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之鳞 第438章 行军

赤金光壁在身后逐渐缩小，最终化作视野尽头一个微弱的光点，随即被无边的灰暗彻底吞没。方尖碑带来的短暂安全感荡然无存，团队真正踏入了葬骨荒原那毫无遮拦的、充满恶意的怀抱。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腐朽的骨殖与绝望的尘埃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空气粘稠得如同液体，带着浓郁的衰败气息，试图从毛孔钻入，侵蚀生灵的活力。

汐雅不得不持续维持着一个极其微弱的翠绿光环，笼罩住众人，勉强抵御着这股无处不在的死亡侵蚀，但她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显然消耗巨大。

暗爪走在最前方，庞大的龙裔战躯如同破开灰暗海浪的船首。他熔金色的瞳孔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

按照坦禹所指，以及卡拉斯那瞬间共鸣的方向，他调整着前进的路径。这种感觉很奇异，仿佛在遵循着一个来自伙伴灵魂深处的、无声的指南针。

吕桑德紧随其后，手中托着一团稳定的星辉，既是照明，也在不断感知着周围能量的细微变化，试图从这片死寂中解读出更多信息。

年轻卫士和独眼船长轮流背负着昏迷的同伴，气喘吁吁，汗水混合着灰色的尘土，在他们脸上划出泥泞的沟壑。

寂静是最大的敌人。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荒原上只有风声——那是一种如同无数亡魂哀泣的、永不停歇的低语，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光壁外那些扭曲的怪物并未立刻大规模涌上，但它们的身影总是在灰暗的雾气边缘若隐若现，无数充满恶意与贪婪的视线黏在队伍身上，如同跗骨之蛆。

“妈的，这些鬼东西是在等我们累趴下吗？”独眼船长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的体力消耗巨大，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这种无形的压力，比直接的厮杀更让人崩溃。

“它们在畏惧。”吕桑德低声道，星辉的光芒映照着他凝重的侧脸，“并非畏惧我们，而是，我们前进的方向。越往这个方向，它们就越显迟疑。似乎那边有让它们更恐惧的存在。”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人感到安慰。能让这些扭曲怪物都感到恐惧的，会是什么？

行进了约莫小半日，周围的景象开始出现变化。地面上开始出现更多巨大的人造物残骸——断裂的、铭刻着无法辨认符文的石柱，倾颓的、由某种黑色金属构成的架构，甚至能看到一些半埋在地下的、类似齿轮和管道的巨大零件，只是早已锈蚀殆尽，失去了所有功能。

“这里，曾经不是荒原。”吕桑德蹲下身，抚摸着一段冰冷的、覆盖着厚厚尘土的金属残骸，眼中充满了震撼，“这些工艺远超我所知的任何一个文明，甚至比锻星圣地的某些遗迹看起来还要古老和不同。”

他们仿佛行走在一个无比庞大、早已死去的巨人体内，周围的残骸是巨人的骨骼与内脏。

突然，走在侧翼负责警戒的暗爪猛地停下脚步，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性低吼。

众人立刻停下，紧张地望向前方。

只见前方的“道路”中央，出现了一具极其庞大的骸骨。它并非人类或任何已知生物的骨骼，更像是一种节肢动物与某种植物的诡异结合体，骨骼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玉石质感，即使经历了无尽岁月，依然没有完全风化。它的死因似乎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中撕裂，残骸散布得到处都是。

而在这具庞大骸骨的核心位置，插着一柄武器——一柄巨大的、几乎与暗爪等高的暗金色双刃战斧。战斧深深嵌入骸骨之中，斧刃依旧闪烁着森寒的光泽，仿佛刚刚经历过战斗，与周围极致的衰败形成鲜明对比。斧身上缠绕着若有若无的暗红色气息，散发出一种不屈的战意与疯狂的杀戮意志。

“这是‘死者’之一吗？”汐雅声音微颤。

“不像是自然死亡，是战死。”吕桑德仔细观察着那柄战斧，“这武器……了不得。它自身的‘意志’似乎并未随着主人的死亡而消散，反而凝聚不散，形成了某种……印记。”

就在众人被这战场景象所震慑时，异变发生！

那柄暗金战斧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尤其是感应到了暗爪身上那磅礴的生命力与龙威，它猛地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缠绕其上的暗红色气息骤然暴涨，化作一道模糊的、身披残破重甲的巨人虚影！

那虚影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双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眼眸，死死盯住了暗爪！一股惨烈的、一往无前的冲锋意志，混合着至死方休的战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向众人！

“小心！”吕桑德大喝，星辉瞬间构筑成一面屏障挡在众人面前。

砰！

精神冲击撞在屏障上，发出闷响。吕桑德身体一晃，脸色又白了几分。

而那巨人虚影，已经高举起了由能量构成的战斧，目标明确——暗爪！它似乎将暗爪视为了需要清除的敌人，或者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暗爪眼中凶光毕露，面对这种纯粹的、充满敌意的战意挑衅，他体内的龙血瞬间沸腾！他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发出一声响彻荒原的咆哮！时痕裂爪的能量再次缠绕上他的利爪，他准备硬接这一击！

“暗爪！别硬拼！它没有实体，是残留的战斗意志！”汐雅焦急地喊道。

但暗爪已经冲了出去！龙裔的骄傲不容许他在任何形式的挑战面前退缩，尤其是这种带着蔑视与杀意的挑战！

然而，就在暗爪的利爪即将与那能量战斧碰撞的瞬间——

一直昏迷的、被年轻卫士背负在身后的卡拉斯，身体再次出现了异动！他胸口那幽绿的星火疤痕没有闪烁，但他紧握成拳的右手，指缝间却骤然渗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与周围衰败能量融为一体的灰芒！

这灰芒一闪而逝。

下一秒，那气势汹汹、仿佛要劈开一切的巨人虚影，动作猛地一滞！它那双燃烧的血眸，有些茫然地转动了一下，越过了暗爪，似乎望向了卡拉斯的方向。它那由纯粹战意构成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或者说，是一种遇到了某种无法理解、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气息的迟疑？

嗡

战斧虚影发出的嗡鸣声调变了，从充满杀意的咆哮，变成了一种低沉的、仿佛在辨认什么的沉吟。

暗爪的利爪停在了半空，他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变化。

紧接着，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那巨大的战士虚影，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放下了高举的战斧。它深深地“看”了卡拉斯一眼，那血色的眼眸中，战意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疲惫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敬意？

随后，虚影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了几下，连同那柄暗金战斧一起，缓缓消散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具庞大的奇异骸骨，以及萦绕不散的、古老的战场余韵。

危机解除得莫名其妙。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依旧昏迷的卡拉斯。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卡拉斯无意识中散发出的某种气息，安抚或者说“说服”了那道疯狂的战斗意志？

吕桑德快步走到卡拉斯身边，仔细感知，却再也捕捉不到那丝奇异的灰芒。“卡拉斯阁下，他到底与这片荒原，与这些古老的‘死者’，有着怎样的联系？”

暗爪也走了回来，巨大的头颅凑近卡拉斯，仔细嗅了嗅，熔金色的瞳孔中充满了困惑与担忧。伙伴身上的秘密，似乎比这片荒原本身还要深邃。

这一次意外的遭遇，没有造成伤亡，却带来了更深的迷雾。他们脚下的路，似乎不仅是通往“骸骨王座”的道路，更是在揭开卡拉斯身上隐藏的、与这个“葬骨之地”息息相关的古老谜团。

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但气氛已然不同。每个人都意识到，他们携带的，不仅仅是一个需要拯救的伙伴，更可能是一个通往真相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