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有意放出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几颗石子,涟漪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迅速传遍了宫廷的某些角落。冯静办事老辣,他并未大张旗鼓,只是在几个关键又嘴碎的底层宦官那里,“无意间”透露了东宫林公公近日得了一份前朝老臣的私密笔记,似乎与某桩陈年旧案有关,正费心追查什么“血书”云云。消息真真假假,裹挟在宫廷日常的流言蜚语中,反而更添几分可信度。
效果立竿见影。
三皇子萧景哲安插在东宫附近的眼线明显活跃起来,试图探听更确切的消息。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张昭仪,也罕见地召见了两次内务府的管事,询问些陈年旧物归档的琐事。高公公掌管的司礼监,对东宫近日支取的一些非常规用度,也批得格外爽快,仿佛乐见其成。
然而,预期的“蛇”———那个神秘的蒙面人,却并未轻易出动。他(她)如同彻底融入了阴影,再无半点踪迹。这种沉寂,反而让景琰和林夙更加确信,此人绝非鲁莽之辈,其背后必有更深的图谋和耐心。
“他在观望。”景琰站在书房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始抽出嫩芽的树木,语气肯定,“或者说,他在评估我们手中的筹码,以及……我们是否有能力保住这份筹码,甚至利用它撬动真相。”
林夙侍立一旁,轻轻“嗯”了一声。他这几日心神不宁,并非因为外界的暗流,而是源于内心。景琰那日近乎失态的维护和命令,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至今未能平息。他强迫自己将那些翻涌的、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去,专注于眼前的困局。
“殿下,南下的人有消息传回吗?”他岔开话题,也是真的关心这条线索。
景琰摇了摇头:“尚未。江南路远,通信不便,且此事需极度隐秘,恐怕还要些时日。”他转过身,看向林夙,“倒是刘健那边,似乎有了新的进展。”
林夙精神一振:“刘御史?”
“我们的人回报,刘健遇袭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排查得更紧。他似乎放弃了直接追查林案卷宗,转而从宫内旧人入手,尤其是……可能与那封警告陈望的短笺有关的人。”景琰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密报,“他重点在查十年前左右离宫的一些老宫女和老太监,特别是曾侍奉过高位妃嫔,且有可能接触过龙涎香墨的。”
林夙立刻明白了刘健的思路。那封短笺是关键的旁证,找到写信人,就可能找到指向宫内黑手的直接线索!
“看来刘御史是铁了心要查个水落石出。”林夙语气中带着一丝敬佩,也有一丝担忧。刘健如此执着,固然是好事,但也让他自身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是个真正的御史。”景琰评价道,语气复杂,“只是,在这吃人的宫廷里,有时候‘真正’反而最是危险。”
仿佛是为了印证景琰的话,次日午后,一个更令人心惊的消息传了下来。
消息是赵怀安亲自带来的,他脸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殿下,林公公,刚得到的紧急消息。刘御史那边……他好像查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是谁?”景琰立刻问道。
“是一个姓苏的老宫女,人称苏嬷嬷。”赵怀安语速很快,“据说她十年前是在……在张昭仪宫中当差的,还是颇得信任的掌事宫女。后来因年纪大了,恩典放出宫去,在京郊的‘慈云庵’带发修行。”
张昭仪!三皇子萧景哲的生母!
景琰和林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线索竟然指向了三皇子的母亲!
“刘健如何确定是她?”景琰追问,声音不由得压低。
“具体如何确认的,我们的人探听不到。但据说刘御史是反复比对了那封短笺的笔迹和一些宫内旧档中留存的、由这位苏嬷嬷经手记录的文书笔迹,发现了几处极其细微的、个人书写习惯上的吻合。而且,有宫人回忆,这位苏嬷嬷当年在张昭仪身边时,确实有机会接触到龙涎香墨,张昭仪曾颇得圣宠,宫中用度有时会逾制。”
一切都对上了!侍奉张昭仪、可能接触龙涎香墨、笔迹吻合……这位苏嬷嬷,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写信警告陈望的人!她知道内情,甚至可能直接参与了对林家的构陷!
“刘健动作这么快?”林夙感到一丝意外。从遇袭到锁定目标,刘健的效率高得惊人。
景琰冷哼一声:“恐怕不是他快,而是有人故意将线索递到了他面前。”
林夙一怔,随即恍然。是了,刘健之前调查受阻,为何突然如此顺利就找到了关键人物?这很可能是幕后黑手的又一计策!利用刘健去触碰苏嬷嬷这条线,然后……
一个可怕的预感浮上林夙心头。
“刘健现在何处?可有去慈云庵?”他急忙问道。
赵怀安摇头:“尚未。刘御史似乎也非常谨慎,得知苏嬷嬷的存在后,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先加派人手暗中监视慈云庵,同时还在核实其他信息。看样子是想确保万无一失再动手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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