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经幢下的血契
她不敢回头,却能听见身后的追赶声——不是靴底踩石子的脆响,是某种黏腻的拖拽声,混着黑雾里若有若无的低吟,像有无数张嘴贴在地面上呼吸。刚才在库房瞥见的那道黑影,此刻正像墨汁晕染宣纸般,在她身后的路面上漫延。
山风卷着黑雾往领口钻,像无数根冰针扎在皮肤上,林薇的牙齿忍不住打颤,却不是因为冷。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是被某种东西死死盯着的寒意,比山涧的夜风更刺骨。她低头瞥了眼怀里的铜匣,木质外壳烫得像块刚从火炉里夹出来的烙铁,三道平行刻痕里渗出的汁液顺着小臂往下淌,在腕间积成小小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嗒嗒”轻响。
这声响太清晰了,在死寂的山路上像敲打的鼓点,每一声都在给身后的追赶者报信。林薇咬着牙加快脚步,帆布包撞在腰侧,里面的甲骨残片硌得肋骨生疼,却抵不过铜匣传来的灼痛——那痛感顺着血管往上爬,在心脏的位置凝成一团滚烫的球,逼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敢回头,眼角的余光却能瞥见身后的黑雾在动。那雾不是自然的水汽,是活的,像一大块浸了墨的棉花,边缘总在不安分地伸缩。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黑雾里的东西——那道黑影。它不像人,没有明确的轮廓,更像一摊融化的墨汁,在石板路上漫延,所过之处,青苔瞬间褪成灰黑色,石板缝隙里渗出的水珠都带着铁锈味。
拖拽声越来越近了。不是靴底踩过石子的脆响,是某种湿滑的东西蹭过地面的“嘶啦”声,混着黑雾里若有若无的低吟。那低吟很怪,不是人的声音,也不是兽吼,是细碎的音节在喉咙里打滚,三个一组,重复往复,像谁含着血水在念咒。林薇忽然想起导师笔记里的记载:“殷人灼骨占卜,骨裂之声如语,谓‘骨语’,非活人能解。”难道这黑雾里的低吟,是模仿骨语的声音?
她跑得太急,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板绊了个趔趄,手掌重重按在路边的老槐树上。树皮糙得像砂纸,蹭破了掌心的皮,血珠刚渗出来,就被树皮猛地吸了进去。林薇惊得缩回手,只见那片树皮竟泛起诡异的暗红,顺着纹路往树心爬,原本灰扑扑的树干上,突然浮现出几道浅痕,形状像极了甲骨上的“水”字——和陈教授腕间的疤痕一模一样。
“这树……也被血契过?”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陈教授说的“守契人世代用血加固封印”,难道这整条山路的草木、石头,都藏着守契人的痕迹?
身后的低吟突然变了调,添了几分尖利,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铜器。林薇眼角的余光瞥见,黑雾里的黑影猛地往前蹿了一截,边缘甩出几道细长的触须,在石板上拖出深深的沟痕,沟里立刻涌出黏腻的黑液,散发出和陈教授咳的黑血一样的腥甜气。
“它在加速。”林薇咬紧下唇,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她拽住路边一根粗藤,借力往前冲,藤条被扯动时,根部露出的泥土里滚出个东西——是块小小的甲骨碎片,背面刻着半道“鬼”字,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湿土,像是刚从地里钻出来的。
碎片落地的瞬间,黑雾里的低吟突然拔高,变成一声凄厉的尖啸。林薇感觉耳膜像被针扎破,眼前阵阵发黑,怀里的铜匣却在这时猛地发烫,烫得她几乎要脱手。三道刻痕里的汁液涌得更急了,顺着小臂往下淌,在手腕上绕了三圈,竟自动凝成了个细小的血环,像戴了只血色的镯子。
这血环一成形,身后的拖拽声突然顿了顿。林薇趁机回头瞥了一眼——黑影停在那截甲骨碎片前,触须正小心翼翼地碰着碎片边缘,像是既渴望又恐惧。而黑影后方的黑雾里,隐约浮出个更清晰的轮廓,是那个追来的男人!他的帽檐压得极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铜杖,杖头是个雕刻成兽头的青铜件,兽嘴里叼着片甲骨,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别碰那些碎骨!”男人的声音从黑雾里钻出来,带着被什么东西呛住的沙哑,“那是引魂的饵!”
林薇哪敢听他的,转身继续往山上跑。脚下的路越来越陡,石板上的青苔滑得像抹了油,好几次她都差点摔倒,全靠攥着路边的灌木才稳住身形。那些灌木的叶子在她触碰时,突然卷成了筒状,叶尖渗出晶莹的液珠,滴在她手背上,竟带着灼痛感——液珠落地的地方,石板立刻冒起白烟,被蚀出个小小的坑。
“这些草木……在排斥外人?”林薇忽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山路,是守契人设下的屏障,只有带着血契印记的人才能安全通过。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血环,汁液还在缓缓流动,刚才被灌木液珠烫到的地方,血环竟自动漫过去,将灼痛压了下去。
身后的尖啸越来越近,林薇甚至能听见黑影的触须扫过她刚才撞过的老槐树,树皮被撕开的“咔嚓”声。她咬紧牙关,视线死死盯着前方——云居寺的轮廓已经在黑雾里若隐若现,三座经幢的影子像三根扎在地上的巨针,尤其是第三座,幢身的黑色越来越浓,像一块吸饱了墨的海绵,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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