,小宇爱吃甜的。”母亲应着好,声音软乎乎的,跟小时候哄她睡觉的调子一样。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画角,画里所有人的笑脸都晃了晃,像真的在笑似的。

调色盘在抽屉里又响了声,这次赫连黻没拉开看。她知道里面肯定又凝了新的花样——或许是朵梅花,或许是颗梅子,又或许是串歪歪的笑脸。反正以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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