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账簿与铁王座 第57章 墨西拿的陷阱

墨西拿海峡的黎明被染成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海面上漂浮着稀薄的雾气，如同亡灵吐出的叹息，缠绕在嶙峋的礁石之间。“信天翁号”庞大的船影在缓慢涌动的波涛中微微起伏，显得异常笨拙和沉寂。几缕刺鼻的黑烟正从船艉的排烟管道里狼狈地逸散出来，又被海风扯成丝丝缕缕的破布，飘向灰蒙蒙的天空。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件散落的工具和一卷松脱的缆绳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滚动，发出单调的磕碰声。整艘船笼罩在一种刻意营造的、奄奄一息的绝望气氛里。舰桥内，朱塞佩·马拉泰斯塔船长咧着嘴，露出被烟草熏染的黄牙，眼神里没有丝毫故障的焦虑，只有一种老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边缘的、近乎残忍的亢奋。

距离“信天翁号”不到五海里的地方，两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船身涂着斑驳黑漆的快速纵帆船，如同贴着海面滑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破开薄雾。其中一艘稍大的海盗船舰桥上，维托里奥·斯卡帕——唐·朱利奥麾下最凶悍、也最贪婪的“血鲨”——正举着一架黄铜单筒望远镜，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甲板上挤满了手持弯刀、燧发枪，面目凶狠的汉子。他们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死死锁住远处那艘冒着黑烟、如同待宰肥羊般的“信天翁号”。

两艘海盗船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撕裂平静的海面，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船艏劈开白色的浪花，凶悍无比地朝着“瘫痪”的“信天翁号”直扑而去！距离在疯狂拉近，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海盗们甚至能看清“信天翁号”甲板上那些“惊慌失措”、正在“徒劳”奔跑的水手身影，以及船艉那愈发浓密的黑烟。维托里奥眼中贪婪的红光几乎要喷薄而出，胜利唾手可得！

“信天翁号”底舱深处，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阿尔贝托·里奇如同冰冷的岩石般贴在冰冷的铁壁上，耳中清晰地捕捉着海盗船引擎高速逼近的咆哮和甲板上传来的、海盗们越来越清晰的叫骂声。他身后的六名“黑水”精锐，如同六尊沉默的杀神，脸上涂着深色的油彩，只露出寒星般的眼睛。他们手中的柯尔特1851海军型转轮手枪已然上膛，冰冷的枪管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泛着幽蓝的死亡光泽，腰间的匕首更是如同毒蛇的獠牙。

“准备。”阿尔贝托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绝对的权威。他抬起左手，竖起三根手指，然后缓缓地、一根一根地屈下。

三...二...一！当最后一根手指屈下的瞬间，阿尔贝托如同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撞开头顶厚重的防水舱门盖板！刺眼的晨光与海风瞬间涌入，随之涌入的还有海盗船上震耳欲聋的喧嚣！

“开火！”阿尔贝托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砰砰砰砰砰——！六支柯尔特转轮手枪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发出密集到令人窒息的轰鸣！枪口喷出的火焰在晨雾中如同死神的镰刀闪烁！特制的重型铅弹带着恐怖的动能，瞬间横扫冲在最前面、正准备抛钩登船的海盗！

“啊——！”一个挥舞着弯刀、满脸横肉的独眼海盗首当其冲，他狞笑的脸庞瞬间被三颗子弹同时命中，如同一个被重锤砸烂的西瓜，红的白的混合着碎骨猛地爆开！他旁边一个刚举起燧发枪的海盗，胸口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掏了一把，炸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惨叫着栽进冰冷的海水里。另一个正抓着缆绳准备荡过来的海盗，手臂连同半边肩膀被呼啸的铅弹撕得粉碎，断肢和破碎的帆布一起飘落！

仅仅一轮齐射！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最凶悍的海盗，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扫过，瞬间倒下一片！滚烫的鲜血和破碎的脏器泼洒在“信天翁号”的船舷和冰冷的海面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海水的咸腥！

“魔鬼！是魔鬼的武器！”海盗船上爆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尖叫。燧发枪时代的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恐怖、如此密集的速射火力？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单方面的屠杀！海盗们冲锋的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狱般的火力瞬间打懵、打散！

“稳住！给我冲上去！宰了他们！”维托里奥在后方目眦欲裂，挥舞着弯刀嘶吼，试图重整士气。然而，死神并未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就在海盗们陷入混乱的刹那，“信天翁号”船艉那一直“徒劳”喷涌的浓密黑烟，突然诡异地改变了方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动，猛地朝海盗船的方向席卷而来！浓烟带着刺鼻的硫磺和燃烧不完全的油料气味，瞬间遮蔽了视线！

“呜——！！！”一声低沉、雄浑、带着绝对力量压迫感的汽笛声，如同深渊巨兽的咆哮，猛地撕裂了浓烟和混乱！一艘钢铁怪兽的身影，以远超风帆战舰的恐怖速度，如同从地狱熔炉中冲出的复仇使者，悍然撞破了翻滚的烟幕！

“科斯塔-1号”这艘由科斯塔新建的蒸汽船，此刻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它那加固过的、如同攻城锤般的黑色撞角，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正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对准了左侧那艘稍小的海盗船拦腰撞去！甲板上，另外六名“黑水”队员的身影在船舷后若隐若现，手中的柯尔特同样喷吐着致命的火舌！

“不——！”维托里奥眼睁睁看着那钢铁撞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他太熟悉这种撞击了，在走私生涯里，他用这招撞沉过不止一艘不听话的小船！

轰——！！！震耳欲聋的巨响。“科斯塔-1号”坚固的撞角如同热刀切黄油，狠狠凿进了海盗船脆弱的木质船身！木屑、断骨、血肉、以及海盗们绝望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冲天而起！海盗船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玩具，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断成两截！冰冷的海水疯狂涌入，瞬间吞噬了甲板上大部分来不及跳海的海盗！

右侧那艘较大的海盗船，维托里奥的座舰，也彻底陷入了绝境。在浓烟遮蔽、友舰瞬间覆灭的恐怖打击下，海盗们彻底崩溃了。他们惊恐地看到，“信天翁号”甲板上那些原本“惊慌失措”的水手，此刻如同换了人一般，眼神凶狠，动作迅捷地掀开了盖在船舷上的油布——下面赫然是一排早已装填好的、黑洞洞的卡隆短炮！

“开火！送这些杂种去喂鱼！”朱塞佩的咆哮响彻甲板，带着大仇得报的狂野快意！

轰！轰！轰！霰弹如同致命的钢铁风暴，带着灼热的弹片和无数细小的铅丸，瞬间覆盖了维托里奥座舰的甲板！海盗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整片甲板！维托里奥本人被一发近距离的铅丸擦过脸颊，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剧痛和恐惧让他魂飞魄散！

“投降！我们投降！别打了！”他丢开沾血的弯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凄厉的哀嚎，扑通一声跪倒在血泊之中。残存的海盗早已吓破了胆，纷纷扔掉武器，高举双手跪地求饶。

战斗在“科斯塔-1号”撞碎敌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束了。从第一声柯尔特的轰鸣，到维托里奥跪地投降，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海面上漂浮着破碎的船板、尸体、挣扎的落水者和刺目的血污。两艘海盗船，一艘彻底沉没，一艘甲板被鲜血浸透，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漂浮在“信天翁号”和“科斯塔-1号”之间。

阿尔贝托带着队员，如同地狱归来的死神，踏着粘稠的血浆登上维托里奥的座舰。冰冷的枪口抵在每一个跪地海盗的后脑勺上。朱塞佩则指挥水手放下小艇，开始打捞那些在冰冷海水中挣扎的俘虏——活口，尤其是维托里奥这样的头目，比尸体更有价值。

“清点人数，收缴武器，把活口都铐起来！特别是那个脸上开花的杂种头子，单独关押！”朱塞佩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点，朝着通讯筒吼道，声音带着大战后的疲惫和一种野性的满足。他看着海面上那片狼藉的战场，又看了看那艘静静悬浮、如同钢铁守护神般的“科斯塔-1号”，咧开嘴笑了，那道狰狞的伤疤在晨光下跳动着：“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老子这条‘信天翁’，配上阿尔贝托的獠牙和这铁疙瘩，以后这墨西拿海峡，老子横着走！”

海风卷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吹过，阿尔贝托走到船舷边，冷漠的目光扫过那些被铐成一串、瑟瑟发抖的海盗俘虏，最终落在被单独拖出来、脸上血肉模糊的维托里奥身上。他蹲下身，冰冷的枪管抬起维托里奥的下巴，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告诉我，唐·朱利奥的老巢，还有几个像你这样的‘血鲨’？你们的联络点，你们的金库...说出来，你或许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维托里奥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看着阿尔贝托那双如同深渊般毫无感情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完了，西西里“光荣会”在这片海域的根基，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