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剑魔 第74章 孽镜台

无面形神俱灭，只留下一枚残破的惨白面具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死气与怨念。枉死城巷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唯有那些游荡的枉死之魂，似乎因为失去了大量怨念本源而变得愈发淡薄、呆滞。

林风独立于残破祭坛前，脸色凝重。他内视识海，一道漆黑如墨、散发着冰冷罚恶气息的复杂符文，如同丑陋的疤痕，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本源之上。这“罚恶烙印”并不直接伤害神魂，却像一个无比醒目的标记，无时无刻不在向某些存在昭示着他的“罪责”，更像是一道枷锁，隐隐限制着他神魂的感知与成长。

“好狠毒的手段……”林风眼神冰寒。这烙印如同悬顶之剑，让他在这幽冥鬼城之中，几乎成了罚恶司的活靶子。无面临死前的反扑，不可谓不毒辣。

同时，他消化着那涌入的残缺信息。“蚀魂咒真正解法在孽镜台照见真我之时”？这更像是一句谜语，而非明确的解法。而无面指出苦竹老怪与“往生殿”有关，更是让林风心头疑云密布。往生殿是救治木逢春的地方，苦竹老怪潜伏其中，意欲何为？是针对木逢春，还是另有图谋？

他挥手将地上的面具残片收起，又仔细清理了现场的战斗痕迹，尤其是那丝无极真意残留的气息。虽然罚恶烙印无法消除，但他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全部底牌。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枉死城巷，回到了内城的“幽居”。

接下来的两日，林风深居简出，一方面借助幽冥鬼城精纯的死气稳固金丹后期修为，并尝试驱除或掩盖神魂上的罚恶烙印，但收效甚微。那烙印仿佛与幽冥规则融为一体，以他目前的实力，难以撼动分毫。另一方面，他则全力参悟那丝无极真意，与寂灭魔主和无面战斗的经历，让他对这种包容万象的力量有了更深的体悟，虽然依旧微弱，但运用起来越发圆转如意。

期间，他曾试图前往“往生殿”探望木逢春，却被守卫告知，木逢春正处于秘法吊命的关键时期，严禁任何外人打扰。这看似合理的解释，结合无面透露的信息，却让林风心中更加不安。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孽镜台，位于判官殿后方一片独立的、被强**则隔绝的虚空之中。据说此镜乃幽冥先天生成之宝，能照映生灵前世今生一切善恶功过，明心见性，亦能洗练神魂，提升对幽冥法则的契合度。对于幽冥行走而言，登上孽镜台接受照映，既是职责，也是机缘，更是提升权限的关键一步。

这一日，孽镜台所在的虚空之外，聚集了数十道身影。除了林风，还有另外几名近期擢升或完成任务归来的幽冥行走，修为从金丹后期到元婴初期不等。他们彼此之间大多只是冷漠地扫视一眼，并无交流，气氛肃穆。

高台之上，罚恶司判官与赏善司判官并肩而立，崔判官则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府君并未亲临。

罚恶判官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下方众人，尤其在林风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到了他神魂深处那清晰的罚恶烙印。林风能感觉到，那目光中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与……审视。

“孽镜台开，照见本心！功过善恶，皆由镜定！尔等依次上台，不得延误！”罚恶判官的声音如同寒冰，宣布开始。

一名元婴初期的幽冥行走率先飞身而起，落入那片虚空。虚空中雾气翻涌，一面巨大无比、边框缠绕着无数哀嚎魂影的古朴石镜缓缓浮现。镜光照射在那行走身上，其一生经历如同走马灯般在镜中飞速闪现，最终定格在其神魂本源影像之上。那影像颇为凝实，散发着与幽冥法则契合的光芒。片刻后，镜光收敛，那行走落下，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更加锐利，显然收获不小。

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

轮到林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过来。他新晋行走，却已名声在外（或者说，恶名？），引动噬空遗骸，惊动寂灭魔主，更是被罚恶判官当庭针对，众人都想看看，这孽镜台会照出他怎样的“本心”。

林风面色平静，一步步踏入那片虚空。在他脚步落定的刹那，孽镜台仿佛被惊醒的巨兽，镜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比之前任何人都要强烈！

嗡——！

镜光如同实质，将林风彻底笼罩。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剥离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镜面之上，影像飞速流转——

青云宗被废，矿坑获传承，外门大比复仇，吞噬修士修为，秘境争锋，正邪通缉，幽冥崛起，轮回殿试炼，九幽边界血战，引动噬空，对抗魔主……一幕幕经历，无论善恶，无论隐秘，都无比清晰地呈现出来！

尤其是他吞噬他人修为、修炼《幽冥剑典》这等被视为“邪功”的场景，以及引动噬空遗骸那狂暴危险的画面，被镜光刻意放大、渲染，散发出浓烈的“凶戾”、“悖逆”之气！

台下，不少幽冥行走面露惊容，甚至带着一丝鄙夷与忌惮。就连赏善司判官也微微蹙眉。

罚恶判官嘴角则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早已预料。

然而，就在镜光试图深入照映林风神魂最核心的秘密，尤其是那丝无极真意以及生命之种光点时，异变陡生！

那一直沉寂在林风神魂深处的罚恶烙印，在孽镜台镜光的刺激下，竟猛地爆发出漆黑的乌光，如同毒瘤般疯狂蔓延，试图污染、扭曲镜光的照映！更有一股隐晦的、源自罚恶判官的冰冷神念，借助这烙印为桥梁，强行侵入林风的识海，试图窥探甚至……篡改镜中影像！

内外交攻！

林风闷哼一声，感觉神魂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针穿刺，剧痛难忍！那罚恶判官竟敢在孽镜台前公然动手脚！

“哼！心术不正，戾气深重，更有异力污染神魂！此等行走，留之何用？！”罚恶判官适时地发出一声厉喝，声震虚空，仿佛要坐实林风的“罪名”！

眼看镜中影像就要被那乌光彻底污染，林风的“本心”将被扭曲成一个十恶不赦、神魂污染的魔头形象——

“吾道……无极！”

林风于极致痛苦中，坚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将全部意志灌注于那丝混沌真意之中！他没有去对抗那镜光，也没有去驱散那乌光，而是以无极真意那包容一切的韵味，将自身神魂、镜光、乃至那入侵的乌光与神念，都暂时地……“包裹”了进去！

仿佛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滴奇特的水滴，一切都在那混沌的意境中变得模糊、扭曲、失去了原本的界限！

孽镜台的镜光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镜中的影像变得光怪陆离，时而清晰，时而混沌，再也无法稳定地呈现任何确定的“事实”！

那罚恶烙印所化的乌光，以及罚恶判官入侵的神念，在这片混沌的领域中，也如同陷入了泥沼，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和方向！

“怎么回事？！”

“镜光为何紊乱？”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不明所以。

高台上，罚恶判官脸色微变，他感觉到自己那缕神念如同石沉大海，失去了联系。赏善司判官眼中则闪过一丝惊异与深思。崔判官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波动。

良久，那混沌的景象缓缓平息。孽镜台的镜光逐渐收敛，镜面最终定格下来的，并非某个清晰的影像，而是一片朦胧的、不断流转的混沌之色，其中仿佛有星云生灭，有万物轮回，却唯独没有明确的善恶功过，更没有那狰狞的罚恶烙印！

镜光散去，林风脸色苍白地落下，神魂消耗巨大，但他眼神依旧清澈坚定，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他成功地在孽镜台前，守住了自己的“本心”，或者说，呈现了一种超越寻常善恶评判的、“无极”的状态！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有的景象惊呆了。孽镜台竟然无法清晰照映一个人的本心？这简直闻所未闻！

罚恶判官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死死盯着林风，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他精心布置的局，竟然被如此诡异的方式破去！

赏善司判官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味：“镜映混沌，心无定形……此非善非恶，乃……道之始也。林行走之心，非常理可度之。然既无明确恶迹，当依前议，保留行走权限。”

他这话，等于是为林风定了性，否定了罚恶判官的指控。

罚恶判官冷哼一声，拂袖不语，但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林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知道暂时过了这一关。他对着高台躬身一礼，退回到人群之中。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定的刹那，因孽镜台照映和方才的混沌演绎，那一直沉寂的生命之种光点，与神魂深处那丝无极真意，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一段被封印的、源自青霖的、关于生命之种更深层次的运用法门，以及一句她消散前未曾说完的警示，如同解开了封印，清晰地浮现在他识海：

“生命之种……可化‘生命之火’……燃尽诅咒……”

“但需……以施咒者……或同源之力……为引……”

“小心……往生殿主……他与……罚恶……”

信息到此，再次戛然而止，却如同惊雷，在林风心中炸响！

生命之火？燃尽诅咒？需要以施咒者或同源之力为引？

往生殿主……与罚恶……有关？！

林风猛地抬头，目光穿透虚空，仿佛望向了那座救治着木逢春，却又可能隐藏着更大阴谋的——往生殿！

苦竹老怪是往生殿的人！

往生殿主与罚恶判官有关！

蚀魂咒的真正解法，或许就在往生殿内，需要找到苦竹老怪或其同源之力作为引子！

这一切，仿佛串联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而木逢春，正是这张网中诱饵，或者说……牺牲品！

他必须尽快前往往生殿！不仅要救木逢春，更要揭开这背后的阴谋！

然而，就在他心念急转，准备立刻动身之时——

一名赏善司的鬼吏匆匆来到他面前，递上一枚散发着温和白光的玉符。

“林行走，奉赏善判官之命，请您即刻前往‘幽冥阁’顶层。判官大人有要事相商，关乎……您那位受伤的同伴。”

幽冥阁顶层？赏善判官？关乎木逢春？

林风心中一震，刚刚理清的思路再次被打乱。

赏善判官在此刻找他，是善意？还是……另一个更深层次的局？

他看着那枚温润的玉符，又想起往生殿的危机，一时间，竟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