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之鳞 第524章 基石之试

拉文德尔大师的目光如同平静的湖面，深邃得映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他简单地询问了卡拉斯几个关于能量场共振频率与结构应力分布的问题，这些问题直指核心，若非卡拉斯对架构师之道确有领悟，恐怕立刻就会露出马脚。

卡拉斯谨慎地回答，引用的皆是基础而普适的能量法则，并未触及架构师真正的核心。

大师听完，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颔首。“理论需经实践检验。”他转身，示意卡拉斯和暗爪跟随，“王室正在晨星岛南麓建造一座新的观礼台，为即将到来的‘晨曦庆典’做准备。然而，奠基之处的地脉能量流动始终存在难以调和的滞涩，数个加固法阵因此效力大减，甚至出现能量逆流。你去看看，提出你的见解。”

这并非卡拉斯预想的复杂能量疏导，更像是一个基础的工程难题。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轻视，只是平静地应下：“是，大师。”

他们离开偏殿，乘坐由温顺的、披着银甲的巨大陆行鸟牵引的座驾，前往南麓。沿途，卡拉斯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片土地对秩序与完美的苛求。

道路两旁的石雕连一丝风雨侵蚀的痕迹都被精心修复，花木的排列遵循着某种严格的几何韵律。

观礼台的建设工地规模宏大，数百名工匠和少量法师正在忙碌。台基已经初具规模，由一种带有天然银色纹路的白色石材砌成，显得庄严而华美。

然而，卡拉斯刚到附近，就敏锐地察觉到问题所在。

并非地脉能量本身有问题，而是构建台基的石材，其内部的天然能量纹路与地脉能量的主流向存在一个极其细微的夹角。这个夹角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在普通建筑上根本不会造成影响。

但在这里，在追求极致能量流通效率与稳定性的王室工程中，这一点点不谐，经过台基巨大结构的放大，以及多个相互关联的法阵叠加，最终导致了能量流动的滞涩和局部逆流。

就像一个最精密的钟表，因为一个齿轮上几乎看不见的毛刺，导致了整个系统的运行不畅。

拉文德尔大师站在一旁，沉默地观察着卡拉斯。几位负责此处的宫廷法师脸上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与怀疑，显然不认为这个看起来过分年轻的“学者”能看出他们都没能迅速解决的症结。

卡拉斯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走到台基边缘，蹲下身，手掌轻轻按在冰凉的石材上。

架构师的感知如同最纤细的触须，深入石材内部，沿着那天然的银色纹路蔓延，再与脚下大地深处奔腾的地脉能量进行比对。

片刻后，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问题不在法阵，也不在地脉。”卡拉斯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回荡在工地上空，让那些忙碌的工匠和法师都不由得放缓了动作，“在于基石本身。”

一位中年法师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不悦：“年轻人，这些‘星纹石’是经过严格筛选的，能量导通性极佳！你……”

卡拉斯打断了他，指向台基的某个特定区域：“是导通性太好，但方向有微毫偏差。此地地脉能量主流向为东南偏南七度，而这一区域使用的星纹石，其内部主纹路方向平均为东南偏南六点八度。就是这零点二度的偏差，在台基整体结构的放大和法阵的耦合作用下，形成了能量涡流，导致了滞涩和逆流。”

他的话语精准得令人吃惊，甚至连具体角度都报了出来。那几位宫廷法师愣住了，有人立刻拿出测量仪器进行现场勘验，片刻后，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拉文德尔大师眼中首次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

“那么，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拆除重建，代价太大，时间也来不及。”

“无需拆除。”卡拉斯摇头，“只需在现有基础上，于能量涡流形成的几个关键节点，嵌入少量‘导向水晶’，其切割角度需精确匹配地脉流向与石材纹路的差值，引导能量回归正轨。同时，调整第三和第七法阵的两个次级符文的角度，减弱其与偏差纹路的共鸣即可。”

他给出的方案简单、高效，且成本极低，完全避开了大规模返工的麻烦。

拉文德尔大师沉吟片刻，对那几位宫廷法师点了点头：“按他说的，去准备导向水晶，重新计算符文角度。”

命令下达，工匠和法师们立刻忙碌起来。看向卡拉斯的眼神，也从之前的怀疑变成了惊异和一丝敬畏。

卡拉斯没有居功，他退到一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山巅那座流光溢彩的明珠宫。

如此庞大的工程，如此苛求完美，却险些因为最基础的石材纹路方向这微不足道的细节而功亏一篑。

这让他更深切地体会到赫伯特话语中的深意，以及这个国度运行逻辑的某种特质。

暗爪伏在他身边，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关心，只是体内那股寂无的冰冷让他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拉文德尔大师走到卡拉斯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明珠宫。

“你很敏锐，年轻人。能于繁复中见根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深邃，“再宏伟的殿堂，也由无数基石垒就。基石的朝向若偏了一分，殿堂便可能倾颓。王国的治理，亦是如此。”

他没有再多说，但卡拉斯已经明白。这位大师看重的，不仅仅是他解决了一个技术难题，更是他这种直指问题根源的洞察力。这种能力，或许正是王室目前所需要的。

“准备一下。”拉文德尔大师收回目光，看向卡拉斯，“随我入宫。艾莉安娜公主殿下，或许会亲自听取你的汇报。”

真正的机会，似乎就在眼前。但踏入那座宫殿，意味着他们将更深地卷入翡翠环礁的秩序之中，面对那位以追求完美和秩序闻名的年轻公主。福兮祸兮，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