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裂开的那道缝里,影子在动。
我没眨眼,右手撑着地面的力道没松。掌心纹路还在跳,像老巷口梆子敲出的节奏,一下,停两拍,再一下。这声音现在不只是响在耳边,它顺着经脉往胸口走,和体内那股炸开的金光搅在一起。
七根情丝断了,可它们留下的东西没散。
我慢慢站直,右眼血光未退,视野边缘泛着一层旧墙般的红。脚下大地仍在震,黑水翻腾如沸,但我不再被拉扯。刚才那一句“我是来记得的”,不是喊给冥九幽听的,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可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就知道,还不够。
永夜之河中央,那道裂缝缓缓张开,像是某种巨物将要浮出。我没有后退,反而抬起右手,五指张开,让掌心的纹路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金光从断裂的情丝处涌出,在手臂上流转一圈,最终凝聚成形——一柄无锋之刃,通体漆黑,却割得空间微微扭曲。
弑神刃。
它没有名字,是我用记忆铸出来的。不是为了杀谁,而是为了斩断那些不该存在的“必须”。我握紧刀柄,指尖传来轻微的灼痛,仿佛这东西本就不该由人持有。
一步踏出,我冲向河面。
刀光划破黑暗,直取那尚未完全升起的黑影。距离还有三丈时,对方终于动了。
七个身影从虚空中浮现,围成半圆,每一个都与冥九幽轮廓相似,却又模糊不清。他们手中各持一根柱状物,表面缠绕着暗色丝线——正是刚刚崩解的七情丝残余。那些丝线还在颤,映出的画面一闪而过:孩子跌倒、战俘跪地、杜凌菲断剑、宋君婉抱尸……
我咬牙,刀势不变。
第一道分身迎上来,抬手就挥动情丝柱。一道波纹扩散,我感觉脑海猛地一沉,仿佛有无数声音同时低语:“你救不了所有人。”但这话我已经听过了,也在心里驳回去过。
刀锋落下,无声无息。
那具分身像沙堆般塌陷,情丝柱寸寸碎裂,里面的画面化作灰烬飘散。可就在刀势将尽之际,其余六根柱子齐齐震动,丝线交织成网,竟把我的刀意吸了进去。
紧接着,河底那道裂缝猛然扩大。
一股无法形容的气息升腾而起,带着压迫感压得我膝盖微弯。真正的冥九幽出来了。
他不再是纯粹的黑影聚合体,而是一个有着人形轮廓的存在,双臂垂落,面孔隐在黑暗中。最让我瞳孔收缩的是——他的胸口位置,嵌着一枚不断旋转的微型核心,七彩流转,分明就是永恒仙域的缩影。
而且,它在动。
随着那核心转动,内部画面开始浮现。我看见自己醉酒倒在出租屋地板上,手机屏幕还亮着加班通知;下一幕是灵溪宗山门前,我穿着白小纯那身皱巴巴的弟子服,慌张地躲进草丛;再后来,我在血溪宗战场亲手斩断一名逃兵的手臂,只为稳住阵型……
这些画面,我全记得。
但问题在于——有些角度,根本不是我自己的视线。
比如那个出租屋的镜头,是从天花板斜下方拍下来的,就像……有人一直在看着我。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我握紧弑神刃,没有再贸然进攻。刚才那一击已经证明,打分身没用。真正该面对的,是眼前这个披着冥九幽外壳的东西。
“你是谁?”我开口,声音比想象中稳。
他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自己的心脏。那枚核心骤然放大,画面切换得更快——我拒绝救孩子、下令处决战俘、看着杜凌菲坠崖却没追上去、对宋君婉说“我们立场不同”然后转身离开……
全是我在追求所谓“大局”时,亲手割舍掉的选择。
“你说你要记得。”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可你记得的,都是你认为‘正确’的事。那些让你心软的瞬间呢?那些你想回头却没回的刹那呢?”
我喉咙发紧。
“你以为你在守护什么?”他继续说,“其实你一直在逃避。每一次你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牺牲’,就有那么一点东西,从你身上脱落下来。”
他张开双臂,核心光芒暴涨。
“我就是那些被你扔掉的部分。”
空气凝固了一瞬。
我盯着那枚核心,忽然明白了。这不是外来的敌人,也不是什么守门人。它是从我体内剥离出去的东西——所有我没敢承担的情感、所有我用理性压下去的犹豫、所有我想救却放手的人和事。
它是我抛弃的自己。
所以它能预知我的记忆,因为它本就属于我。
所以它能操控情丝,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心魔。
所以我斩不断它,除非……我也一起断了。
弑神刃在我手中轻轻震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我低头看去,发现刀身上的黑光正在变化,不再是纯粹的冷硬质感,而是透出一丝温润的光泽,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本质。
原来如此。
我要杀的,从来不是眼前的影子。
而是那个总想着“必须冷静”“必须取舍”“必须成为强者”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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