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熹,寒气凛冽。一辆朴素的青幔马车,在数名身着便装、气息沉凝的宫廷侍卫护送下,悄无声息地驶入皇城侧门,直抵内廷深处一座雅致的暖阁——静思斋。此地远离前朝喧嚣,是隆裕帝处理机密要务或与心腹重臣密谈之所。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紫檀木雕花窗棂半开,透进几缕清冷的晨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和墨香。
隆裕帝身着常服,并未戴冠,正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江山万里图》前,似在沉思。他身形清瘦,面容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陛下,陆老先生到了。”大太监高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恭敬而低沉。
“快请!”隆裕帝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笑容,快步迎向门口。
陆九鸣身着深青色常服,须发皆白,但腰杆挺直,精神矍铄。他步履沉稳地走进暖阁,见到隆裕帝亲自相迎,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便要躬身行礼:“老臣陆九鸣,叩见……”
“老师免礼!”隆裕帝疾步上前,一把托住陆九鸣的手臂,语气真挚,“今日是朕请老师来品鉴字画,非是朝堂奏对,不必拘礼!快请坐!”他亲自搀扶着陆九鸣在铺着厚厚锦垫的紫檀圈椅上坐下。
“谢陛下。”陆九鸣心中微暖,但警惕之心丝毫未减。他知道,皇帝如此礼遇,必有深意。
高顺奉上两盏热气腾腾的贡茶,随即躬身退下,暖阁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隆裕帝在主位坐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落在陆九鸣脸上,带着一丝感慨:“岁月如梭啊。朕还记得,当年在东宫,老师为朕讲授史书,剖析历代兴衰得失,音容笑貌,恍如昨日。转眼间,朕已老迈,老师……亦是白发苍苍了。”
陆九鸣拱手道:“陛下春秋鼎盛,励精图治,乃万民之福。老臣……不过一介腐儒,蒙陛下不弃,垂询一二,已是惶恐。”
“老师过谦了。”隆裕帝摆摆手,目光转向墙上那幅《江山万里图》,话锋一转,“老师请看此画,笔力雄浑,气势磅礴,将万里江山尽收眼底。然则……画是死的,江山却是活的。这画中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涛。就如同……这大夏江山。”
他手指缓缓划过画中山河:“北有草蛮虎视眈眈,东北高句丽蠢蠢欲动,西北吐谷浑摇摆不定,西域、高原诸部亦非善类……群狼环伺,虎视眈眈!此乃……明患!”
他语气陡然转沉,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然则……朕所忧者,尚不止于此!这江山之内……更有……暗流汹涌!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却如同跗骨之蛆、死而不僵……”
“暗朝?” 陆九鸣心头剧震!他如今虽已不常在朝堂,但也隐约听闻过一些关于“暗朝”的传闻!
据说那是自秦灭六国后,周王室及六国旧贵族在暗中建立的庞大势力,妄图在暗中定兴亡!其渗透之深、手段之诡秘,令人防不胜防!
隆裕帝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此獠……潜伏数百年,如同鬼魅!腐蚀朝纲,离间君臣,甚至……妄图操控皇权更迭!朕……已察觉其蛛丝马迹!然其行踪诡秘,根深蒂固,非雷霆手段,难以根除!此乃……心腹大患!比之外敌,更甚百倍!”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陆九鸣:“老师!值此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际,朕……需要人才!需要真正能洞察时局、运筹帷幄、有胆有识、且……忠诚可靠的大才!非如此,不足以破此危局!”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深意:“譬如……昨日风铎楼清议之上,那位论‘天下为局’、‘行非常之事’、‘知进退之道’的……陆宣!此子见识宏阔,思辨犀利,更难得的是那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胆魄!令朕……印象深刻!”
轰!
陆九鸣心头再次剧震!皇帝果然知道了!而且……竟如此直接地点了出来!他强自镇定,面上不动声色:“陛下谬赞了。那‘陆宣’……不过是一狂生妄语,年少轻狂,当不得真。”
“哦?狂生妄语?”隆裕帝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锐利如刀,直视陆九鸣,“老师……何必自谦?朕可是听闻,此‘陆宣’……乃是老师您的……九凤”
暖阁内,空气瞬间凝固!
陆九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皇帝不仅知道,而且……点破了!他猛地站起身,苍老的身躯微微颤抖,便要跪下:“陛下!老臣……”
“老师!”隆裕帝再次起身,扶住陆九鸣,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坐下说话!朕……并无怪罪之意!”
他扶着陆九鸣重新坐下,自己也坐回原位,目光变得复杂:“望秋这孩子……朕虽未见过,但听其言论,观其胆魄,实乃……巾帼不让须眉!有老师之风骨!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女扮男装,混入清议,纵论天下……此等胆识,此等才情,放眼天下,能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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