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山谷被撕裂的瞬间,柳如烟正站在鹰台边缘。
她没有抬头看天,也没有去听那震耳欲聋的弩机轰鸣。她的手已经摸到了发间的金步摇,指尖一拧,金属轻响,匕首滑入掌心。她低头看着怀中那本残旧的册子——《风月录》。
纸页泛黄,边角卷起,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名字、日期和暗语。这是她这些年用命换来的账本,不是金银进出,而是权贵们不敢见光的往来。现在,还差最后一个人没写进去。
李玄策。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昨夜胡万三商队出发前的情景。清音楼的窗棂半开,月光照在那人右手的翡翠扳指上,反出一道冷光。七次,每一次都是初七,他都在那里出现。而每次之后,草原上的突厥骑兵就会获得新的补给路线。
这不是巧合。
她翻开最后一页,从袖中抽出一支细笔,蘸了朱砂,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字:“岭南米价异动,三月初七,舟船暗记‘丰’字。”然后在下方加了一句:“清音楼接报,银两走徽州钱庄暗线,转江南李氏。”
写完,她吹干墨迹,合上册子,用琵琶弦重新缠紧。这根弦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一份微缩抄本,一旦主册丢失,还能凭它复原。
她将《风月录》贴身收好,转身走下鹰台。
***
陈墨站在沙盘前,手指轻轻敲着边缘。
连弩发射的震动还在地底回荡,但他已经不再关注战场。他的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一堆账册上,全是最近三个月各地粮行上报的流水。数字杂乱,项目繁多,有修桥的,有赈灾的,还有士族联名捐建书院的开支。
但他知道,这里面有一条线是假的。
他拿起腰牌,打开夹层,取出一小瓶硝酸甘油。拔掉塞子,轻轻嗅了一下。头脑立刻清醒了几分。他把瓶子放回原处,开始翻账本。
先是梧州,再是浔州,接着是横州。这三个地方的米价在过去一个月里波动不大,但运输记录却显示,“丰”字号的船频繁出入梧州码头。这种船属于一家叫“隆昌”的商号,表面上做茶叶生意,可查不到任何茶叶交易税单。
他拿出一张白纸,画出三条曲线。一条是米价,一条是运力,一条是资金流。然后把《风月录》递过来的信息标上去——初七,清音楼,李玄策现身。
时间对上了。
每逢初七,梧州码头就有“丰”字号船离港。而每次之后,北境前线的敌军粮草供应都会提升一个档次。这不是巧合,是输送。
他继续往下推。如果这些船运的不是米,而是银?银用来买米,米藏在某个没人注意的地方?
他想到一处废弃的盐铁转运站。那里曾是前朝官仓,后来因河道改道停用,地图上早已不标。但它位于三江交汇口,水路隐蔽,陆路难行,正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他在沙盘上找到那个点,用红笔圈了起来。
旁边站着的文书问他要不要派人核实。
陈墨摇头:“不用。他们早设好了局等我们去查。账目做得太干净,反而露了马脚。”
他说完,提笔写了一封信。只有八个字:“子时启程,焚仓夺图。”然后撕下一角图纸,画了个齿轮形状,夹在信里。
他把信装进空心竹筒,封好口。
这时柳如烟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风尘,披风上结了一层薄霜,进门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陈墨把竹筒递给她:“送到鹰台,交给楚红袖接手的人。别用鹰,亲自跑一趟。”
柳如烟接过竹筒,感觉到了重量。她问:“里面是什么?”
“命令。”陈墨说,“也是证据。”
她没再问,转身就走。
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确定要现在动手?万一是个陷阱。”
“我等的就是他设陷阱。”陈墨站在沙盘边,声音很轻,“他以为我们只会种田造车,不知道我们也看得懂账。”
柳如烟点头,掀帘而出。
***
李玄策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在削一支檀香木签。
火盆烧得很旺,屋里暖得几乎出汗。他穿的是素色长袍,袖口绣着暗纹,脚下是一双软底布履。看起来像个闲散文人,不像掌控七家商行的幕后之人。
他把木签削成尖,插进香炉。青烟缓缓升起,带着淡淡的药味。
他知道今天阴山那边打了仗。也知道胡万三的商队进了伏击圈。但他不慌。那些车队本就是诱饵,他派去劫道的骑兵也只是弃子。真正重要的东西,从来不在明面上。
他起身走到墙边,拉开一幅山水画。后面是一个暗格。他打开锁,把几本账册扔进火盆。
火焰猛地蹿高,照亮了他的脸。他的眼神很静,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事。
烧完后,他关上暗格,重新挂好画。然后坐下,倒了杯茶。
他端起杯子,刚要喝,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他放下茶杯,抬头看向门口。
管家推门进来,低声说:“清音楼那边来人了,说今晚不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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