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 第120章 改换门庭

武昌一声枪响，天下风潮激荡。乡绅名流、文人士子，纷纷响应于时势；工人商贾，亦皆踊跃参与其中。就连那秦楼楚馆之中的女子，亦以脂粉钱帛相助革命，尽己所能。

究其根本，实因南方孙先生所倡言之愿景。数千年来，我华夏皆行帝制。所谓帝国，便是帝王一家一姓之天下。帝王贤明与否，直接关乎国运之盛衰。

因而有开明圣主开创盛世，有勤勉之君守成基业，偶有中兴之象，亦未尝罕见。然终究昏聩之主居多，败坏祖业，国势日颓，终至社稷倾覆，苍生受苦。

孙先生主张改帝国为民国，以民为本，天下为公。虽仍有元首统摄政务，然行立法、行政两权分立，更有宪法以为约束，凡事须经国会公开议决。由人民公举，南北联合，共创新邦。

若一切依此而行，或可开出一番新气象。惜乎此番风潮未能真正席卷天下，事起仓促，究非早有组织布置。事态渐行渐远，愈发觉出其间滋味不对了。

各地虽纷纷揭竿而起，却并未真正联合，多是各自为政、宣告独立。而所谓独立之后，掌权的仍是地方上原有威望之士。正如武昌起事，将黎先生匆匆推上前台一般，革命实则未竟全功。

由此，袁大人便成了北地威望最着之人。段帅执掌第一军，冯帅统率第二军，皆为其股肱心腹。

朝野上下，亦被袁大人一一打点妥当：以优待清室之策，安顿了庙堂之虑；以保全旗人私产之诺，扫除了中层之碍。此时的袁大人，只需再平定南北之争，便可底定大局。

孙先生心中明白，南方诸省实则人心不齐，既无真正属于革命的军队，亦难筹措持续作战之军费。不忍见革命大业中途夭折，遂慨然应允：只要袁大人力保共和，他便愿倾力支持。

经此一番运筹，袁大人已将他梦寐以求的天下揽入手中，眼下唯余些许“琐事”尚未料理干净……

宋少轩默默推算着时日，寻到那位售卖枪械的北美兄弟，从他手中订购了一批紧要物资。

返家后，他先挂出歇业的牌子，对外声称茶馆需修缮半月，实则暗中将家中门窗一一加固，又把几个小丫头全都安置到后院居住。

梦玲忧心忡忡地问起缘由，宋少轩只温言嘱咐：无论外间发生什么，切莫出门；家中粮米储备充足，安心待在院内便是。

打点好一切，宋少轩依旧如常去衙门点卯。虽说如今招牌已换，但百事未定，诸务如旧，他那份无人惦记的差事倒还留着。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他得去听一听，上头究竟何时动手！

刚出胡同，便听见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接连响起。宋少轩抬眼望去，见是一些消息灵通的男子正赶回家中报信。

不过片刻，就有人拉着家主推出板车，神色慌张地朝街上奔去。渐渐地，人流汇成一道惶惶的长龙。

宋少轩眼见街道越发混乱：行人车马挤作一团，磕碰争执此起彼伏，整条街上竟同时冒出三四处打斗场面。

一旁几名官差却悠闲地磕着瓜子，慢悠悠踱向衙门，看见宋少轩还笑呵呵地打招呼，对眼前的乱象视若无睹。

宋少轩继续前行，察觉这混乱皆因抢粮而起。看来，已有风声灵通之辈知晓京城即将生变，纷纷开始囤粮，由此竟提早引发了这场惶动。

行至半途，正撞见松三爷赶着骡车往家急行。宋少轩上前见礼，问道：“三爷，家中可都安置妥当了？”

“唉，早先还以为你发什么癫，如今看来，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松三爷满面倦容，无心多言，只匆匆应道，“街面上确是有些乱了。我已嘱咐慰起清空铺子修缮门面、大开店门，唱他一出空城计。眼下不便多说，我得赶紧将这些东西运回去。”

见松三爷已有应对，宋少轩心下稍安，便踱步转往衙门。才进门，便觉气氛有异。今日竟来了两位陌生军官，一身戎装，一左一右将上司夹在中间。

“速速点卯！人到齐立刻集合，未到的今后也不必再来了！”一名军官厉声喝道。

宋少轩连忙应声，取出名册一一点验，心中暗忖：“莫非就在今日？”面上却丝毫不显，仍平静地将人数清点完毕，恭谨呈上册簿。

那军官接过名册扫了一眼，看向众人扬声道：“都听清楚了！自今日起，五城巡捕司不复存在，一律改为警备厅，仿租界警察制度。薪饷暂仍其旧，但所有人等须剪发易服，换着新制警装。”

说罢，他将名册掷回宋少轩手中，令道：“你，拿着名册去发放新服。”

于是衙门换了匾额，众人剃发换服，表面看来，仿佛一切都已焕然一新。可细细一想，人还是原来那些人，难道仅换一身装束，便能彻底改头换面？

街面上虽贴满了告示，可百姓之中识字者寥寥，于这改天换地的大事浑然不觉。何况城中未经战火，谁又晓得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他们只隐约察觉：辫子如今可以剪了，米价又涨了几分，皇帝……大抵是换了一个。

宋少轩正依着名册逐一发放新制警服，忽听得门外一片哀恳之声。原是些迟到的兵丁跪地苦求，哀告军官饶他们一回，发誓再不敢误时，只求留下这口公门饭。

那被称为林衍生的军官却毫不动容，厉声喝道：“从今日起，我便是东城警务局局长！我手下，容不得你们这些吃官粮却不干实事的蛀虫！”随即挥手令道：“来人！剥了他们的号衣，拉出去游街示众！”

警务局此番雷厉风行，将一大帮混迹公门的冗员尽数革职，转而重新招募新人。并颁下三条规矩、一项改革措施：

编制稍作更动，原官员改称巡长、巡官、局长；普通兵丁则分为三等巡警，依等支薪：三等月给白银四两，二等五两，一等六两。俟货币改制之后，再行调整。

招募之条件如下：

一、须身体强健，相貌端正，口齿清楚；

二、以常居京城人士为优；

三、身家务必清白，三代以内无作奸犯科之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