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盛商行的名头,如同春风吹过的野草,在吉林东部这片土地上迅速蔓延开来。在吴佳怡的精心操持和江荣廷的武力庇佑下,这条连接碾子沟与外部世界的商路越发通畅繁荣。
一支支悬挂着“德盛”字号旗的骡马大车队,满载着关外的丰饶物产,络绎不绝地驶向哈尔滨这个大码头。
乌黑发亮的优质煤炭来自鱼白沟煤矿,敦实粗壮的红松原木出自自家的伐木场,金黄饱满的粮食则由珲春、宁古塔、三姓等地的德盛粮行集中收购,还有那些山珍野味、皮草药材,都被打包装车。
白花花的银元、成色的官银票,如同溪流汇入大江,源源不断地流入德盛的账房,为江荣廷提供了坚实的财力后盾。刘绍辰看着账本上不断跳涨的数字,时常感慨:“夫人真乃巾帼豪杰,这一手商事经营,抵得过千军万马。”
然而,繁荣之下,隐忧渐显。粮食好说,吉林本是天下粮仓,只要资金充足,收购并非难事。煤炭和木材是自家产业,扩大开采和伐木规模即可。唯独这布匹生意,出现了巨大的产销矛盾。
德盛布庄的口碑已经打响,需求量与日俱增,订单雪片般飞向碾子沟。但后方的纺织坊,却依赖着那几十台老旧的人力织机。“吭哧瘪肚”忙活一整天,一台织机也只能勉强织出一匹布。
女工们日夜倒班,手脚不停,产量却远远追不上布庄销售的速度。眼看着大把的订单和利润因为产能不足而流失,吴佳怡心急如焚,嘴角都起了燎泡。
她将困境告知了江荣廷。江荣廷虽不懂纺织,但也明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
他皱着眉在屋里踱了两圈,猛地停下:“佳怡,人不够就换机器!咱不能眼看着银子从指头缝里溜走!我听说洋人有那种蒸汽带动的铁机器,织布又快又好?”
“是有,”吴佳怡点头,“但那种新机器价格昂贵,且都是从天津、上海那些大口岸进口,手续繁杂,目标也太大,容易惹人注目。”
她主要是担心购置新机器动静太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将军府那边的关注。
江荣廷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走明路不行,那就走暗路。让王猛跟着万福去海参崴,通过商社,淘换那种铁织布机!旧的也行,只要比咱现在的快!”
命令很快传到了王猛那里。王猛接到这个任务,头皮也是一阵发麻。这织布机可是个大麻烦。但他不敢怠慢,立刻通过海参崴的关系,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了一家愿意出售二手纺织机械的商社。
最终,八千两的价格,谈定了十台日本丰田式动力织布机。这些机器虽是二手,但保养得尚可,远比人力织机高效。真正的难题在于运输。
这些铁家伙沉重无比,结构精密,怕磕怕碰。从海参崴到碾子沟,路途遥远,关卡林立,既要隐蔽,又要保证货物安全。王猛绞尽脑汁,将运输分成了三批。
第一批是最核心的机器主体和动力部分,拆解后混入运送木材的车队,外面用原木包裹得严严实实,冒充大型木料。
第二批是较精细的传动机构和零件,伪装成矿山机械配件,走刚刚疏通过关系的俄铁路一段,再换马车运输。
第三批则是些零散部件和备用零件,分散藏在运粮的车队里。
每一次运输都如履薄冰。为了这十台机器,王猛前前后后调动了超过两百名精干弟兄,或扮作脚夫,或充当护卫,或提前打点关卡。
水路、旱路交替,夜里赶路,白天隐蔽,遇上盘查就塞银子、套交情。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这批费尽心力弄来的机器就打了水漂。
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经历了数次虚惊,十台丰田织布机终于被秘密地、完整地运抵了碾子沟纺织坊。看着那些刷着暗绿色油漆、泛着金属冷光的庞然大物,吴佳怡和王猛都长长松了口气。
与机器同来的,还有五名日本技工。领头的是个矮壮严肃的中年人,名叫田中,另外四个是他的助手和学徒。这是购买合同里附带的条款,为期三个月,负责机器的安装、调试,并培训碾子沟的工人掌握基本的操作和维护技术。
开工第一天,田中指着巨大的柴油发动机,对围着的几个学徒比划,嘴里蹦着半中文半日语的混合词:“这个…引擎!力,大大滴!油,好滴!不好滴,不行!机器滴,坏!”
翻译是个在哈尔滨学过几天日语的年轻伙计,赶紧磕磕巴巴地解释:“田…田中先生说,这个机器,力气很大,要用好油,孬油不行,用了机器就整坏了!”
一个中国老工匠嘀咕:“俺们就知道豆油…”
田中似乎听懂了“油”字,猛地摇头,表情严肃地拍着油壶:“达咩! 豆油,不行!机器滴,专用滴!滑滑滴!”他做出润滑的动作,“那个…斯库…斯库拉!明白?”
翻译急得冒汗:“就是…就是得用让机器滑溜的专用油!豆油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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