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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故事】合集 第98章 卖脚婆

作者:太阳下的老李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2 22:20:54

简介:

贫苦青年林小五为救治重病的父亲,甘愿追随村中传说,向神秘的“卖脚婆”出售自己的双脚。他得到一笔足以救父的银元,却也背负了三个诡异条件:永不回头、午夜后不见光、替卖脚婆再找一双脚。然而,契约的代价远非金钱所能衡量,随着时间推移,林小五逐渐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恐怖循环,在不生不死的泥沼中挣扎,并面临着人性的残酷考验。

正文

我们村里,祖祖辈辈流传着一个阴森森的传说。说的是每到没有月亮的午夜,在村子西头那片乱葬岗子深处,会出现一个穿灰布衣裳的老婆婆。她挎着个破旧的竹篮子,不声不响地在坟堆间转悠,人们都叫她“卖脚婆”。她不做寻常买卖,她只要人的脚。而且,她从不付铜钱银元,你若真想卖,她只会让你应下三个条件。只要点头,她便能让你,乃至你全家,从此衣食无忧,富贵一生。当然,敢去卖脚的人,少之又少,回来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只留下些真假难辨的闲话,在茶余饭后,伴着摇曳的油灯和窗外的风声,吓唬着一代又一代的小孩子。

我,林小五,从前也只当这是个唬人的故事,直到那个夏天。

那年,暑气逼人,我爹却像掉进了冰窟窿,浑身滚烫,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震碎。请来的郎中都摇头,开的方子一副比一副贵,那药引子更是贵得吓人。家里能典当的都送进了当铺,连娘留下的那对银镯子也没能留住。爹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弱,躺在炕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望着我的眼神混浊,却又带着一丝不舍。我看着他那样子,心像是被钝刀子一下下地割。

那天晚上,我又抓回几帖药,看着那点可怜的积蓄彻底见了底。灶台冷冰冰的,屋里只有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我蹲在门槛上,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风刮过屋后的老槐树,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极了野鬼夜哭。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紧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西边坟山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闪烁了一下。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猛地钻进我的脑子——卖脚婆。

我知道这是找死。所有老人都说,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邪祟。可……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眼睁睁看着爹死吗?

“我去弄钱。”我对着屋里嘶哑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爹听见没有。我站起身,从灶台底下摸出那把生锈的柴刀别在腰后,又狠心把家里最后半盏油灯点上,拎着那点微弱的光,一头扎进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去西边坟山的路,我这辈子从没走过那么长,又那么短。风更大了,吹得我手里的油灯忽明忽灭,豆大的火苗拼命挣扎,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两边的树木张牙舞爪,像是无数窥伺的鬼影。脚下的土路越来越崎岖,碎石硌着脚底,每走一步,心里的恐惧就加重一分。耳朵里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还有那无处不在的风声,仔细听,又好像夹杂着细细的、若有若无的哭泣。

我终于踏上了乱葬岗。这里的气温骤然降了好几度,阴寒刺骨。到处都是荒草,高得能没过膝盖,一座座荒坟野冢杂乱地耸立着,有些塌了半边的坟头里,隐约能看到森白的骨头。手里的油灯在这里显得更加黯淡,光晕只能照出几步远,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重得让人窒息。

我死死攥着柴刀的刀柄,手心全是冷汗,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架。我在坟堆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喉咙发紧,想喊,又怕惊扰了什么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也许已经过了几个时辰,我来到一片稍微空旷点的坡地。就在这时,手里的油灯,“噗”地一声,毫无征兆地灭了。

彻底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我却不敢抬手去擦。

得说话,得叫她出来。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用力清了清,那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卖……卖脚婆……”我颤抖着,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买……买我的脚吧……我爹……我爹等着救命钱……”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停了。

只有我的心跳,咚咚咚,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死寂逼疯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那是一种极其沙哑、干涩的声音,像是用砂纸在摩擦枯骨,一个字一个字,慢悠悠地,带着一股陈年的腐朽气息:

“条件一……”

我猛地一个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就在我身后!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正钉在我的背心。

“卖脚之人,永不回头。”

那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爬上天灵盖。我死死记住,不敢动,甚至连眼珠都不敢往后转。

那沙哑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然后才慢吞吞地继续:

“条件二……午夜之后,双目不见天光与人火。”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意思是,我以后只能活在黑暗里?

“条件三……”卖脚婆的声音似乎靠近了一些,那股阴冷的气息几乎喷在我的后颈上,“你得……替我再找一双脚来。”

什么?!我浑身一僵,血液都冻住了。让我……我也要去害人?

恐惧和巨大的抗拒感让我几乎要拔腿就跑。可爹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和他痛苦的呻吟声,瞬间占据了我的脑海。我没有退路了。

“……我……我答应!”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音,“我都答应你!救救我爹!”

“好……”

随着这声“好”,一点幽绿的光芒在我身后亮起。借着这微弱的光,我看到一只干枯、布满褶皱、指甲又长又黄的手,从我的肩膀旁边缓缓伸了过来。那手里拿着一张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皮纸,暗黄色,边缘粗糙,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另一只同样枯槁的手,捏着一根细长的、闪着寒光的针。

“按个手印。”沙哑的声音命令道。

我看着那根针,心脏抽搐。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颤抖着伸出右手食指,那根冰冷的针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剧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立刻涌出。我咬着牙,将那冒着血的手指,用力按在了那张诡异的皮纸上。

就在手指接触皮纸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却又直透灵魂的满足叹息。皮纸上那道血指印,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颜色变得愈发暗沉。

那只枯手缩了回去,连同皮纸和针,消失在幽绿的光晕里。

紧接着,我感觉到一双冰冷彻骨的手,落在了我的脚踝上。那触感,完全不像是活人的手,硬邦邦,黏糊糊。我吓得魂飞魄散,死死闭住眼睛,不敢看。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是一种奇怪的、麻木的剥离感。好像我的双脚,正从我身体上被什么东西“取”走,而不是被砍断。我能感觉到它们离开我的小腿,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迅速蔓延上来,但偏偏没有流血,也没有痛楚,只有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失去双脚的地方开始向上蔓延。

整个过程很快,大概只有几次呼吸的时间。

那双冰冷的手离开了。

“咯噔”一声,一个沉甸甸、冰凉的东西,落在了我身前的地上。

我下意识地低头一看——那是一个粗布缝制的袋子,口扎得紧紧的。幽绿的光芒开始摇曳,变淡,卖脚婆的身影在我身后的感知也迅速模糊、远去。

“记住……你的条件……”沙哑的声音随风飘来,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

黑暗重新合拢。

我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下半身那种空虚无依的感觉异常清晰,让我一阵阵发慌。我伸手摸了摸小腿以下——那里空空如也,裤管软塌塌地垂着。但伤口处一片冰凉光滑,没有流血,也没有结痂,就像是天生如此。

我猛地想起第一个条件——永不回头。

我强迫自己,梗着脖子,一点一点,僵硬地挪动身体,用手撑着她,向家的方向“走”去。不,那不是走,是爬,是蹭。失去双脚的我,只能用膝盖和手肘艰难地挪动,碎石和草梗磨破了我的裤子和皮肉,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心里的恐惧和身体里那股诡异的寒冷,这点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回家的。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黎明将至。我死死记住第二个条件——不见光。在距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的草垛旁,我停了下来,蜷缩着躲进最阴暗的角落。我把那个冰冷的布袋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块寒冰。

爹……爹有救了!

这个念头支撑着我,让我暂时忘记了身体的异样和内心的恐惧。

天亮后,我听到邻居早起下地的动静。我压低声音,喊住了路过的王大叔。我骗他说,我天没亮就去城里找了个远房亲戚,借来了钱,但因为急事得马上离开,托他把钱带给我爹。

王大叔隔着草垛,虽然疑惑,但看到我从草垛缝隙里递出去的那个沉甸甸的布袋子,听到里面银元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是惊讶地接了过去,连声答应。

我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草垛里,听着王大叔离去的脚步声,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下,随之而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我忍不住,悄悄扒开一点草隙,向外望去。

我看见王大叔推开我家的破木门,听见他激动地对我爹喊着:“老林头!小五有出息了!弄到钱啦!你有救啦!”

那一刻,我哭了,泪水滚烫,却驱不散身上的寒意。值得吗?我用一双脚,换了爹的命。应该是值得的吧……

王大叔很快请来了镇上最好的郎中,抓来了最贵的药。我在草垛里躲了整整一天,听着屋里传来爹喝药的声音,听着他咳嗽似乎减轻了一些,听着郎中对我爹说“好好调理,命能保住”……

黄昏时分,帮忙照料爹的邻居大婶给我塞了两个冰冷的窝头。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疑惑,但什么也没多问。我狼吞虎咽地吃下,感觉那点粮食下肚,却丝毫暖不了我这冰冷的身体。

夜幕终于再次降临。

黑暗成了我的保护色。我按照第二个条件,在午夜降临前,必须找到新的、绝对黑暗的藏身之处。我凭着记忆和手臂的力量,拖着失去双脚的双腿,艰难地向村尾那个早已废弃的、据说闹鬼的砖窑爬去。那里阴暗,潮湿,常年不见阳光,正是我现在需要的。

爬进砖窑深处,确认这里足够黑暗安全后,我才敢停下来喘息。

直到这时,在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中,我才真正开始审视自己。

我撩起裤管,伸手去摸。小腿以下是光秃秃的,断口处皮肤光滑得不可思议,像是被打磨过的石头,而且一片冰凉,没有任何知觉。我用力掐了一把,不疼,只有一种奇怪的、隔着厚棉絮般的麻木感。

我没有流血,没有伤口,甚至……不觉得疼痛。

但这才是最可怕的。

我还是林小五吗?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砖窑冰冷的角落里,那第三个条件,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我的心口——“替我再找一双脚来”。

我……要去害谁?

我蜷缩在砖窑深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我,唯有怀中那几块冰冷的银元硌着我的胸口,提醒着我这场交易的真实与残酷。爹的命算是吊住了,郎中的话隔着草垛传来,是我这些天里唯一的慰藉。可这慰藉,是用我的双脚,和我这逐渐变得不像人的身子换来的。

白天,我像一具真正的尸体,僵卧在砖窑最阴暗的角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丝动静引来外人,更怕那逐渐变得刺眼的天光。第二个条件——“午夜之后,双目不见天光与人火”——像一道铁箍,死死勒着我的生存空间。偶尔有野狗在窑口逡巡,冲着里面狂吠,它们似乎嗅到了我身上不属于活物的气息。我只能屏息凝神,直到它们呜咽着离开。

夜晚成了我唯一能“活动”的时间。我用破布缠住手肘和膝盖,像条蜕皮的蛇,艰难地爬出砖窑,在村外的野地里寻找能果腹的东西。生吃田鼠,嚼食苦涩的草根,喝洼地里浑浊的积水。我的味觉似乎在退化,吃这些东西时,感觉不到太多的滋味,只有一种维持这具躯壳运转的本能。

更可怕的是身体的变化。那失去双脚的断口处,始终是一片冰凉的平滑,像是上好的冷玉,没有脉搏,没有温度。而且,这种冰冷正缓慢地、固执地向上蔓延。我的小腿开始变得僵硬、麻木,触碰上去,感觉像是在摸一截枯木。我甚至开始害怕触碰自己。

而那个第三个条件,像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我的理智。

“替我再找一双脚来。”

卖脚婆那沙哑的声音,总在我最疲惫、最松懈的时候,幽幽地在我耳边响起。有时是风声,有时是野草的摩擦声,有时,就只是我脑海里的幻听。

找一双脚?找谁的脚?隔壁家那个总给我塞窝头的大婶?还是曾经帮我爹请郎中的王大叔?或者是村里那些光着脚丫跑、笑声清脆的孩童?

不!我做不到!

每当这个念头浮现,我就恶心得浑身发抖,用头撞击着砖窑冰冷的内壁,直到额角破裂,流出的血也是冰冷的,粘稠的,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那不像活人的血。

可我身体里的寒意越来越重。对“温暖”的渴望,像野火一样烧灼着我冰冷的内脏。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在深夜里爬到村边,躲在阴影里,窥视那些亮着灯火的窗户。我看到窗户纸上映出的人影,看到他们围着桌子吃饭,看到孩子在母亲怀里嬉闹……那种鲜活的生命力,像针一样刺着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我渴望靠近,渴望那灯火传来的、想象中的暖意。但每一次靠近,那光芒都让我眼睛刺痛,皮肤像是要被灼伤,第二个条件化作无形的鞭子,将我抽回黑暗。

我成了一个被困在阴阳缝隙里的怪物。渴望活人的温暖,却又被规则束缚在黑暗里;拥有人类的意识,身体却在不可逆转地变得冰冷、僵硬。

有一次,我爬过村口的小溪,冰凉的溪水浸透了我的裤管。借着微弱的星光,我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一张苍白浮肿的脸,眼窝深陷,瞳孔在黑暗中泛着一种不自然的、微弱的绿光。我吓得猛地向后缩,搅乱了水中的影子。

那不是我!那绝不是我林小五!

绝望像沼泽,我越挣扎,陷得越深。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要么彻底变成一个没有理智、只凭本能行事的怪物,去完成那第三个条件;要么,就在这无尽的寒冷和黑暗中,彻底“僵死”过去。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双重折磨逼疯的时候,一个雨夜,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晚的雨很大,哗啦啦的,掩盖了一切声响。我像往常一样,在村外的林子里爬行,寻找能吃的东西。雨水浇在我身上,那寒意似乎能穿透皮肉,直接冻僵我的骨髓。我冷得瑟瑟发抖,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循着声音,我爬到一个土地庙的破旧屋檐下。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看衣着是个年轻姑娘,浑身湿透,肩膀不住地耸动。

是村东头李木匠家的闺女,小翠。我认得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哭得这么伤心?

我本能地想躲开,活人的气息让我既渴望又恐惧。但她的哭声里充满了绝望,那种感觉,太熟悉了,就像当初蹲在门槛上的我。

鬼使神差地,我停在几步外的黑暗里,哑着嗓子,尽量不吓到她:“你……你怎么了?”

小翠吓得猛地抬头,看到阴影里模糊的我,更是惊恐地往后缩。

“谁?!你是谁?!”

“别怕……”我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进眼睛,又冷又涩,“我……我是路过。你哭什么?家里……出事了?”

或许是黑暗和雨声掩盖了我声音里的异样,也或许是她真的太需要倾诉了。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她爹,李木匠,进山砍柴摔断了腿,伤势很重,需要一种长在悬崖边的珍贵草药才能接上,否则腿就保不住了。郎中说,那草药极难采摘,而且价格昂贵,她家根本负担不起。

“我……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她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轰隆!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开。

没办法了……等着救命……

这情景,何其相似!

一个疯狂的、黑暗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了我的心脏。第三个条件……卖脚婆……一双脚……

眼前就有一双“合适”的脚!一个濒临绝望的人!一个需要“救命钱”的人!

只要我把卖脚婆的“交易”告诉她,指引她去那片乱葬岗……我就能解脱了!这该死的诅咒就能转移到她身上!我就能……就能重新活在阳光下吗?不,条件里没这么说。但至少,我能摆脱这必须害人的煎熬!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冰冷的身体里似乎窜起一股邪火。诱惑像毒蛇,吐着信子,在我耳边低语。

说吧……告诉她……就像当初卖脚婆找到你一样……这是她的命……也是你的运……

我张开了嘴,那股带着腥气的、非人的寒意似乎要冲破我的喉咙。

“我知道……一个办法……”

小翠停止了哭泣,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带着一丝希冀望向我这边。

就在我要说出“卖脚婆”三个字的瞬间,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父亲安危的担忧,对未来的恐惧,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熟悉的绝望。

就像我爹躺在炕上时,我的眼神。

我猛地闭上了嘴,那股冲到喉咙口的寒意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阵剧烈的、无声的干呕。

我在干什么?

我要把曾经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和诅咒,原封不动地,转嫁给另一个同样绝望的人?

那我成了什么?卖脚婆的帮凶?不,我甚至比卖脚婆更可恶!她至少是明码标价,而我,是在利用别人的绝望!

“什么办法?”小翠带着哭腔追问。

我沉默了。雨水冰冷地拍打在我身上,却比不上我内心的寒冷。

良久,我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摩擦的砂纸:“……没什么。我……我弄错了。你……快回去吧,雨大。”

失望重新笼罩了她,她低下头,哭声更压抑了。

我没有再停留,用尽全身力气,调转方向,疯狂地向着砖窑爬去。雨水和泥泞糊了我一身一脸,我不管不顾,只想离那个地方远点,离那个差点做出不可饶恕之事的自己远点。

回到砖窑,我瘫在角落里,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喘息。恐惧和后怕攫住了我。不是因为差点违背条件,而是因为我差点就跨过了那条做人的底线。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开始有些僵硬的手指。那第三个条件,像一道无法解除的枷锁。我不去害人,这诅咒就会永远跟着我,直到我彻底变成一具冰冷的、只能在黑暗中爬行的活尸。我去害人,我就永远失去了为人的资格,灵魂将坠入比这砖窑更黑暗的深渊。

无解。

这就是卖脚婆契约的真正面目。它给你一时的希望,然后用永恒的绝望来偿还。

就在我万念俱灰,意识在冰冷和黑暗中逐渐模糊的时候,我身下的一块松动的砖石,被我无意识地蹭开了。

砖石下面,不是泥土,而是……一个粗糙的、被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我愣了一下,一种莫名的预感让我伸手将那东西掏了出来。油布已经腐朽,一碰就碎。里面露出来的,是一本页面发黄、脆弱的线装册子,还有几块早已失去光泽的、暗沉沉的银元。

借着从窑口缝隙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夜光(这光已让我眼睛刺痛),我勉强看清了册子封面上的字——那是一种很古老的字体,但我依稀能辨认出:《河工札记》。

河工?我猛地想起,老人们确实说过,很多年前,我们这里发过大水,朝廷派过河工来治水,后来好像有些河工就失踪了……

我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翻开册子。里面的字迹潦草,很多地方被水渍晕染,模糊不清。但我还是断断续续地,读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同治三年,夏,大水……堤坝危殆,王工头言,需祭河神……以‘稳脚’镇之……”

“……所谓‘稳脚’,乃寻八字合水之人,以秘法取其足,埋于堤坝关键之处,以其魂灵永固河基……残忍至极,吾等不从……”

“……王工头暗中行事,诱骗流民……今夜又见其与一灰衣老妪密语,老妪索要‘脚’……疑非善类……”

“……事发矣!王工头竟欲取小六子足!吾等阻拦,混乱中,堤坝垮塌……吾被卷入暗流,侥幸抓住一浮木,漂流至此废窑藏身……然王工头与那老妪,皆不见踪影……恐已化厉鬼……”

“……吾命不久矣,留此札记,警示后人……切莫信那‘卖脚’之言,此乃邪法,非是交易,实为诅咒……得银者,身渐僵冷,非人非鬼,终成那老妪之伥鬼,为其寻替身……除非……”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被大片暗褐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东西污染,再也看不清一个字。

我捧着这本札记,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卖脚婆,根本不是什么传说里的精怪!她很可能就是当年那个与河工头勾结、施展邪术的灰衣老妪!或者是那场灾难中诞生的更恐怖的东西!所谓的“卖脚”,根本就是一个恶毒的诅咒循环!用活人的脚和魂魄作为代价,换取暂时的利益,而得到钱的人,会在非人的痛苦中逐渐异化,最终变成替她寻找下一个受害者的“伥鬼”!

那三个条件,“永不回头”是斩断退路,“午夜后不见光”是束缚行动,“替我再找一双脚”,就是让这诅咒一代代传递下去!

而我,林小五,就是这诅咒链条上,新的一环。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奇异的解脱感同时涌上心头。愤怒于这诅咒的恶毒与欺骗,解脱于我终于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变成了什么。

我不是在做一个交易,我是在一步步变成卖脚婆的奴隶!

札记的最后,“除非”两个字,像黑暗中唯一的一点火星。

除非什么?破解的方法是什么?!

我发疯似的翻动着札记,抠着那团干涸的血迹,希望能再找到一点线索。可是,什么都没有。岁月的侵蚀和那场灾难,掩埋了最后的希望。

我瘫坐在那里,望着窑口外那片永恒的黑暗。

知道了真相,反而更加绝望。因为我明白了,这诅咒几乎无解。要么害人,延续这罪恶;要么,自己在这冰冷和黑暗中,彻底沉沦。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我感觉自己的思维也开始变得迟缓,那种对“温暖”本能的渴望,再次升起,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要么,在下一个夜晚,我会失去理智,爬出去寻找一个“替身”;要么,就在这砖窑里,彻底变成一具冰冷的、不会思考的躯壳。

不。

我不能。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挪到砖窑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当年河工遗落的、早已锈蚀不堪的工具。我捡起一根一头磨得有些尖锐的铁钎。

我看着自己那双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色的小腿断口。

卖脚婆要的是“脚”。

如果……没有脚可以给她“传递”了呢?

如果,我连这具作为“伥鬼”的躯壳,都彻底毁掉呢?

这个念头疯狂而决绝。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札记里没有写。这可能只是我彻底的毁灭,无法终结诅咒,也无法解脱灵魂。

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不伤害别人,又能对那恶毒诅咒做出最后反抗的方式。

我握紧了那根冰冷的铁钎。锈迹硌着我的手,那触感如此真实。

爹,对不起,小五可能……不能再回去看您了。您要好好活着。

我抬起头,望向窑口外那片虚无的黑暗,用尽生平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咆哮:

“卖——脚——婆——!你的契约……老子不伺候了!”

然后,我举起铁钎,对着自己那早已冰冷、麻木的胸膛,用尽全力,刺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

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贯穿感。

仿佛我刺穿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块早已冻结的泥土。

意识在迅速抽离。

在最后陷入永恒黑暗的前一瞬,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又充满怨毒的尖啸,来自那片乱葬岗的方向。同时,怀中被油布包裹的银元,和那本《河工札记》,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在我模糊的视野里,它们像是风化的沙雕,悄然碎裂,化作一撮细微的、带着腥味的尘埃,从我的指缝间溜走,消散在砖窑浓重的黑暗里。

风声,雨声,哭泣声,都远了。

只有一片冰冷的、永恒的寂静,缓缓合拢。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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