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之鳞 第236章 观星

洞窟内的时间仿佛凝滞。独眼船长处理完伤口后，终于支撑不住，靠着一堆鲸骨沉沉睡去，鼾声如同破旧风箱，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踏实。

老鱼骨早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堆满书册与贝壳的小径深处，只留下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鱼腥和陈腐纸页的味道。

卡拉斯挣扎着从硌人的骸骨渔网堆上坐起，每一下移动都牵扯全身撕裂般的痛楚。精神力枯竭带来的虚无感依旧如冰冷潮水浸泡着他的意识，但胸口暗金符文与虚空撕裂者的微弱联系，以及灵性中那一小片被初步过的区域，如同黑暗深渊中摇曳的两点微光，支撑着他没有彻底沉沦。

他的目光越过散落的奇异骸骨与垃圾，牢牢锁定在老鱼骨所指的那块黑色石板——星律之轨残片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从石板上散发出来，并非能量波动，而是结构上的共鸣。仿佛他灵魂中属于虚空锚点的部分，正被那些古老而复杂的银色纹路所吸引。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忍受着骨骼与肌肉的抗议，一点点靠近石板。距离越近，共鸣感就越发清晰。

石板上蚀刻的银色线条繁复得令人头晕目眩，许多地方已经磨损断裂。在卡拉斯模糊的感知中，这些线条似乎在以极其缓慢、却蕴含亘古韵律的方式流动着，交织着，构建出难以理解的立体模型。

这绝非凡俗工匠所能制作。这是对世界深层规则的临摹，是智慧对宇宙的低语，哪怕只是破碎的残章。

老鱼骨的话在他脑中回响——在破碎的镜子前学走路。

这块石板，就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映照出某种古老而强大的零星倒影。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触摸那冰凉的黑色石面。

指尖触及的刹那，一股庞大的、冰冷的、纯粹由信息和结构构成的洪流，如同决堤洪水般顺着指尖悍然冲入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海！

呃啊——！

卡拉斯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猛地抱住头颅，感觉脑袋仿佛要被撑爆！那根本不是他现在虚弱状态所能承受的信息冲击！

无数破碎的、扭曲的关于星辰运转轨迹、空间褶皱弧度、能量节点分布、维度夹缝坐标的影像和感知碎片，如同亿万把冰冷锉刀在他意识中疯狂搅动！

就在他即将被信息洪流彻底冲垮的瞬间，灵魂中那枚虚空锚点碎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光芒！它化身为绝对的、稳定的坐标原点，强行定住了意识海的核心，避免了彻底崩散！

同时，灵性中那一片被初步过的区域，那条微弱却有序流淌的力量之，仿佛受到外界复杂结构的刺激，自主加快流转速度，散发出微弱辉光，如同堤坝般艰难抵挡着信息洪流的冲击，并本能开始捕捉和筛选那些与自身特质最为接近的碎片！

是那些关于空间褶皱、维度夹缝、节点分布的碎片！

这些碎片如同受到吸引般，挣脱混乱洪流，缓缓沉淀入那片被过的灵性区域，如同星辰碎片落入平静湖面，虽然激起点点涟漪，却未造成更大破坏，反而开始与有序流淌的力量缓缓交融……

痛苦依旧，但崩溃危机暂时解除。

卡拉斯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如同刚从溺水边缘挣扎回来。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黑色石板，眼中充满敬畏。

这还仅仅是一块残片！完整的星律之轨又是何等景象？那位最终疯掉的古代贤者，其所走的又窥见了何等可怕的真实？

但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求知欲驱动着他。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如同探出的触须，谨慎地接触石板。

这一次，有了虚空锚点的稳定和那片灵性区域的初步筛选，他不再试图理解全部，而是将全部心神聚焦于那些沉淀下来的、关于的碎片信息上。

他到一条银线如何以最优美的弧度过两个无形的能量节点，仿佛穿越了最短距离。

他到一个复杂的立体结构如何通过三个看似不相关的空间褶皱叠加，稳定开辟出微型次元口袋。

他到一种奇异的振动频率如何能与物质最深层的结构产生共鸣，使其暂时空间夹缝……

这些破碎的知识，与他之前依靠本能使用空间之力，以及绝境下领悟的和梳理河道相互印证，又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想象！

原来空间的运用可以如此精妙，如此高效！并非只有蛮横的撕裂与吞噬！

他沉浸在这种痛苦却又甘之如饴的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伤痛。他尝试模仿银色线条的弧度，用意念在虚空中勾勒；尝试引导那片灵性区域中有序的力量，按照奇异频率微微震颤……

不知不觉间，那片被过的灵性区域似乎在缓慢扩大，其中流淌的力量变得更加温顺，更具某种内在的结构感。

对虚空之力的感悟，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深化着。

他甚至无意识地抬起手，对着面前空气的一块区域，五指微微虚握。

嗡……

那片区域的空气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空间褶皱一闪而逝，持续时间不足一息，却成功将几点飘落的尘埃入，然后又瞬间出。

一个失败的、不稳定的、微型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空间操作尝试。

但这一幕，恰好被不知何时醒来、正默默盯着他的独眼船长看在眼里。独眼瞬间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压低声音爆了句粗口，脸上写满见鬼般的震惊，你小子在用那破石板现场学戏法？

更深处的阴影里，老鱼骨浑浊的眼睛再次睁开，望向卡拉斯的方向，干瘪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无声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

胚芽…

洞窟内，只有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击声，以及某个初学者艰难而痴迷地试图从破碎镜片中窥见星空轨迹的微弱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