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之鳞 第614章 方向

暗爪腹中的鸣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短暂驱散了凝固的绝望。墨纪奈躺在冰冷的碎石上，望着铅灰色的天，胸腔里那混合着痛楚与荒谬的暖意尚未散去，另一种更为隐秘的震动，却通过身下的岩石，悄然传递到他的感知中。

不是之前苍白注视引发的、规律而冰冷的地脉震动，也不是裂缝怪物吞噬或自爆时的狂暴冲击。这震动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枯涩的、仿佛老旧齿轮在缺乏润滑的情况下艰难转动的滞涩感，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濒临崩溃的边缘，进行的最后一次、徒劳的挣扎。

是地脉！

墨纪奈猛地撑起身体，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背心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他顾不上这些，将手掌紧紧贴在身下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屏住呼吸，将全部残存的、微乎其微的感知力沉入其中。

暗爪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他那浑浊的劫火竖瞳微微转动，看向墨纪奈，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带着询问。

卡拉斯依旧昏迷，眉心的银色印记在黯淡的天光下若隐若现，对外界的变故毫无反应。

墨纪奈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的感知如同在干涸的河床底部摸索，只能捕捉到一些极其模糊、混乱的片段。那暗金本源光球并未完全熄灭，但它散发出的波动微弱到了极致，并且充满了不稳定的杂讯，仿佛随时会彻底瓦解。更深处，地脉的能量流转几乎停滞，原本应该温润磅礴的生命力此刻变得如同即将凝固的沥青，粘稠而死寂。

然而，就在这片近乎死亡的沉寂中，那断断续续的、枯涩的震动源头，并非来自那濒临熄灭的本源光球本身，而是来自……光球周围，那些构成地脉网络的、更细微的次级能量节点和古老脉络！

它们像是在本源光球即将彻底沉寂前，被某种残存的本能驱动，自发地、无序地试图重新建立连接，试图从这片死亡的领域中，强行抽取、汇聚最后一点能量，进行一次……回光返照般的“搏动”。

这不是复苏的迹象，这是系统彻底崩溃前的最后一次……自检？或者说，是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力量冲突、经历了极致毁灭后，其固有结构在彻底消散前，发出的最后一声……不甘的哀鸣？

墨纪奈的心沉了下去。地脉，恐怕真的要彻底枯竭了。一旦地脉网络完全崩溃，不仅暗金本源会消散，这片高原的土地将失去所有超凡特性的滋养，彻底沦为死地。燧石部族赖以生存的圣所之力将永远成为历史，而他们这三个重伤号，失去了地脉哪怕是最微弱的能量环境支持，在这片废墟中，又能支撑多久？

他抬起头，看向暗爪，眼中充满了凝重。

“地脉……快不行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暗爪听懂了他的意思。劫火竖瞳中那点余烬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他试图挪动庞大的身躯，却只是引发了一阵痛苦的痉挛。没有地脉能量的环境，对他这种依靠吞噬能量存在的深渊龙裔而言，同样是致命的。他的恢复将变得极其缓慢，甚至可能因能量枯竭而逐渐衰弱。

就在这时，那断断续续的、枯涩的地脉震动，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变化！

在墨纪奈感知中，其中一个位于他们所在废墟边缘下方的、原本即将彻底沉寂的次级能量节点，在最后一次无效的“搏动”后，其消散的能量残迹，并未完全归于虚无，而是……被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吸收”了！

不是吞噬那种狂暴的掠夺，更像是一种温和的、近乎“渗透”般的同化。

墨纪奈猛地看向昏迷的卡拉斯！

是……他？！

是卡拉斯眉心的那道银色烙印？还是他体内那正在重塑的、性质未知的灵魂？

墨纪奈不敢确定。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感知探向卡拉斯。

果然！在卡拉斯身体周围的极小范围内，空间的能量属性正在发生着极其微妙的变化。那些源自崩溃地脉节点的、杂乱无章的能量残迹，在靠近他时，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场域所梳理、安抚，其中那些充满冲突和毁灭特性的部分被悄然“沉淀”下去，而一些极其稀薄的、中性的、接近于“信息”本质的东西，则被缓慢地吸纳，融入了卡拉斯那沉寂的身体和灵魂之中。

他吸收的不是能量，而是……地脉崩溃过程中，逸散出来的、关于这片土地古老结构的“信息残响”？关于力量冲突与平衡的“历史数据”？

这……这算什么？墨纪奈感到一阵茫然。这种方式闻所未闻。

暗爪也似乎感应到了卡拉斯周围的异常，他那巨大的头颅极其艰难地转向卡拉斯的方向，浑浊的竖瞳中充满了探究。

就在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卡拉斯吸引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并非来自地底，而是来自他们侧上方废墟边缘的巨响，猛地传来！

一块巨大的、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岩壁，在失去了地脉力量的隐性支撑后，终于彻底崩塌，裹挟着无数碎石，朝着他们所在的坑底轰然砸落！

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暗爪发出一声惊怒的低吼，想要起身阻挡，却根本无力动弹！

墨纪奈瞳孔猛缩，想要拖拽卡拉斯躲避，身体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死亡的阴影，以最直接、最物理的方式，再次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那一直昏迷的卡拉斯，眉心的银色烙印骤然亮起！

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他身下的地面，那些混杂着能量残迹和毁灭尘埃的碎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梳理”、“重组”！一个极其简陋、却恰好位于他们三人上方的、由碎石和琉璃化地面强行“粘合”而成的、倾斜的三角屏障，在间不容发之际骤然形成！

轰！！！

崩塌的岩块重重砸在这临时构成的屏障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屏障剧烈摇晃，表面布满裂痕，碎石簌簌落下，但终究……没有彻底垮塌！

它撑住了！

暗爪和墨纪奈都惊呆了，看着头顶那摇摇欲坠、却实实在在保护了他们的碎石屏障，又看向依旧昏迷、但眉心银光正在缓缓黯淡下去的卡拉斯。

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架构了它？

用的是……地脉崩溃逸散的“信息残响”和这片废墟本身的“物质”？

这不再是单纯的空间架构，更像是……对周围环境规则的、一种本能的、局部的、临时的……“定义”？

卡拉斯身体周围那吸收地脉信息残响的场域，缓缓平息下去。他似乎耗尽了那无意中汲取来的、特殊的力量，呼吸重新变得微弱而平稳，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从未发生。

废墟之上，崩塌的烟尘缓缓散去，露出后面铅灰色的、空洞的天空。

碎石屏障之下，暗爪和墨纪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言说的震撼，以及一丝……在绝境中悄然滋生的、更加复杂的希望。

卡拉斯的路，似乎也走向了一个他们无法理解，却真实存在的……方向。

而地脉最后的哀鸣，依旧在脚下深处，断断续续地回响着，预示着更大的未知，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