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之鳞 第447章 无名之问

骸骨王座的震动愈发剧烈，并非崩毁的前兆，而是新生前的阵痛。那宏伟的、由无数古老龙骨构筑的框架，在双色龙纹符印融入核心后，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活力。幽暗的光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内蕴无穷生机与平衡之意的柔和光辉。

构成王座的骨骼不再冰冷死寂，它们如同沉眠了万古的巨树根须，开始缓缓舒展、延伸，发出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嗡鸣。

缝隙间，有点点如同星尘般的翠绿与银白光点逸散而出，如同无数微小的精灵，欢快地舞动在空气中，所过之处，荒原那粘稠的衰败气息被悄然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初霁般的清新与蓬勃。

古龙伊格德拉西尔的本源光团，在这蜕变的核心缓缓悬浮，如同一个正在孕育新星的原初之卵。

光芒稳定而强健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荡开一圈蕴含着创造与终结、生与死平衡之意的柔和波纹。

这波纹扫过卡拉斯，让他感到通体舒泰，灵魂与真印上的最后一丝疲惫也彻底消散，状态甚至比进入荒原前更胜一筹。

他成功了。不仅拯救了伙伴，更是帮助一位古老而伟大的存在，完成了近乎不可能的涅盘。

外界，黑暗彻底退去，只留下被摧残得一片狼藉的荒原大地。

但在这破败之中，已有微弱的、顽强的生机正在从地脉深处萌发，那是被新生的古龙意志所唤醒的生命力量。

守墓人之枪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一道流光，重新没入守墓人亚伦的体内。亚伦单膝跪地，面向王座方向，泪流满面，那是喜悦与解脱的泪水。

万古的守护与迷失，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光明的终局。

暗爪第一个冲破了不再有阻碍的空间，庞大的龙裔战躯瞬间来到卡拉斯身边，熔金色的瞳孔急切地扫视着伙伴，确认他安然无恙，甚至气息更加强大后，才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低沉咕噜，巨大的头颅亲昵地蹭了蹭卡拉斯。

吕桑德、汐雅、独眼船长和年轻卫士也紧随其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言喻的震撼。他们见证了一场奇迹，一场涉及宇宙本源法则的平衡与新生。

“卡拉斯阁下，您…”吕桑德看着眼前气息深邃、仿佛与周围空间融为一体的孩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敬意。

卡拉斯对伙伴们露出一个疲惫却明亮的笑容，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

嗡…

一股远比古龙新生意志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源自万物寂灭之初的波动，再次从荒原地脉的最深处传来。这一次，它不再是模糊的共鸣，而是带着一丝清晰的探寻意味。

这股波动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笼罩了整个新生王座区域，重点落在了卡拉斯身上。

一个平静、淡漠、却蕴含着无法形容威严的声音，直接在卡拉斯的灵魂深处响起，并非通过语言，而是意念的直接传递：

“平衡的缔造者，汝，可曾见过‘虚无’的尽头？”

这个问题突兀而深邃，带着万古的孤寂与一种超越了好奇的、近乎本能的探究。

卡拉斯心神剧震！他能感觉到，这意念的来源，正是那位在通道中感知到的、以自身弥合天地裂缝、其不屈意志化为荒原基石的——无名者！

祂，苏醒了更多？或者说，因为“龙骨之契”这涉及宇宙根本法则平衡的事件，终于引起了这位沉寂了无数纪元存在的一丝主动关注？

“虚无的尽头？”卡拉斯在心中下意识地重复，他试图去理解这个问题。他见过归墟，见过终末之涡，见过寂灭星核，但那似乎都并非这意念所指的“虚无的尽头”。

那意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审视着卡拉斯意识中闪过的那些关于“终结”与“毁灭”的景象。随后，再次传来信息：

“非是消亡，非是归寂…乃是‘存在’本身…被彻底‘抹除’之‘无’…”

“吾曾…窥得一角…遂以身…为界……”

“然，界限之外…为何？”

意念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仿佛跨越了无穷时光的疲惫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迷茫。

卡拉斯瞬间明白了！这位无名者，在比古龙时代更加久远的过去，对抗的并非某种灾难或敌人，而是“存在”被“抹除”的恐怖概念本身！

祂以自身那“绝对存在”的不屈意志，化作屏障，抵挡了那种终极的“无”的侵蚀，弥合了那道“裂缝”！

而祂的问题，是在问，在那被祂阻挡的“界限”之外，那纯粹的“虚无”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祂守护了“存在”的此岸，却对“虚无”的彼岸，产生了亘古的疑问！

这是何等宏大而孤独的求知欲！

就在卡拉斯被这超越想象的问题所震撼，不知该如何回应时——

那股笼罩此地的古老意念，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仿佛只是偶然的一次触碰，一次随口的询问。

“汝之‘平衡’…甚是有趣…”

“或许…他日…彼岸再逢…”

意念彻底消失，地脉深处重归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卡拉斯知道，那不是幻觉。一位位格可能远超古龙、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谜团的古老意志，因为此次事件，已经注意到了他，并在他身上，留下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标记”或者说“兴趣”。

这究竟是福是祸？

“卡拉斯，怎么了？”汐雅敏锐地察觉到了卡拉斯瞬间的失神与凝重。

卡拉斯摇了摇头，将那份震撼与疑问暂时压在心底。那位无名者的层次太高，其关注本身，或许就是一场更大的、他目前还无法理解的冒险的开端。现在，还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那正在完成最后蜕变的新生王座。

只见那团本源光团的光芒达到了顶峰，随即缓缓内敛，最终彻底稳固下来。王座的形态也发生了改变，不再仅仅是骨骼的堆砌，而是化作了一棵巨大无比的、枝干如同龙骨、叶片闪烁着星辉与生命露珠的——世界之树的雏形！

树的顶端，那团稳固的本源光团中，一个清晰的、温和的意志向卡拉斯和他的伙伴们传递来感激与告别：

“契约者卡拉斯，以及诸位援手…吾之名，伊格德拉西尔，承蒙恩泽，得以新生。此间因果已了，吾需漫长沉眠，以稳固新生之‘平衡’…”

“荒原将渐复生机，成为生死轮回之圣地…守墓人亚伦，汝之职责已尽，可获自由…”

“临别之赠，愿助诸位…回归汝等之世界…”

一道柔和却无比强大的空间波动，自世界之树的雏形中散发出来，精准地笼罩了卡拉斯一行人。

回归的时刻，到了。

葬骨荒原的冒险，以古龙的新生告终，却也为卡拉斯揭开了一个更加浩瀚、更加神秘的宇宙画卷的一角。

那位无名者，那关于“虚无尽头”的疑问，如同种子，已深埋心底。

光芒闪过，众人的身影自新生王座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