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之鳞 第405章 万物同悲

暗金骸骨无声矗立，黑色寒髓于其腔隙间搏动，散发出拒绝生命的冰冷死寂。那扇厚重的暗金属大门静立于骸骨之后，门上双掌印凹槽如同无声的挑战。

空气凝滞，唯有那源自骸骨深处的、微弱却规律的心跳波动，证明着某种残存活动的持续。

独眼船长啧了一声，压低声音：“这东西…死了还是没死？感觉比外面那冰渣子还邪门。”

“是残骸，”吕桑德银眸紧锁骸骨，尤其是那些与墙壁上同源的痛苦刻痕，“但万古寒髓赋予了它某种…扭曲的活性。接近恐会引发反击。”

汐雅尝试将感知延伸，翠绿光芒稍触即那黑色寒髓，便如遭电击般弹回，她脸色微白：“寒意中有极强的怨念与痛苦…并非单纯的能量冻结。”

暗爪低伏身躯，利爪微抬，星火在指尖吞吐不定，熔金瞳孔锁死骸骨最脆弱的关节连接处，评估着强行突破的可能与风险。纯粹的物理破坏或能量冲击，或许能摧毁部分骨骼，但势必惊动其内充盈的黑色寒髓，后果难料。

卡拉斯静立原地，目光平稳地扫过巨兽骸骨的每一处细节。坦禹的提示，“认旧不认新”，以及门上那明显为人形生物准备的掌印凹槽，在他意识中清晰组合。

钥匙或许并非外在之物。

他向前迈出一步。

“卡拉斯？”暗爪发出低沉的警示音。

卡拉斯未停，步伐稳定。他绕过暗爪的保护范围，径直走向那盘踞的巨兽骸骨。并非鲁莽，而是基于判断。若此骸骨仍有主动攻击性，他们甫一进入此地时便已发动。其存在，更像是一道被设置的、触发式的屏障。

他在距离骸骨约十步处停下。这个距离，已能清晰感受到那黑色寒髓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恶意与痛苦。

他抬起右手，并非凝聚强大的攻击性能量，而是再次逼出那一小簇微弱却纯粹的幽绿星火。与开启石壁时相同，是最本源的、来自龙岛地脉与暗爪共生之初的力量。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并未将星火射向骸骨或大门，而是控制着这簇微弱的火苗，缓缓地、平稳地，向着骸骨头颅低垂的方向，递送过去。

如同献上一盏微小的灯。

星火的光芒，映照在暗金色的、布满痛苦刻痕的颅骨上，映照在那填满眼眶、深邃漆黑的寒髓之上。

嘶——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瞬间袭来，黑色寒髓仿佛被激怒般微微蠕动，更加刺骨的寒意爆发开来，试图扑灭这点渺小的光热。

卡拉斯的指尖微微颤抖，星火明灭不定，但他维持着输出的稳定，未增未减，只是保持着那一点纯粹的、古老的星火律动。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

就在那一点星火即将被增强的寒意彻底压灭的瞬间——

巨兽骸骨，那被黑色寒髓填满的眼眶深处，极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寒髓的搏动。

是另一种…更微弱、更黯淡、却带着一丝截然不同温度的…光芒？

紧接着，一段极其破碎、混乱、充满了无尽痛苦与不甘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顺着那一点星火的连接，冲入了卡拉斯的意识！

“……守卫…职责…”

“……侵蚀…冰冷…痛苦…”

“……不能…倒下…门后…”

“……警告…勿近…毁灭…”

“……星火…同源…痛啊！！……”

无数纷乱的画面随之闪现：辉煌的圣地、冰冷的寒潮从天而降、英勇的战斗、同伴被冻结湮灭、自身被无孔不入的寒意侵入、理智在极致痛苦中消磨、只剩下守护身后那扇门的本能刻入骨髓…

那是星铸巨神兵残存的意识碎片！承载着它被侵蚀毁灭前后的巨大痛苦与始终未泯的守护执念！

卡拉斯的小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但他强行站稳，架构师真印疯狂运转，如同最坚韧的堤坝，承受着这恐怖的信息洪流冲击，并从中艰难地捕捉、分析着有效信息。

他明白了。

这头星铸巨神兵，并非敌人。它是古老的守卫，最终战死于此，身躯被万古寒髓侵蚀占据，化为了屏障的一部分。但那一点守护的执念，竟仍未彻底熄灭，被深埋在这冰冷的骸骨与寒髓之下。

它阻止一切靠近，并非恶意，而是因为它深知门后可能存在的危险，更因为它自身的状态已无法区分敌我，任何靠近的活物都会引发寒髓的自动攻击。

而“星火”，尤其是最本源古老的星火，短暂地触及了它被冻结掩埋的核心，引发了这残存意识的最后回响。

“需要…权限…”卡拉斯从混乱的意念碎片中捕捉到关键，声音因承受冲击而微微发颤，“通行…需…认可…”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那扇大门上的掌印凹槽。

不是武力突破。

是需要获得这残存守卫意识的“认可”，才能安全通过，或者…激活那扇门。

如何获得认可？

星火是同源的证明，但远远不够。寒髓的侵蚀和痛苦才是主导。

除非…

卡拉斯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维持着星火的输出，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架构师真印的光芒微微亮起，并非攻击，而是尝试构建一个极其精细的、安抚性质的微小法阵，目标直指那残存意识核心周围的寒髓——不是驱散，那不可能做到，而是尝试进行极其短暂的…“隔离”。

哪怕只有一瞬，减轻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残存意识的极致痛苦，让它能有一丝清醒的间隙。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任何对寒髓的刺激都可能引来全面反扑。

但他必须尝试。

真印的光芒如同最纤细的银丝，探向那搏动的黑色寒髓。

就在银丝即将触及的刹那——

巨兽骸骨猛地一震！空洞眼眶中的漆黑寒髓骤然沸腾！

卡拉斯构筑的微小法阵瞬间崩碎！

更加狂暴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痛苦怨念，如同海啸般向他拍来！

暗爪咆哮一声，猛地扑上前想要拉开卡拉斯。

但就在这危机时刻，那残存意识似乎捕捉到了卡拉斯刚才那试图“隔离”寒髓的意图——那微不足道却带着一丝善意的举动。

沸腾的寒髓猛地一滞。

冲击向卡拉斯的寒意浪潮在空中突兀地停顿了一瞬。

就在那一瞬间，卡拉斯“看”到了——在那沸腾的漆黑寒髓深处，那一点微弱的、属于星铸巨神兵本身的黯淡光芒，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一段清晰了许多、却带着无尽疲惫与释然的意念，传递而出：

“…短暂…清醒…”

“…认可…你的…意志…”

“…触碰…门…”

“…小心…门后…”

“…最终…职责…完成了…”

意念消散。

那停滞了一瞬的寒意浪潮轰然落下，但其中的攻击性却莫名消散了大半，只是化作一股冰冷的推力，将卡拉斯和扑来的暗爪轻柔却坚定地推离了骸骨范围，推向那扇大门。

巨兽骸骨再次恢复沉寂，眼中的漆黑寒髓继续搏动，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有卡拉斯知道，他得到了通行或许可。

他稳住身形，压下脑海中残留的刺痛与那悲壮的意念回响，面无表情地擦去唇角因方才冲击溢出的一丝血迹，走向那扇门。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抬起双手，缓缓按向门上那两个覆盖着薄薄黑冰的掌印凹槽。

入手冰凉刺骨。

但这一次，当他掌心那一点微弱的星火气息透过寒髓传入时——

门内传来一阵低沉的机括转动声。

覆盖凹槽的薄冰悄然碎裂。

厚重的暗金属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通道或房间。

而是一片无比广阔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空间。

无数巨大的、破碎的、散发着各色微光的晶体残骸，静静地悬浮其中，缓缓转动。更远处，朦胧的星云光芒如同薄纱般弥漫。

而在所有残骸与星光的中心，悬浮着一颗巨大无比的、跳动的、被无数冰冷锁链符文紧紧缠绕封印的——心脏？

磅礴而悲伤的秩序力量如同实质的潮汐，从中扩散开来。

那里，就是星核？

就在这时，卡拉斯忽然感到脸颊微微一凉。

他抬头。

只见这片奇异空间的“天幕”之上，那些弥漫的星云光芒之中，不知何时，竟凝结了无数细微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水珠。

它们如同眼泪，悬浮在空中，凝滞不落。

光晕流转间，映照着下方破碎的晶体残骸与被缚的星核，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停滞感。

仿佛时光在此刻按下暂停，万物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