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日头虽悬在当空,冬日的阳光却没什么力道,浅浅铺在地上,带点懒洋洋的暖意。
祈安乘坐的马车缓缓停在官驿门前,车夫撩开车帘时,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呵出的气凝成白汽,轻轻散在冷空气中。
抬眼望去,驿站外已停着一辆玄色马车,车厢厚重,帷幔严实,在清寒里透着几分沉静。
不多时,官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褚琰裹着玄色厚氅的身影,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褚琰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马车旁的祈安,脚步没作停留,径直朝她走过来。
“准备好了?”
祈安迎着他的目光颔首:“回殿下,都准备好了。”
白前快步上前,小心接过车夫手中的行囊,动作利落又稳当。
身后的车夫却还在犹豫,声音里满是顾虑:“小姐,真的不用小人跟在身边吗?这一路山高水远的,若是有什么闪失,小的们实在不好向老爷交待啊。”
祈安变了变脸色,正要开口,却听褚琰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意里带着几分冷峭。
“若是这般不放心,孙小姐不若自己去吧。”他侧过脸看向祈安,语气却不咸不淡,字字冲着车夫去,“本王此行,可不想多些不必要的麻烦。”
车夫一听这话,脸色透着几分发白的慌,忙不迭躬身哈腰:“是小的多嘴了!有王爷在侧,小姐自然万无一失。”
祈安斜睨了他一眼,眉梢微挑,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回去吧。”
车夫忙应了声“是”,不敢再多看,转身驾着马车离去。
他可没那个胆子去坏事。
马车在街角消失,祈安收回目光,朝褚琰微微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那辆黑漆锃亮的马车。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绒毯,暖意比外面浓了许多。
褚琰端正地坐在正中的软垫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膝上的书卷。
祈安则拣了靠窗的一侧坐下,斗篷的一角搭在腿上,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一时没作声。
褚琰的视线从书卷上移开,落在祈安身上,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他们是听雨堂派来的?”
听到“听雨堂”三个字,祈安握着斗篷系带的手指紧了紧,眼中掠过一丝无奈,她点了点头:“说是帮衬,但实际是派来监视着我的。”
“监视?”
祈安颔首,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里裹着丝自嘲:“许是我往日里太不安分,而这次的事又干系重大,他们就想多防着些吧。”
闻言,褚琰眼里浮现一丝兴味。
又听祈安的语气稍稍扬了些,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如此看来,和殿下合作,又多了桩好处。”
褚琰目光落在她脸上,恰好瞥见那抹漾在唇角的笑意。
弧度不大,浅浅的,却干净得像被雪洗过的月光——是他识得她以来,见过最真切的模样。先前或是疏离客套,或是带着点戒备的淡,独独此刻这丝笑意,掺着点狡黠的轻松,倒像是卸下了层伪装。
他指尖顿了顿,没作声,只将目光又投到手中的书卷上。
“对了,殿下,”祈安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语气带着几分审慎,“此去惠州,我怕是不能再用孙歆的身份了。”
她解释道:“惠州官场里,有不少人是孙彬的旧同僚,难保不会有人认得孙歆的模样。”
褚琰见祈安神色跃跃,便问:“可是有何想法?”
祈安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斟酌:“扮成王爷的贴身丫鬟,如何?”
褚琰眉头一跳,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异样——总觉得这提议有点说不出的怪异。
但转念一想,眼下似乎也无更妥帖的法子。
他默了默,终究还是点头“……依你所言。”
从潞州唐所到惠州章台,寻常马车需走七日才能抵达。
但褚琰一行人马匹精良,且路线上避开了不少迂回的乡路,算下来,五日即可。
这几日行程里,一行人会在沿途镇上歇脚,但有时为赶时间不绕远路,便就近寻个便处暂歇。
每到这时,褚琰便会下车与白前等人一同露宿,将宽敞的车厢单独留给祈安。
这辆马车原是为长途跋涉所制,比寻常马车更宽大些。
内里还藏着巧妙的设计——靠窗一侧的座椅看似寻常,实则能沿着底部滑轨向外抽出半尺,再将座椅靠背翻转放平,与另一侧暗藏的软垫板扣合,瞬间便拓出一张窄榻。榻下还藏着暗格,里面叠着干净褥子与薄被。
而余下的空间,仍足够容人安坐。
起初祈安颇觉不妥,毕竟对方是堂堂王爷,自己却鸠占鹊巢,实在不成体统。
褚琰却只淡淡道:“你是女子,外头一群男子,多有不便。”顿了顿,又补一句,“从前行军打仗,也是这样过来的。”
祈安闻言,便不再推辞。
看着褚琰坦然与随从们在车外生火、议事,心里对这位王爷的看法,不知不觉又改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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