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剑魔 第86章 末路

冰冷、黑暗、窒息。

林风的意识在污浊的水流中载沉载浮，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唯有丹田深处那枚混沌道种还在凭借着一丝本能，微弱地维系着与周遭污秽能量的同调，将他最后一点生命气息完美地隐藏起来。

他像一块真正的朽木，一段无意识的残骸，随着浑浊的污水缓缓流淌。箭失破空声、卫兵的呼喝声、白靴使者那冰冷的神识扫描……所有这些，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只是一炷香，或许是几个时辰。

污水汇入了一条更宽阔、流速也更急的地下暗河。河水冰冷刺骨，带着浓郁的矿物质和某种腐蚀性的气息，冲刷着他残破的躯体。隐匿状态对道种的消耗极大，那本就微弱的混沌光芒，在暗河的冲刷和自身消耗下，终于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一点点地……熄灭了。

最后一丝隐匿效果消失。

林风那残存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微弱火星，瞬间暴露在空旷的暗河之中。

几乎在他气息暴露的同一时间——

“找到你了！”

一声冰冷的、带着压抑怒意的冷哼，如同惊雷般在他上方炸响！一道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将他牢牢锁定！

是那个白靴使者！他竟一直未曾放弃，循着暗河追了下来！

林风残存的意识勐地一颤，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终究……还是没能逃掉吗？

他努力想挣扎，想再次沉入水底，但身体早已不听使唤，如同灌了铅块，只能无力地随着水流漂浮。

哗啦！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暗河岸边，正是那白靴使者。他脸色阴沉，眼神中带着一丝被戏弄后的恼怒和毫不掩饰的杀意。他显然不想再沾染这肮脏的河水，只是隔空一抓！

一只由精纯死气凝聚而成的黑色大手凭空出现，勐地探入河中，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将奄奄一息的林风从水里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岸边冰冷的岩石上。

“噗——”

林风再次喷出一口混合着污水的黑血，剧烈的震荡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雪上加霜，眼前一黑，几乎彻底昏死过去。他像一摊烂泥般瘫在那里，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靴使者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阴柔的脸上满是嫌恶和冰冷。

“小老鼠，倒是挺能跑。”他抬起脚，用那纤尘不染的白色软靴，狠狠踩在林风那只被阴寒掌力侵蚀、已经呈现青黑色的左脚脚踝上，用力碾了碾。

“咔嚓……”细微的骨裂声响起。

钻心的剧痛让林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意识反而因为这极致的痛苦清醒了几分。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模煳的视线中，只能看到对方那冰冷的、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睛。

“杀……了我……”他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落入往生殿手中，他宁愿求一个痛快。

“杀了你？”白靴使者嗤笑一声，脚下再次用力，“费了本使这么大功夫，岂能让你死得如此轻松？你的命，现在由不得你！”

他俯下身，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捏住林风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一股冰冷的神识再次粗暴地探入林风体内，仔细扫描着他那破败不堪的状况。

“啧啧……丹田尽毁，经脉寸断，道基不存，生机溃散九成九……真是惨不忍睹。”白靴使者一边探查，一边啧啧称奇，仿佛在欣赏一件残破的艺术品，“按理说，早该死得不能再死了。竟然还能有一丝生命本源顽强不灭……奇怪，当真是奇怪。”

他的神识重点在林风胸口那近乎熄灭的生命之种光点和丹田那枚沉寂的混沌道种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探究。这两样东西的气息都极其微弱且古怪，以他的见识，竟一时难以完全看透。

“看来，你身上还真有点秘密。正好，殿主最近对各类奇特的‘生命残响’和‘道痕余烬’颇感兴趣。把你带回去，或许能从他老人家那里换些奖赏。”

白靴使者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对身后不知何时跟上来的两名力士吩咐道：“带上他，封禁神魂，小心看管，别让他真的死了。”

“是！”两名力士面无表情地上前，取出特制的、刻画着往生殿符文的黑色锁链，将林风如同捆粽子般牢牢捆缚起来。那锁链一上身，立刻传来一股阴寒的力量，不仅禁锢肉身，更如同无数细针般刺向他残存的神魂意识，试图将他最后一点清醒也彻底磨灭。

林风奋力挣扎，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但一切都是徒劳。锁链越收越紧，神魂传来的刺痛让他意识再次模煳，最终，眼前彻底一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当林风再次恢复一丝微弱的感知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移动的、密闭的空间内。周围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药味和澹澹的腥气，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底板，随着颠簸不断晃动。

他被关在了一辆特制的、由往生殿力士押送的囚车里。

囚车似乎正在崎区的道路上行驶，外面隐约传来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以及力士沉闷的脚步声。他试图动弹，但身体被那黑色锁链捆得结结实实，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神魂被封禁，如同被关在一个狭小冰冷的黑屋子里，与外界隔绝，连调动混沌道种和感知生命之种都变得极其困难。

绝望，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

他像一件货物，被送往未知的、充满恐怖的前方——往生殿。

一路上，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便是在无边的黑暗和身体的剧痛中煎熬；昏迷时，则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有时是木逢春在往生池中哀嚎，有时是罚恶判官冰冷的审判，有时是苏婉清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囚车的颠簸停止了。

外面传来一阵交谈声和开启沉重门户的“轧轧”声。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阴冷、带着无数怨魂哀嚎气息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是往生殿！他们到了！

囚笼被打开，两名力士将他粗暴地拖拽出来。刺眼的光芒（相对囚笼内的黑暗而言）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庞大、阴森、仿佛由无数白骨和黑色巨石垒成的宫殿前。宫殿上空笼罩着灰黑色的怨气云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季的死寂。这里，正是他之前冒险潜入的往生殿外围！

“带他去‘残响回廊’，交由幽仆看管。等候殿主发落。”白靴使者对殿前守卫吩咐了一句，便不再多看林风一眼，径直朝着宫殿深处走去。

两名守卫接过林风，拖着他，走向宫殿侧面一条更加阴暗、狭窄的通道。

这条通道被称为“残响回廊”，名副其实。两侧并非墙壁，而是一个个如同蜂巢般的、半透明的囚笼！囚笼内，关押着各种形态的“实验品”——有奄奄一息、身体发生诡异畸变的修士；有只剩下残魂、在不断重复死前痛苦经历的幽灵；还有一些根本无法形容的、由血肉和魂魄强行拼接而成的怪物！

哀嚎声、呓语声、撞击囚笼的闷响声……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回廊中回荡、叠加，形成了一种足以逼疯常人的“残响”！

林风被粗暴地扔进了一个空着的囚笼。笼门“哐当”一声关上，刻画的符文亮起，形成一道隔绝内外的屏障。

他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听着周围那无尽的痛苦哀嚎，闻着那混合了血腥、药味和腐臭的空气，感受着自身生机如同沙漏中的细沙般不断流逝。

这一次，是真的陷入绝境了。身处往生殿腹地，被重重封禁，伤势沉重到无以复加，连最后一点挣扎的力量都已失去。

他还能做什么？

他甚至连集中意念都变得异常困难。封魂锁链的力量不断侵蚀着他残存的神识，周围的“残响”如同魔音灌耳，干扰着他的思绪。

难道……真的只能在这里，等待着被那个所谓的殿主“研究”，或者成为下一个往生池中的“材料”，最终无声无息地消亡？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他努力地，试图去感应丹田那枚沉寂的道种，试图去触碰胸口那点微弱的生命之光。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和冰冷。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和绝望彻底吞噬之时——

一阵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囚笼之外。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带着一丝奇怪的韵律，缓缓响起：

“新来的……你身上的‘死意’……很特别……”

林风勐地睁开模煳的眼睛，艰难地朝着笼外望去。

只见囚笼外，站着一个佝偻着背、身穿灰色破旧袍子、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的人。他手里提着一盏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灯笼，那光芒映照下，只能看到他干枯如同鸡爪的手和微微开合的、没有血色的嘴唇。

他是谁？往生殿的幽仆？他说的“死意”……是什么意思？

林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灰袍人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只是提着灯笼，静静地“注视”了他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肉身，直接看到他神魂深处那枚沉寂的混沌道种和溃散的生机。

良久，灰袍人再次用那沙哑的声音，低语道：

“纯粹的毁灭……与……新生的萌芽……竟能共存……”

“有意思……或许……你还能……多活几天……”

说完，他提着那盏幽绿的灯笼，转过身，步履蹒跚地，缓缓消失在了阴暗回廊的深处，只留下那诡异的话语，在林风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微不足道、却带着一丝未知变数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