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账簿与铁王座 第4章 金权吞噬伦巴第

马真塔的血腥硝烟尚未散尽，奥军溃败扬起的尘土仍弥漫在通往米兰的道路上。伦巴第的心脏地带，尤其是那座曾经富庶繁华的米兰城，此刻却陷入了一种奇特的、令人窒息的静默。

这不是和平，而是权力真空下的恐慌。奥地利总督府的旗帜被愤怒的市民扯下践踏，哈布斯堡王朝的鹰徽被砸得粉碎。短暂的欢呼过后，茫然与恐慌迅速蔓延。奥军撤离带走了秩序，留下的是彻底瘫痪的政府机构、瓦解的警察系统、紧闭的银行与商铺。

谣言如瘟疫般扩散：溃兵洗劫？法国人报复？撒丁人接管？物价如脱缰野马般飞涨，一个面包的价格在短短两天内翻了五倍。恐慌的市民攥着迅速贬值的奥地利弗罗林或撒丁里拉，在空荡荡的市场前绝望徘徊。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群穿着剪裁精良却风尘仆仆的呢子大衣、提着沉重公文包的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秃鹫，悄然出现在米兰破败的街道上。为首者西尔维奥·马尔凯蒂，科斯塔集团航运贸易公司负责人，眼神锐利如鹰，嘴角挂着冰冷而职业的微笑。他身后的“秃鹫”团队由十几名精干会计师、律师和谈判专家组成，手中握着科斯塔商业银行开具的巨额信用证。

“开始吧，先生们。”马尔凯蒂的声音平静无波，“时间就是金钱，混乱就是机遇。记住老板的指示：快、准、狠。用最少的里拉，吞下最肥的肉。”他们的目标清晰而贪婪。

米兰郊外，奥军遗弃的大型军用仓库静静矗立，里面堆满了来不及带走或销毁的粮食、布匹、皮革甚至完好的军械零件。看守仓库的奥军后勤人员早已逃之夭夭，只剩下几个本地雇工瑟瑟发抖。

马尔凯蒂的团队直接找到当地临时拼凑的“治安委员会”，以“防止物资被哄抢，协助王国维持秩序”的名义，象征性支付了一笔微不足道的“管理费”，便堂而皇之地接管了仓库。清点、封存、挂上科斯塔集团的标记，动作一气呵成。这批价值连城的物资，瞬间易主。

“下一个目标。”马尔凯蒂合怀表，目光冷峻。

那些曾与奥地利总督府关系密切的工厂主、大庄园主和银行家们，此刻正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深知，一旦撒丁王国正式接管，等待他们的将是清算甚至牢狱之灾。套现跑路成为唯一选择。

马尔凯蒂的团队如精明的猎手，精准找到这些“断尾求生”的权贵。在一间门窗紧闭、气氛压抑的豪华客厅里，冷酷的谈判正在上演。

“尊敬的伯爵阁下，您这座位于运河边的纺织厂…”科斯塔的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温和却字字如刀，“设备老旧，还涉及‘通敌’嫌疑。现在出手，风险很大啊。”年迈的伯爵额头沁出细密汗珠，手中的丝绸手帕已经湿透。

“我们科斯塔集团出于‘稳定地方经济’的考虑，愿意承担风险。”律师微笑着递过文件，“以市场价三成的价格接手。当然，我们会‘妥善处理’您的‘历史遗留问题’。”伯爵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同样的一幕在米兰各处上演。“男爵夫人，您名下码头的那三个泊位位置不错，但现在兵荒马乱，航道都半废了。”科斯塔的会计师翻着厚厚的账本，指出码头“年久失修”、“估值虚高”的“证据”，“我们愿意以‘援助重建’的名义，支付一笔‘友情价’……”

恐慌如野火蔓延，一些并非亲奥派但被混乱吓破胆的中小商人、地主，也加入抛售行列。马尔凯蒂团队以“稳定市场”、“提供流动性”的救世主姿态出现，用远低于战前价值的真金白银，迅速吃进米兰城内外的优质商铺、位置关键的小型仓库，甚至城外肥沃的农庄土地。

价格低得令人发指，效率高得令人窒息。与此同时，在热那亚科斯塔商业银行总部，灯火通明彻夜不熄。莱昂纳多·科斯塔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伦巴第的详细地图和密密麻麻的财务报表。他手中的镀金钢笔，正签署着一份份文件。

“致王国临时伦巴第管理委员会…”莱昂纳多轻声念着文件内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科斯塔商业银行基于对王国统一事业及伦巴第重建之坚定支持，特此提供总额一百万里拉的紧急无息贷款。”

年轻的助理站在一旁，谨慎地问道：“先生，无息贷款？我们的成本…”莱昂纳多抬眼一瞥，助理立即噤声。

“贷款条件。”莱昂纳多的笔尖划过纸面，“贵委员会需授予科斯塔集团在米兰、帕维亚等主要城市未来五年的港口特许经营权、主要道路修缮专营权及指定区域的独家矿产勘探权……”他签下名字，笔迹流畅而有力。

“下一份。”莱昂纳多将文件递给助理，“致都灵财政部：科斯塔商业银行认购王国政府新发行的‘伦巴第重建特别国债’二百万里拉，年息百分之三。”

助理睁大眼睛：“年息百分之三？这比市场利率低太多了。”

莱昂纳多轻笑一声：“附加条款：王国政府需优先采购科斯塔钢铁厂、兵工厂、纺织厂之产品用于重建及后续国防……”助理恍然大悟，眼中闪过钦佩之色。

一笔笔天文数字的金钱，如同奔腾洪流，从科斯塔商业银行的金库涌出。名义上是“援助”和“稳定”，实质却如同最坚韧的锁链，将新生的地方政权和摇摇欲坠的王国中央财政，与科斯塔商业帝国牢牢捆绑。

每一次放贷都伴随着一份苛刻的特许权或优先采购协议，科斯塔集团的触角借着“金元”掩护，无声无息地深入伦巴第的金融、交通、能源甚至未来的矿业命脉。

米兰街头开始出现载着科斯塔粮食和纺织品的马车，以“平价”远低于黑市的价格出售，暂时平息了部分民怨。《复兴报》适时刊出报道：“科斯塔集团慷慨解囊，援助伦巴第同胞！”“科斯塔商业银行稳定金融，注入重建信心。”亚历山德罗·科斯塔的名字，在硝烟与废墟之上，被塑造成了秩序与希望的象征。

而在马尔凯蒂的临时办公室，一份份地契、股权转让书、特许经营授权文件如雪片般堆积起来。每一份文件的签署，都意味着伦巴第的一块优质资产被剥离、吞噬，融入那个名为科斯塔的、日益庞大的钢铁与金权帝国。

西尔维奥·马尔凯蒂站在地图前，看着那些被标记为“已收购\/控制”的红点如癌细胞般扩散，嘴角那冰冷的笑意终于扩大了几分。

窗外，米兰城的夕阳如血，映照在那些刚刚挂上科斯塔标志的建筑上。“老板，伦巴第的盛宴，”马尔凯蒂低声自语，仿佛在品尝一杯陈年托斯卡纳红酒，“才刚刚开始上主菜。”他拿起笔，在地图上又画下一个红圈——那是米兰中央火车站周边的地块，下一道美味佳肴。

金权吞噬伦巴第的盛宴，正在无声而高效地进行中。没有人意识到，这场没有硝烟的征服，将比任何战争都更加彻底地改变这片土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