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账簿与铁王座 第55章 王座前的阶梯

科斯塔宅邸的书房内，壁炉的火光将一封摊开的信函映照得如同镀金。安东尼奥如同最古老的座钟，无声地侍立在阴影里，浑浊的眼底却精光爆射。玛利亚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手中原本给孩子们织的毛线滑落膝头也浑然不觉，她看着儿子，又看看那封信，指尖微微发凉——金百合俱乐部！那是撒丁王国顶级权贵与巨贾才能踏足的门槛！首相的“聆听”……这绝非寻常社交！

亚历山德罗修长的手指在加富尔首相私人宴会的烫金请柬上缓缓摩挲，脸上无喜无悲，唯有一双深潭般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炉火，仿佛有冰层下的暗流在汹涌奔腾。费拉里侯爵的推荐、玛利亚在都灵慈善沙龙赢得的尊重与“务实”名声、科斯塔集团恐怖的经济触角、《复兴报》克里米亚战争预测……所有看似独立的线条，终于在此刻，被一只来自王国权力之巅的无形之手，编织成一张通往核心的邀请函。

机遇？不，这是试炼场！是踏入王国最高权力角斗场的入场券！一步登天，或粉身碎骨。

“安东尼奥，”亚历山德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金属淬火后的冰冷质感，“都灵的水，比热那亚深百倍。我要知道每一块礁石，每一道暗流。”他指尖在信笺上重重一点，“加富尔首相身边的核心幕僚名单、他们的立场、偏好、弱点！‘金百合俱乐部’主要成员及其背后代表的势力图谱！还有……王国议会里，谁是我们潜在的朋友，谁注定是敌人，谁可以交易！情报的网，撒到都灵去！动用所有‘影子’，不惜代价！”

“是，少爷！”安东尼奥枯瘦的身躯瞬间绷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久违的、如同嗅到血腥的老狼般的锐气，“三天内，您案头会有第一份简报。老骨头埋在都灵的几颗‘钉子’，也该动一动了。”

接下来的日子，科斯塔集团总部顶层那间守卫森严的战略室，成了情报与谋略的熔炉。除了偶尔陪伴埃莉诺拉和家人，亚历山德罗将精力都放在此。一份份加密的信息如同归巢的信鸽，从都灵各个隐秘角落汇聚而来，经由安东尼奥那双阅尽沧桑的手筛选、提炼，最终化为冰冷精确的文字，铺陈在亚历山德罗面前。

加富尔，这位撒丁王国实际掌舵者，形象在情报中逐渐清晰：务实到近乎冷酷的民族主义者，视奥匈帝国为死敌，视统一意大利为毕生使命。他推动经济改革、修建铁路、鼓励工商业，一切只为凝聚国力，铸造对抗奥匈帝国的利剑！他身边的核心圈子，同样务实而高效，对空谈的清流和腐朽的守旧派皆无好感。

金百合俱乐部的成员名单，则是一张错综复杂的撒丁王国权力与财富的微缩地图：传统世袭贵族、新兴工业巨子、手握重兵的将军、深得国王信任的教士……派系林立，暗流涌动。支持加富尔改革路线的“实业派”，与留恋旧秩序、恐惧权力更迭的“守旧派”壁垒分明。还有一群嗅觉灵敏、在夹缝中左右逢源的“骑墙派”。

亚历山德罗如同最高明的棋手，在巨大的意大利地图前踱步，指尖划过热那亚、都灵、米兰、乃至更遥远的维也纳。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将纷繁的情报、王国的需求、科斯塔的资本、以及那超越时代的见识，熔铸成几柄足以打动务实首相的“钥匙”。

“第一把钥匙：铁路债券。”亚历山德罗在巨大的黑板上写下第一个词，转身面向安东尼奥和侍立在侧的莱昂纳多·巴尔迪，“加富尔需要钱，需要快速将都灵、热那亚、米兰用钢铁连接起来，整合北意力量！科斯塔商业银行牵头，联合都灵储蓄银行、米兰伦巴第商行，组建‘北意铁路发展债券承销联盟’！”他目光锐利如刀，“科斯塔商业银行承诺认购不低于30%的首期债券，并利用《复兴报》王座级的舆论力量，向全意大利乃至欧洲投资者兜售‘撒丁崛起’的故事！我们要让铁路债券，成为王国凝聚力的象征，也成为吸聚资本的磁石！”

莱昂纳多镜片后的目光急速闪烁，大脑如同精密的算盘在核算风险与收益：“可行！但需财政部背书和明确路权收益担保。这需要首相的首肯。”

“这正是我们要给他的。”亚历山德罗嘴角微扬。

“第二把钥匙：钢铁与航运。”他的指尖重重戳在热那亚港，“王国需要钢铁，造铁路，更需要造战舰，现有的小高炉如同儿戏。科斯塔动力造船公司的成功，证明我们有能力整合技术与管理。向首相提议：由王国主导，科斯塔集团提供技术与部分资金，在热那亚港附近选址，筹建王国第一座现代化联合钢铁厂！整合皮埃蒙特铁矿与进口优质焦煤，采用贝塞麦转炉或平炉技术（具体技术名称可用‘高效新式炼钢法’代指），目标：年产优质钢材万吨以上！”他顿了顿，声音带着钢铁碰撞的铿锵，“钢铁厂，不仅是利润，更是王国海军的脊梁！而科斯塔航运公司，将用最快、最可靠的蒸汽船，确保王国战略物资的运输生命线畅通无阻！”

安东尼奥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震撼。少爷的胃口和格局，已远超一个普通商人！这是在为王国铸造基石！

“第三把钥匙：吸引外资与商业联盟。”亚历山德罗的目光投向地图上的英法两国，“加富尔需要打破外交孤立，更需要资金和技术。科斯塔集团愿做桥梁！”他抛出具诱惑力的蓝图，“以科斯塔商业银行为担保，以王国未来关税或路权收益为部分抵押，定向吸引英、法资本投资王国铁路、港口及新式工厂！同时，推动撒丁王国与英国、法国签订更优惠的商贸互惠条约，降低工业品关税壁垒。科斯塔集团将牵头组建‘地中海工商业联盟’，联合北意及部分法国南部有实力的实业家，共同开拓北非、中东市场，形成对抗奥匈帝国经济渗透的联合阵线！”

三条策略，环环相扣：金融输血（铁路债券）、工业强基（钢铁厂）、外交破局（引资与联盟），直指加富尔最核心的诉求——富国强兵，对抗奥匈帝国！每一条都依托于科斯塔集团现有的庞大资源（银行、船厂、航运、报纸），却又远远超越了一家商业集团的范畴，展现出一种参与国家战略构建的恢弘气魄。

亚历山德罗走到窗边，眺望着都灵方向沉沉的夜色。手中那封来自费拉里侯爵的信函，仿佛有了千钧重量。

“埃利奥·卡斯特拉尼，按此框架，细化成一份《撒丁王国工商业振兴与竞争力提升建言书》。数据要扎实，逻辑要无懈可击，文字要简洁有力。重点突出：效率、力量、对抗奥匈帝国的战略价值。”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踏入风暴眼的凝重，“安东尼奥，都灵之行，安保等级提到最高。阿尔贝托亲自带队，选最精锐的十二人随行。告诉朱塞佩，他的船队，随时待命。”

他转过身，炉火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巨大的意大利地图上，影子覆盖了都灵、米兰，甚至隐隐触及维也纳的轮廓。

“金百合俱乐部……”亚历山德罗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那簇火焰被淬炼得更加幽深冰冷，“那里没有百合的芬芳，只有权力的荆棘与刀锋。但科斯塔的路，注定要踏过荆棘，握住刀锋。”他拿起炭笔，在都灵的位置，画下了一个醒目的、如同锚点般的标记。通往王座的阶梯已然显现，下一步，是攀爬，还是坠落，将在那场非公开的“聆听”中，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