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黍离钟鸣启赤镜,科场初现判官魂
紫极东阁踞于皇城文渊考殿之巅,是大胤王朝遴选官吏的核心枢纽。阁身以千年楠木构筑,檐角飞翘如鹏翼,每道梁枋皆雕有《周官》所载的选官古纹,朱漆斑驳处仍能窥见当年高祖亲题的“取士唯贤”鎏金匾额。此刻,悬挂于阁檐下的二十二盏黍离钟正静静垂立——钟体为青铜所铸,高逾三尺,钟身密布《诗经·黍离》的篆文刻字,每盏钟下缀着一枚冰蚕丝编就的玉磬,风过之时本该漾起清越雅音,此刻却骤然迸发出齐声嗡鸣。
那嗡鸣并非刺耳锐响,反倒如古寺晨钟般雄浑低沉,自阁檐扩散开来,震得整个文渊考殿的空气都在微微震颤。殿内青石铺就的地面泛起细密纹路,考生案头的墨锭簌簌滚落,连殿外槐树上的夏蝉都骤然噤声。右相公孙阙就站在殿中最高的主考台旁,他年近五旬,面容清癯,鬓角凝着霜色,一身雪色襕袍是以蜀锦混冰蚕丝织就,袍角绣着暗纹云螭,行走间隐有寒气流转。此时他正缓缓举起手中那支青髓笔,笔杆是昆仑雪山深处采得的青髓木雕琢而成,质地坚硬如铁,内里掺了龙陵铁砂,握在掌心竟有沉甸甸的坠手感;笔尖是西北狼毫,沾着研了三日的松烟墨,墨色浓得近乎发黑。
玄冰卷轴就铺在公孙阙面前的玉案上,卷轴长三尺,轴杆为万年玄冰雕琢,通体澄澈如琉璃,上面刻着“天鉴取士”四个篆文,触之冰凉刺骨。卷轴纸是用极北之地的冰蚕丝混以檀皮制成,纸面上隐有细碎的冰纹,寻常笔墨落在上面会瞬间凝结,唯有掺了龙陵铁砂的青髓笔能顺畅书写。公孙阙的雪色襕袍衣袂轻扬,还差半寸就要触到卷轴边沿,殿内四面墙壁上的鎏金龙须纹却突然起了异动——那些本是浮雕的龙须纹,此刻竟如融化的黄金般化作液态,赤金色的鎏金顺着墙壁缓缓流淌,速度虽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滴落在地面上时发出“嗒嗒”轻响,很快便在地面汇聚成一片赤金色的水洼。
不过瞬息之间,液态鎏金已漫过整个文渊考殿的地面,继而向上蒸腾起赤色流霞。流霞如轻纱般笼罩了整座大殿,殿内所有人的身影都在流霞中变得半透明,连心底的念头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显——有的考生脑中浮现出给考官送礼的场景,流霞中便映出他深夜叩响主考府门的幻象;有的考生默念着报国之志,流霞中竟显现出他身披铠甲领兵退敌的虚影。公孙阙瞳孔微缩,他执掌朝政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窥心镜匣”之象,正欲开口询问,殿内另一侧已传来一阵细微的“簌簌”声。
七位州郡主簿正站在殿左的候考区,他们皆是刚通过术科初试的官员,来自不同州郡,此刻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术科初试考的是术法操控,他们能脱颖而出,自认在同僚中已是佼佼者。可就在赤色流霞漫过他们脚边时,七人突然同时蹙眉,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紧接着,细小的绿荧蛊虫便从他们的牙缝中缓缓渗出。那些蛊虫不过米粒大小,通体翠绿,周身泛着微弱的荧光,爬过嘴唇时留下一道淡绿色的痕迹,还带着一股腥臭的土味。它们刚要落地,殿外的青石甬道方向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青石甬道是通往文渊考殿的必经之路,甬道两侧立着石灯,地面由大块青石铺就,缝隙间长着零星青苔。甬道尽头原本立着十八面兽纹铜盾,每面铜盾高八尺,宽四尺,青铜材质上刻着不同的瑞兽纹——有饕餮、麒麟、辟邪,盾面还涂了特制的防锈漆,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这些铜盾本是用来护卫甬道的法器,此刻却如遭重击般轰然坍塌,铜盾碎裂的声音震得殿内瓦片簌簌掉落,碎片落地后竟瞬间化作三百枚鎏金六壬签。签子长约七寸,通体鎏金,上面刻着六壬卦象,尖端锋利如刀,“嗖嗖”地插进青石甬道的砖缝中,砖缝瞬间裂开细密的纹路,黑色的邪气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
廊外的槐序骤雨恰在此时落下,“槐序”是大胤对夏季的雅称,这场骤雨来得又急又猛,雨点密集如针,砸在廊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可当雨滴触到那些鎏金六壬签时,竟瞬间蒸发成白色的蒸蔚雾霭。雾霭升腾得极快,转眼便裹覆了整个文渊考殿的考生,每个考生周身都萦绕着一团半透明的雾团,雾团中隐约有身影晃动。仔细看去,那些身影竟是半透明的魂骸,他们穿着前朝判官的官服,有的胸口插着断剑,有的七窍流着黑血,面容狰狞扭曲,正是百年前科场舞弊案中陨灭的二十九道判官魂骸。
“滋啦——”一道青色鬼火突然在殿中燃起,礼部录册官裴元龄正站在案前,他身着朱红色官袍,腰间系着金鱼袋,此刻掌心已沁出五道黄色的解怨符——符纸是用艾草纤维制成,上面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符文,边缘还沾着他掌心的冷汗。裴元龄死死攥着案头的螭吻印鉴,那印鉴是黄铜所铸,刻着螭吻的图案,印钮处还缠着一圈红绳。他看着雾团中的判官魂骸,又瞥了眼那些试图遮掩神色的考生,怒喝出声:“想以轮回赝命蒙混吏判司魂秤的愚儿倒是百年常开金河里的鲜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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