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账簿与铁王座 第28章 人才矩阵

热那亚港咸腥的风裹挟着煤烟味，蛮横地灌进科斯塔宅邸敞开的书房，吹得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哗哗作响，如同垂死挣扎的蝶翼。亚历山德罗站在那幅巨大的意大利地图前，指尖悬停在热那亚港的标记上，冰冷的触感沿着指腹蔓延。他的目光扫过地图上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的红色标记——代表纺织厂的密集点、象征《复兴报》辐射范围的线条、标注着“Ucc”的银行节点、规划中连接西西里硫磺矿与皮埃蒙特木材产区的航运虚线……扩张的版图在眼前燃烧，权力的灼热感炙烤着神经，却也带来一种冰冷的窒息，仿佛被无形的巨蟒缠绕，越收越紧。

他猛地转身，视线撞上书桌那座由文件堆砌的“小山”。卢卡那份关于蒸汽织机热效率仅11%的紧急报告，字迹潦草得几乎飞起，每一笔都透着焦躁的火焰；加斯帕雷连夜赶制的《复兴报》商业周刊策划草案，厚厚一叠，墨迹未干，散发着野心勃勃的油墨味；还有几张来自都灵和米兰的贸易询价函，关于硫磺纯度、木材规格的试探性文字，如同伸出的、等待回应的手……每一份文件都在无声尖叫，都在疯狂地争夺他已被切割成碎片的时间。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悄然升起，试图淹没他的意志。他不再是那个只需盯紧一台濒临散架的弹棉机、带着几十个疲惫寡妇搏命的作坊主了。庞大的工业与商业巨兽在脚下轰鸣震颤，他却感觉自己像个被无数丝线操控的傀儡，每一根线都紧绷欲裂，牵一发而动全身。技术卡壳、生产延误、财务疏漏、舆论失控、贸易僵局、金融陷阱……任何一个环节的迟滞或断裂，都可能引发连锁崩塌。

“安东尼奥，”亚历山德罗的声音在风卷文件的哗啦声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闭了闭眼，试图将那股沉重的疲惫压回心底，“我们得招人了。”

老管家如同从书房厚重的橡木书架阴影中无声析出。“少爷，”他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如旧，“老骨头这把算盘，还能替您管住钱袋子。”但布满岁月刻痕的手，却在下意识按揉着腰侧那个每逢阴雨天便钻心刺痛的旧伤。

“你的账本，是科斯塔的命脉，我信不过别人。”亚历山德罗睁开眼，忽然问道，“阿尔贝托那边呢？”

“阿尔贝托队长半小时前刚送回报告，”安东尼奥立刻回应，语速精准，“‘安保公司’基础训练已完成。他按您的要求，从中筛选出十二个脑子活络、背景绝对干净的苗子，已开始加训您给的那套‘小队协同战术手册’。”老管家顿了顿，脸上难得掠过一丝近乎赞赏的神色，“阿尔贝托是个明白人。他清楚您要的，绝非看家护院的打手，而是……能在暗处撕开缺口的尖刀。”

亚历山德罗微微颔首。阿尔贝托·里奇，前撒丁王国近卫军少尉，刻在骨子里的冷硬纪律性和战场淬炼出的执行力，是块好钢。安保这条潜藏的血脉线，算是暂时稳住了阵脚。

但这远远不够。亚历山德罗需要一个核心的“轴”，一个能将这些飞速旋转、相互咬合却又各自为政的巨大齿轮精确协调起来的枢纽，一个能将他的意志如臂使指般精准传递至帝国末梢神经的中枢处理器。而每一个扩张中的关键业务板块，都急需一个能独当一面、撑起一片天空的将才。他不再犹豫，抓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镀金钢笔，笔尖悬停在一张空白的重磅信笺纸上，瞬间落下，墨迹在纸上迅速勾勒出一个清晰的框架——一张人才矩阵图：

1.个人助理：忠诚可靠（身家清白可追溯）、思维敏捷（具备快速学习与信息整合能力）、抗压能力极强（能承受高强度工作与复杂指令）、具备高度可塑性（能适应角色快速转换）。

2.纺织厂长：精通大型工坊生产全流程管理（排产、调度、设备维护）、成本控制专家（精通bom核算与损耗分析）、具备应对大规模订单及紧急交付的实战经验。

3.纺织销售主管：深耕撒丁及北意大利商界人脉网络（尤其军需、民用布匹市场）、具备狼性开拓精神（能打开法国南部、奥匈等新市场）、熟悉国际贸易规则与灰色地带操作、拥有成熟销售团队管理能力。

4.副总主编（制衡总编辑的理想主义，同时为后期开设新报纸或杂志周刊储备人才）：兼具敏锐商业头脑与犀利新闻嗅觉、精通金融、航运、大宗商品领域知识、具备平衡新闻报道独立性与广告商业收益的高超手腕、心黑（决策果断）、脸皮厚（抗压及谈判能力强）。

5.副社长\/社长助理（兼总协调）：高效、缜密、绝对忠诚（需背景深度审查）、具备强大统筹协调能力（能无缝衔接《复兴报》日报与《周刊》运营）、成为亚历山德罗在报业集团的“眼睛”与“传声筒”，能有效调和加斯帕雷的理想主义与现实商业需求。

6.财务主管：忠诚可靠（核心要求）、精通现代银行审计流程、风险评估模型、资产重组策略、熟悉金融监管法律条文、能成为安东尼奥在银行复杂数字迷宫中的“手术刀”（精准切割风险）和“防火墙”（抵御外部渗透与内部贪腐）。

7.航运主管：熟悉地中海各主要港口规则、航线规划、船舶运营成本核算、具备筹建与管理中小型船队经验、胆大心细、能灵活处理灰色地带贸易运输需求。

8.贸易主管（大宗商品）：精通硫磺、木材、煤炭等大宗商品全球及区域市场波动规律、具备建立稳定跨境采购与销售网络的资源及能力、胆大心细、能敏锐捕捉并利用市场信息差及政策缝隙进行套利操作。

9.餐厅总经理\/副总：多年餐饮运营管理经验，能搭建并培养高效管理团队（店长、厨师长、采购、营销等），能够全面负责餐厅公司发展与扩张。

九个职位，九个亟待填补的窟窿，八把开启下一阶段帝国大门的钥匙。墨迹在纸面上洇开，如同亟待填补的血肉。

“安东尼奥，”亚历山德罗将那张墨迹淋漓的矩阵图推向桌边，声音斩钉截铁，“两件事，立刻办。”

老管家无声地上前一步。

“第一，”亚历山德罗指尖重重敲在矩阵图上，“动用我们所有能触达的渠道，立刻放出风声：科斯塔集团，重金诚聘顶尖人才！职位和要求，一字不差，按这上面写的放出去。重点强调——”他眼神锐利如刀锋，“薪酬不是问题，舞台足够广阔，但…我只要真金，不要镀银！我要的是能立刻扛起一座山、独当一面的将才，不是只会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的绣花枕头！”

“明白。”安东尼奥的声音沉稳依旧，浑浊的眼底却精光一闪，“渠道包括：《复兴报》分类广告头版黄金位置、都灵《前进报》、米兰《商报》的招聘专栏、热那亚港所有主要水手酒馆和商会公告栏的显着位置，以及……我们暗中控制的三个‘人才掮客’（猎头）。”他显然早已对少爷的需求和可用的资源网络了然于胸。

“很好。”亚历山德罗点头，疲惫被一种冰冷的掌控感暂时驱散，“第二，所有投递过来的简历、推荐信、自荐书，你亲自做第一轮筛选。剔除那些一眼就能看出滥竽充数、背景存疑或者履历明显造假的。剩下的，按这八个类别，分门别类整理好。”他再次敲击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战鼓，“然后，安排面试。一个一个，搞定他们。” 语气平淡无波，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千钧之力。

“是，少爷。”安东尼奥双手接过那张承载着未来帝国骨架的矩阵图，如同接过一道不容有失的军令。他微微躬身，身影悄无声息地再次融入书房的阴影之中，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旧羊皮纸和墨水的冷冽气息。

招募的风声，如同被强力投石机掷入死水潭的巨大石块，在热那亚乃至更远的都灵、米兰的商界、报界乃至灰色地带，迅速荡开层层叠叠、越来越汹涌的涟漪。平静的水面之下，无数双或渴望、或算计、或惊疑的眼睛，同时转向了科斯塔工厂那几座日夜喷吐着浓烟的烟囱方向。新的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