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孔传来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柴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瘦小的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不是梓琪,是郑和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名叫阿福。他手里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食盒,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
“刘师傅?”阿福的声音压得极低,确认柴房里只有刘杰一人后,才快步走近,将食盒放在地上,“郑大人让小的给您送点吃的,委屈您了。”
刘杰心下一动,郑和?他不动声色地点头:“多谢公公,也替我谢过郑大人。”
阿福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蹲下身,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弱月光,一边佯装整理食盒,一边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飞快说道:“郑大人让小的带句话:‘粥水之祸,事有蹊跷。水缸之药,非船上常物。’大人心中有数,让您暂且忍耐,待船至岘港,自有分晓。”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大人还说……‘所托之物,关乎重大,万望谨慎’。”
刘杰瞳孔微缩。郑和果然明察秋毫!他不仅看出此事并非意外,甚至可能察觉到了残片的存在?那句“所托之物,关乎重大”,意有所指,敲在他心上。看来,这位三宝太监的深不可测,远超他的想象。郑和选择按兵不动,是在等待时机?还是另有深意?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浑。
“明白了。”刘杰沉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请转告郑大人,刘某……心中有数。”
阿福点点头,不再多言,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重新锁好门。
柴房再次陷入死寂。刘杰缓缓打开食盒,里面是简单的饭食,还有一小壶清水。他拿起水壶,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郑和的暗示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新的涟漪。他原本打算在岘港独自承受一切责罚,只要能将梓琪暂时隔离在残片之外。但现在,郑和似乎成了棋盘上一个无法忽视的变数。这位下西洋的总兵正使,对梓琪的执着、对残片的秘密,究竟知道多少?他是潜在的助力,还是更危险的威胁?
“梓琪……” 刘杰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穿透厚重的木板,仿佛能看到隔壁舱室里那个同样彻夜难眠的身影。她此刻一定在谋划着如何夺回残片,如何继续她的“正道”吧?她不知道,她眼中那个“固执守旧”的刘杰,正站在一个更可怕的真相边缘,为她抵挡着来自历史与人性深渊的双重风暴。
他端起水壶,灌了一口冰冷的清水,寒意从喉咙一路滚到胃里,却奇异地压下了心中的灼痛。
前路凶险,迷雾重重。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她,也为了那个尚未被残片彻底吞噬的“她”。他必须撑到岘港,必须在那之前,找到机会让她看清这残片真正的獠牙——哪怕代价是他的性命。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痕。这一次,他不仅要挡住她的路,还要撕开那笼罩在“正道”之上的、致命的迷雾。
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扑在脸上,梓琪独自靠在船舷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木纹。甲板上人来人往的忙碌声似乎离她很遥远,只有海浪单调的轰鸣,一声声撞在心头。方才柴房外那无声的对峙,刘杰眼底冰封的失望和那句“舍不得让你被人指着鼻子骂‘心狠手辣’”,像淬了毒的针,反复刺扎着她强撑起来的硬壳。
“梓琪姑娘。”
一个温和却自带威严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梓琪猛地回神,抬头正对上郑和深邃的目光。这位三宝太监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宽大的袍袖被海风鼓起,目光却如磐石般沉静,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
“郑大人。”梓琪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心弦却瞬间绷紧。郑和的眼神,绝不仅仅是寻常的关切。
郑和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周围,确认无人靠近,才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几乎被海浪吞没,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梓琪耳膜上:“甲板上风大,姑娘心事重重,莫要着凉了。”他顿了顿,话锋如刀锋般一转,锐利而直接:“老夫知道,粥水里的药,是你下的。”
梓琪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郑和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阿福?还是……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一切?
没等她辩解或否认,郑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老夫也知道,姑娘的来历非凡,身负异宝,所求所为,皆是为了襄助我大明,其心可嘉。”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梓琪混乱的思绪。他知道!他不仅知道下药的事,他甚至知道她的目的和残片的存在!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航海家、外交家、统帅,他的城府与洞察力,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爱人刘杰,还有眼前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明总兵正使。
郑和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继续平稳地说道:“只是,老夫方才观那刘先生,为你担下这不白之冤,被锁入柴房,神色间却无怨怼,唯有忧思重重,望向此处的眼神,情深意切,非同一般。”他看向梓琪,眼神带着探究,“老夫不解,他既是来阻你,缘何又甘愿替你受此责难?莫非……你二人关系匪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