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低喝一声,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率领着一众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整理衣甲的将领,急匆匆下楼迎驾。
刚至酒楼门口,便见一袭寻常玄色深衣、头戴幞巾的始皇帝嬴政,已然负手立于阶前,神色平静地打量着这市井烟火之地。
其身侧,一如既往地跟着那位面色白净、眼神低垂的中车府令赵高,而更让赵信心中一凛的是,嬴政另一侧还站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严肃、身着华贵锦袍的老者。
赵信依稀记得,似乎在某次大朝会上见过此人,应是嬴姓宗室中的一位长辈,像是皇帝的某位族叔,但具体名讳,他却丝毫不知。
“末将等不知陛下驾临,迎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赵信连忙上前,就要率领众将行大礼。
嬴政却随意地一摆手,目光扫过酒楼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大堂,淡淡道:“罢了。朕微服出来走走,不必声张,惊扰了百姓反为不美。”
赵信闻言,立刻会意,低声道:“诺!”他迅速给身后的南宫彦、徐贵等人使了个眼色。
众将立刻心领神会,强作镇定,却极其默契地分散开,看似随意,实则已将嬴政三人隐隐护卫在中间,隔开了过于靠近的人群。赵信则在前方微微躬身引路:“陛下,楼上雅间清静,请随臣来。”
重新回到方才还喧闹无比的雅间,气氛已变得无比凝重,赵信再次躬身:“陛下,请上座。”
嬴政却仿佛真是来吃饭的,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再次摆手:“都站着做什么?朕说了,不必多礼。先用膳吧。”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信和众将哪里真敢坐下?只得忐忑不安地侍立一旁,赵信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陛下……想用些什么?臣这老乡高要,近日又琢磨出几样新菜式……”
“不必麻烦。”
嬴政打断他,语气似乎缓和了些,“就上次吃过的那个……羊肉泡馍。甚好。”
“诺!臣这就去安排!”
赵信连忙应道,亲自出去吩咐高要,也许是第二次见到皇帝,高要没有第一次时那么紧张,听得吩咐,直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以最快速度、最精细的手艺操办起来。
不多时,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泡馍便被小心翼翼端了上来,赵信习惯性地上前一步:“陛下,容臣……”
“不必试了。”
嬴政再次拒绝,竟是自己动手,熟练地将那硬邦邦的馍饼掰成小块,投入滚烫的羊肉汤中。他吃得颇为专注,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
吃到一半,嬴政已是满头大汗,他长吁一口气,竟露出一丝近乎畅快的表情,感慨道:“痛快!有些时日没来,甚是想念这一口。”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赵信说,“说来也奇,宫中御厨按其法所做,味道已是相差无几,朕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究竟缺了什么呢?”
他抬起眼,似乎真的在询问赵信。
赵信一愣,心中暗忖:缺了什么?做法一样,食材甚至更好,还能缺什么?难道是……缺了这市井之间喧闹自在的烟火气?缺了那种脱离深宫高墙束缚的片刻松弛?这话他自然不敢说出口,只得垂首道:“末将……愚钝。”
嬴政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继续低头享用,不再言语。
雅间内一时只剩下嬴政用膳的细微声响和众人紧张的呼吸声,就在这沉默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之时,那位一直闭目养神般的宗室老者,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直射赵信!
“赵信!”
老者声音苍老,却异常严厉,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你可知罪!”
赵信心中一紧,连忙躬身:“末将不知,请长者明示。”
“哼!装糊涂!”
老者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碗筷轻响。
“你与那高丽国玉漱公主,行军途中过从甚密,举止失当,如今已是闹得人尽皆知!致使皇室颜面尽失,陛下威严扫地!你身为统兵大将,陛下倚重的臣子,竟如此不知检点,简直是混账至极!”
赵信呆住了。人尽皆知?这未免太夸张了,最多就是在高级将领和某些“有心人”中间流传罢了,但他瞬间明白,皇帝不说话,反而由这位宗室长辈开口斥责,其主要意图绝非问罪,而是敲打!是在用最严厉的方式警告他,同时也是在做给所有可能关注此事的人看。
这个时候,任何辩解都是愚蠢的。赵信立刻深深躬身,态度极其诚恳:“末将知罪!是末将思虑不周,行为失当,致使流言滋生。末将甘受任何责罚!并保证,绝无下一次!”
他直接将“过从甚密”定性为“行为失当”和“流言”,既认了错,又否定了确有实质逾越之举。
“下一次?你还想有下一次?!”
那宗室老者仿佛被点燃的火药桶,勃然大怒,竟站起身,指着赵信的鼻子厉声斥骂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赵信脸上。
“你身为外臣,不知避嫌,反而……(此处省略大段关于礼法、尊卑、皇室颜面的训斥)……简直罪该万死!要不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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