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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初歇，庭院中血腥味被湿冷空气稀释，却依旧浓郁得令人作呕。
亲兵们迅速而无声地清理着现场，将一具具“燕隼”刺客尸体抬走，用清水冲刷被血染红的青石板。
顾长生怀中的云梦璃，在经历了极致的悲喜交加后，情绪终于平复，只是依旧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一松手，眼前这个男人就会再次消失。
苏清颜则已经恢复了度支司长的精明干练，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各处传达指令，封锁消息，排查内奸，将这场惊天刺杀的余波控制在最小范围。
秦凌霜手持“破阵”长枪静立一旁，凤眸中的杀意与柔情交织，目光始终不离顾长生左右。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戏的三女，与她们共同的男人，在这片劫后余生的庭院中，形成了一种微妙而稳固的平衡。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泥水、甲胄沾血的斥候踉跄着冲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喘着粗气，声音嘶哑。
“报——！”
“大都护！主母！”
“落凤坡大捷！”
五个字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过去！
“说！”秦凌霜凤眸一凝。
斥候激动得满脸通红，语速极快地禀报。
“李敢将军与王平将军，遵令于落凤坡设伏！”
“魏延叛军与燕家主力近三万人马，尽数钻入我军口袋！”
“神机营三段击之下，敌军死伤无数，溃不成军！李敢将军正率大军围剿残敌，命属下先一步回城报捷！”
“此战，我北境大获全胜！”
胜利的喜悦瞬间冲散了庭院中残存的血腥与阴霾！
“好！”秦凌霜一拳砸在掌心，脸上泛起激动的潮红。
苏清颜和云梦璃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场豪赌，她们赢了！
夫君的计策，天衣无缝！
......
一个时辰后，都护府议事大厅。
顾长生高坐主位，秦凌霜、苏清颜、云梦璃分坐两侧，麾下众将齐聚一堂。
李敢和王平已率亲兵赶回，两人甲胄未解，脸上带着疲惫，但眼中精光闪烁。
“禀大都护！末将幸不辱命！”
李敢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
“此役，我军于落凤坡阵斩燕家军两万四千余人！俘虏五千余！魏延、江朔等叛将贼首，尽数被末将当场格杀！”
“缴获战马五千余匹，兵甲粮草无数！我军伤亡，不足五百！”
这份辉煌战报让整个大厅瞬间沸腾！
“大都护神机妙算！”
“以一当十！此乃不世奇功！”
“经此一役，看那前朝余孽还敢不敢再觊觎我北境！”
众将领的脸上写满了狂热的崇拜，望向顾长生的眼神，如信徒仰望神明。
用一份假的布防图，就将数万精锐大军玩弄于股掌之间，谈笑间屠灭，这是何等通天的手段！
顾长生面带微笑，示意众人安静。
他将目光投向李敢，语气平静。
“伤亡不足五百，却依旧是将近五百个活生生的兄弟。清颜，所有战死将士的抚恤金，按最高标准三倍发放。伤残的兄弟，都护府养他们一辈子。”
“是，夫君。”苏清颜立刻起身应道。
这番话让大厅内所有将士心中一暖，那份狂热崇拜中又多了几分死心塌地的归属感。
然而，顾长生却敏锐地注意到，李敢和王平的脸上，除了胜利的喜悦，还隐藏着一丝极深的困惑与棘手。
他的SS级天赋【明镜亦非台】清晰地捕捉到，在李敢心中，一股代表着【挫败】与【无力】的灰色情绪，正与【喜悦】的红色光芒纠缠不休。
“李敢，”顾长生开口，“战报说完了，现在说说让你为难的事吧。”
李敢浑身一震，抬起头，眼中闪过钦佩。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都护。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大都护，是那些俘虏。”
“我们抓了五千多名燕军俘虏，其中有两千多人明显是燕家军精锐骨干。我们按惯例审讯，想问出他们的来路和背后主使的更多情报。”
“可是......”李敢拳头攥紧，声音满含挫败，
“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威逼、利诱，甚至是酷刑，他们都像木头人一样，一言不发。”
“当我们问到关键问题时，他们每个人的反应都一模一样。”
王平在一旁补充，声音干涩：“他们会突然抬头，用一种......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狂热而空洞的眼神看着我们。”
“然后，他们会齐声高喊一句口号。”
“复我大燕，日月同光！”
李敢接着说道，每个字都透着寒意：
“喊完这句口号，那两千多人竟然齐齐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囊！口吐黑血，当场毙命！没有一个活口！”
嘶——！
大厅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两千名精锐，在被俘之后，没有丝毫犹豫，集体自尽！
这是何等恐怖的意志？何等疯狂的信仰？
“一群疯子！”有将领忍不住骂道。
“这比蛮族的狼神卫还要邪乎！”
将领们议论纷纷，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将，见惯了生死，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而决绝的场面。
这已超出他们对战争和敌人的理解范畴。
秦凌霜凤眸微眯，她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一支不怕死，且将死亡视为荣耀的军队，其可怕程度远超任何强敌。
苏清颜紧锁柳眉，她想得更远。
能培养出这样一支殉道者军队的势力，其组织严密，思想控制恐怖，绝非寻常叛军可比。
唯有云梦璃，她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这种狂热，这种为了“信仰”而毫不犹豫赴死的决绝，她太熟悉了。
这和当初那些狂热自尽，甚至要在水源投毒的玄天道探子，何其相似！
顾长生终于开口，打破凝固的气氛：
“剩下的那些俘虏呢？”
李敢立刻回答：“剩下三千多普通士卒，虽然也被那句口号煽动，但明显没有毒囊，在我们斩杀带头闹事的百余人后，总算镇压住了。秦烈将军已按您吩咐，正对他们安抚甄别。”
“做得很好。”顾长生起身，缓步走到大厅中央的沙盘前。
他看着代表北境和青州的广袤疆域，眼神深邃如渊。
众人安静下来，等待着他们主心骨的判断。
顾长生心中生出了真正的凝重之感。
刺杀、燕字令牌、前朝秘文、绝嗣毒计，以及现在这两千名狂热的殉道者......
一条条线索在他脑海中迅速串联，通过【道心通明】天赋，构建出了一个远比所有人想象中都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敌人轮廓。
这不是简单的军事叛乱，更不是为了争权夺利。
这是一个蛰伏了上百年，拥有完整传承、严密组织、以及一套足以让人心甘情愿去死的“思想钢印”的复国集团！
他们不是乌合之众，他们是一群怀揣着“神圣使命”的疯子。
而疯子，往往比敌人更难对付。
“大都护，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把剩下的那些俘虏......”一名将领做了个抹脖子手势，满脸杀气。
“杀光他们？”顾长生没有回头，声音淡漠反问。
“杀光这三千多人容易。”
“但......你们杀得光天下所有心里还念着的人吗？”
这一问，让在场所有杀气腾腾的将领瞬间哑口无言。
是啊，杀人容易，可要如何杀死一种根植于人心的念想？
这已不是刀剑能解决的问题了。
“他们和玄天道很像，但又不一样。”云梦璃轻声开口，声音带着颤抖。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她。
顾长生转身，对她投去鼓励的眼神。
云梦璃整理思绪：“玄天道用虚无缥缈的和控制信徒，许诺的是来世解脱。可这些人......”
她顿了顿，说出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他们所求的，是复兴一个消亡的王朝，是重现昔日荣光。这不是虚无的，是有过真实存在的辉煌。这种建立在和上的信仰，远比虚构一个神明更加坚固，也更加蛊惑人心。”
顾长生赞许地点头。
云梦璃一语中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玄天道是骗，而“复燕军”是在贩卖一个真实存在过的梦。
落凤坡的胜利，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更可怕，更棘手的敌人，已经悄然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未来的战争，将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对决。
更是一场关于信仰，关于人心的终极对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