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缓慢地被黎明的灰白稀释。林间的雾气缭绕不散,挂在枝头,凝结成冰冷的水珠,偶尔滴落,在铺满腐叶的地面上砸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冷锋和老吴几乎是拖着身体回到临时营地的。他们的脚步沉重,踏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的不是沙沙声,而是某种疲惫的拖沓。冷锋的脸上,汗渍、灰尘和一丝干涸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勾勒出刚硬的线条,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也布满了血丝,深处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老吴更是狼狈,衣衫被管道刮破多处,脸上毫无血色,靠着冷锋的搀扶才勉强站立,但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装满药品的背包,却像是黑暗中的火炬,瞬间点燃了营地中几近熄灭的希望之火。
“锋哥!吴老!” 一直紧张眺望的张浩第一个冲了上来,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当他看到只有两人回来,并且是如此情状时,心头猛地一沉。“山猫哥他……”
冷锋没有立刻回答,他将药品背包塞到张浩手里,动作有些僵硬。“先救陈凡。”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每个字都带着铁锈味。
张浩瞬间明白了。他没有再问,只是重重点头,接过背包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转身扑回陈凡身边,借着越来越亮的天光,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抗生素和注射器。他的动作急切却又不失仔细,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琉璃。
石熊拖着受伤的肩膀走了过来,这位粗豪的汉子此刻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他看了看冷锋,又看了看老吴,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冷锋的手臂,一切尽在不言中。狗娃和其他几个山民也围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悲戚和对未来的茫然。山猫是他们中的一员,他的离去,让这支本就弱小的队伍,仿佛被硬生生撕掉了一块。
老吴瘫坐在地上,靠着树干,大口喘着气,将地下发生的一切,用最简练的语言告诉了众人——找到急救站的欣喜,被堵死的绝望,手动发电的艰难,山猫决绝的断后,以及最后从那狭窄排气口的死里逃生。
“……山猫兄弟,是为了让我们把药带出来……” 老吴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疲惫与愧疚。
营地陷入一片沉默。只有张浩给陈凡注射时,针管推入的轻微嘶嘶声,以及林中早起的鸟儿试探性的几声啼鸣,这自然的生机更反衬出人心的沉重。
王钊蜷缩在一边,听着老吴的叙述,身体微微发抖。他想起山猫精瘦黝黑的模样,想起他走在前面开路时,用柴刀敲击树干发出的笃笃声,那是令人安心的节奏。如今,这声音再也听不到了。一种混合着悲伤、恐惧和莫名责任感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他偷偷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陈凡,又看了看周围疲惫不堪的众人,用力擦了一下眼角,站起身,低声道:“我……我去弄点水来。” 他拿起一个水壶,走向不远处依稀可闻溪流声的方向,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
药物开始发挥作用是在一个多小时后。陈凡滚烫的额头,那灼人的温度终于开始一丝丝退去。他不再是无意识地抽搐和呓语,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逐渐变得平稳、悠长。张浩几乎是不眨眼地守着他,每隔一会儿就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感受着那令人欣喜的变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
“体温在降……降了!” 他抬起头,对一直守在旁边的冷锋和老吴说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冷锋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紧握的拳头却微微松开了。老吴则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冷锋站起身,目光扫视着逐渐清晰的林野,“夜鸮的人损失了一个,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地下设施可能还有其他出口,或者他们会从地面扩大搜索范围。这里太暴露了。”
他的判断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悲伤和疲惫不能阻止求生的脚步。
在冷锋的指挥下,队伍开始悄无声息地收拾行装。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除了刚刚得到的药品和所剩无几的随身物品。张浩小心翼翼地将陈凡背在背上,用撕扯下来的布条尽可能固定好。石熊忍着肩伤,和狗娃一起在前方探路。王钊主动接过了携带部分药品和杂物的任务,默默地跟在张浩身边,随时准备搭把手。
转移的过程缓慢而艰难。他们不敢走开阔地,只能在密林中穿行,依靠石熊和狗娃对山地的熟悉,寻找着尽可能隐蔽的路径。晨露打湿了每个人的裤脚,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们现实的严酷。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脚踩在落叶上的窸窣声,以及伤员偶尔压抑的闷哼。
王钊紧紧跟在张浩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盯着前面人的脚后跟,而是学会了观察树木的间隙、岩石的阴影,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地方。当他看到张浩脚步一个踉跄时,会立刻上前扶住,虽然他的力气不大,但那份心意让张浩感到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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