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剑魔 第83章 往生试药

黑风据点那由黑色巨石垒成的城墙，在暗红色的天幕下投下沉重的阴影，如同匍匐的巨兽。入口处，幽冥卫兵冷漠地检查着巡夜小队残存人员的身份令牌，对于担架上那个气息奄奄、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林风，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挥手放行。

进入据点，一股混杂着药味、汗味、血腥味以及淡淡死气的沉闷空气扑面而来。据点内部比想象中更加拥挤和混乱，随处可见受伤的修士靠在墙边呻吟，或是行色匆匆的医官和后勤人员。战争的残酷，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巡夜小队将林风安置在伤兵营一个偏僻的角落，这里挤满了各种伤势的修士，呻吟声、呓语声不绝于耳。一名面容疲惫的医官过来粗略检查了一下林风的状况，探了探他几乎微不可查的脉搏，又看了看他焦黑残破的身体和空洞的眼神，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留下几颗最低阶的、聊胜于无的“止血生肌丸”，便转身去照顾其他更有救治希望的伤员了。

在这里，资源是宝贵的，只会优先分配给那些还有战斗力，或者伤势有治愈可能的人。像林风这种修为尽废、道基摧毁、生机如同风中残烛的“废人”，能有一个角落容身，已经算是仁慈。

林风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只垫着一层薄薄的干草。他听着周围的嘈杂与痛苦，感受着自己体内那不断流逝的生机，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淹没了他。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他想起了自己背负的一切，想起了那些等着他去救的人，等着他去杀的仇敌！他强行凝聚起残存的意志，再次将心神沉入丹田。

那枚混沌道种依旧悬浮在那里，光芒比之前更加暗澹，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他尝试引导它，如同之前那样，去汲取空气中那稀薄的能量。

然而，据点内的能量虽然比邪魔控制区要“干净”一些，但同样稀薄，而且属性更加单一，主要以幽冥死气为主。混沌道种对于这种单一属性的能量，吸收效率似乎更低。一丝丝微弱的死气被引入道种，转化出的混沌能量微乎其微，几乎无法察觉。

杯水车薪！

他尝试去吸收那几颗低阶丹药的药力。丹药入口，化作一股微弱的暖流，但还没等流入丹田，就被他那千疮百孔的经脉损耗了大半，最终能到达道种的，更是少得可怜。这点能量，对于他这具近乎崩溃的躯体来说，如同沙漠中的一滴雨，瞬间便蒸发殆尽。

他甚至尝试运转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幽冥镇狱功》残诀，希望能重新凝聚起一丝真元。但功法刚一运转，破碎的经脉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点勉强凝聚的微弱气流立刻溃散，反而引动了内腑的伤势，让他勐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却是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呃……”剧烈的痛苦让他蜷缩起身体，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袍。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扼住了他的心脏。

不行……常规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漏底的破桶，无论注入多少水，都会迅速流失。而混沌道种，这个他唯一的希望，此刻也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种，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来修补这个“破桶”。

时间一天天过去。

林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不可逆转地流逝。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煳，听力也在衰退，周围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身体的感知逐渐变得麻木，连那无处不在的剧痛，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

这是一种缓慢的、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过程。比刀剑加身更加残酷，比神魂折磨更加绝望。

他开始出现幻觉。

有时，会看到木逢春端着药碗，温和地对他笑着：“林道友，该吃药了。”他伸出手，却抓了个空，只有冰冷的空气。

有时，会听到苏婉清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呆子，你可别真死了啊！”他努力想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模煳的黑暗。

还有时，罚恶判官那冰冷的面容会浮现在眼前，无声地注视着他，仿佛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他在心里嘶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早已被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但身体的冰冷和意识的涣散，却在无情地宣告着现实的残酷。

伤兵营里，每天都有人被抬进来，也每天都有人被盖着白布抬出去。起初，还有医官会偶尔过来看他一眼，后来，连这点关注都没有了。他就像是被遗忘在了这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着最终时刻的来临。

他甚至能听到隔壁床位两个伤势稍轻的修士的低语：

“那家伙……还没断气啊？真是顽强……”

“顽强有什么用？道基都毁了，神仙难救！不过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唉，也是可怜……听说之前可能还是个高手……”

“高手？现在也就是一滩烂泥了……早点解脱，说不定是好事……”

解脱？

林风混沌的意识中闪过一丝波动。是啊，或许死了，就真的解脱了。不用再承受这无边的痛苦，不用再背负沉重的仇恨，不用再感受这令人窒息的无力……

这个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永恒的黑暗彻底吞噬，连那点不甘和仇恨都要随之湮灭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熟悉暖意的能量，突然从胸口传来，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勐地将他从沉沦的边缘拉了回来！

是生命之种！

那枚沉寂了许久，几乎与他一同枯萎的生命之种光点，在感受到宿主生命即将彻底终结的危机时，竟然回光返照般，再次亮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翠绿光芒！

这股力量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最本源的生机，如同春风化雨，悄然滋润着他近乎枯竭的心脉，暂时稳住了那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与此同时，那枚同样暗澹的混沌道种，似乎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生机所刺激，微微震动了一下，散发出一丝更加微弱的混沌光晕，与那生命气息相互交织、滋养。

虽然依旧无法扭转那不断恶化的总体趋势，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就像在无尽的黑夜中，突然亮起了一颗遥远的星辰，虽然光芒微弱，却指明了方向，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希望！

林风那即将涣散的意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重新凝聚起一丝清明。

“我还……不能死……”他心中再次响起了这个信念，比之前更加微弱，却更加纯粹。不再是出于仇恨，不再是出于不甘，而是源于生命本身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他不再去尝试那些徒劳无功的恢复方法，而是将全部残存的意念，都集中起来，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胸口那点生命之光与丹田那枚混沌道种之间，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联系。

他在学习，学习如何用最微小的力量，去维持最脆弱的平衡。如同一个最高明的走钢丝者，在生与死的边缘，寻找着那几乎不存在的立足点。

这个过程，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凶险，都要耗费心神。他必须时刻感知着体内生机的细微变化，调整着道种与生命之种之间那微妙的共鸣。

生机，依旧在缓慢地流逝，但速度，似乎……被延缓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

就在林风全神贯注，与死神进行着这场无声而残酷的拉锯战时——

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谈话声，由远及近，朝着他这个偏僻的角落而来。

“……大人，这边请。那些伤势过重、难以救治的，都暂时安置在这边了。”是那个之前给他检查过的医官的声音，带着一丝恭敬和谄媚。

“嗯，例行巡查，看看有没有被魔气深度侵蚀，需要特殊处理的。”一个略显阴柔、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男声回应道。

这个声音……林风混沌的意识勐地一颤！虽然极其微弱，但他灵魂深处那丝对往生池和渡厄尊者的记忆，让他对这个声音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是往生殿的人？！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是巧合？还是……冲着他来的？！

他尽全力收敛所有气息，甚至连胸口那点生命之光和丹田的道种波动都强行压抑到最低，模拟出更加彻底的死寂状态。

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

一双穿着精致白色软靴的脚，出现在他模煳的视线边缘。一股澹澹的、混合着药香与某种奇异腥气的味道，飘入他的鼻息。

那阴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这个……看起来差不多了。气息近乎全无，生机溃散，倒是省了不少事。抬走，列入下一批‘往生试药’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