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 第88章 七哥的朋友

俗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算计太多失便宜。”世间那些过于精明之辈，未必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京城中的几位大佬聚在一块儿，你算计我、我揣摩你，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照样崩盘。一番操作，反倒弄巧成拙。

而身在津门的七哥，却真是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他倒也去碰了橡胶股票，而且还是高位接盘！纯粹是酒桌上那帮狐朋狗友撺掇的。这个说赚翻了，那个说不玩的就是土老帽儿、大棒槌。

七哥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跌面儿。你说我土？老子偏要试试！他进场时股票面值六十两，他花一千两买进。

在旁人眼里，这分明是冤大头行径。可偏偏他在涨到一千二百两时，毫不犹豫地脱手了。不为别的，就为了玩过、见识过了，往后谁也不能笑他土。

结果到头来，全场就他一个真正赚到了真金白银。短短一个月，净赚一万两。这半年以来，他整天吃喝玩乐挥霍不止，居然还白落下一笔横财。这事儿，你找谁说理去？

与京城别无二致，各地的公子少爷们也自成一方天地。新发家的富户想挤进那个圈子，难如登天。但若是肯退一步，倒还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去结交那些不学无术、却颇有门路的纨绔子弟。

李少爷走的，正是这条道。早先他还为穿金戴银、顿顿珍馐得意不已。可时间一长，便生出别的想头。虽说兜里银钱多了，吃穿用度都上了台面，可一见官面上的人，那股子藏在骨子里的虚怯，还是压不住地往外冒。

强扭的瓜不甜，攀附逢迎的向上社交，又何尝是件舒心的事？当初他被那帮人明里暗里挤兑时，七哥就曾拉过他劝：“争那闲气做什么？这儿是租界，真有本事，跟洋人闹去啊？净他妈会窝里横！甭搭理他们，你有的是银子，理那帮孙子干什么？”

可这位偏不听劝，执意拿着银子请吃饭、请听戏，请他们逛堂子。跟着他们玩鸟熬鹰、斗蛐蛐，末了还一块儿炒起了股票。

折腾了大半年再一瞧，好家伙，家里留下的十万两家底，竟分文不剩。走出门去，人家照旧喊他“小李子”，没有半分敬重。

他气得七窍生烟，终日闷在家中，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连上街的念头都断了。可光躲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家里大小仆人七八个，老婆孩子都张着嘴等饭吃呐！

万般无奈，只得打起卖祖传老宅子的主意。一想到自己竟荒唐至此，他不禁潸然泪下，悔不当初结识这帮纨绔，最终散尽祖产，落得如此下场。

正自懊悔间，七哥闻讯上门来了，进门就嚷：“小李子，甭难过了！我一个人住着也闲得发慌，你这宅子干脆卖给我。银子你照样拿着，就当搬来与我同住。佣人也别辞，爷一并养着，还不成吗？”

李少爷这通大哭啊，哭完就说：“还是七哥你仁义，这才叫真朋友！”打这儿起，俩人同吃同住、同出同进，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

七哥这么个人，虽说一身毛病，对待朋友却真是没话说。先前他将宅子托付给常三代为售卖，哪知几个月过去杳无音信。派人一打听，好家伙，仆人早把宅中物件搬了个空，房子竟已悄悄卖给了齐二爷。

他气得直跳脚，原打算动用人脉打一场官司，说什么也要叫常三吃不了兜着走。可再一细打听，得知常三近况凄惨，老母都上吊自尽了，他这口气忽然就消了。那点银子，没了就没了，终究没再追究。

不过他是这般宽厚性子，却不代表人人都如此。李少爷就从未向他吐露过自己的家事。李家父辈原是一门双杰：一个为官，一个经商，把家业经营得风生水起。

但实际上家中还有一位庶出的弟弟，同样才干出众。他不靠家族荫蔽，自行考取功名，渐渐也在外头混出了名堂。到了他们这一辈，就数这位庶出的老三最为出色。

可家中一出事，长兄立马推了个干净，辞官自保。父亲早已过世，全家躲进租界图个安稳。唯独老三一家，无依无靠，吃尽了苦头。

究其根源，无非“看不起”三个字！他们全家，从来就瞧不起这庶出的一脉。当年祖父为三个孙子起名，长房的儿子叫李星然，他叫李星翰，而到了老三的儿子，甲乙丙一排，那就随意安了个“李丙生”。

骨子里就刻着那套老观念：长房尊贵，庶出低贱；当官的光宗耀祖，经商的就矮人一截。因此他对七哥，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用，心里压根没瞧得起。

寄居在七哥家中，李星翰日子也过得不甚顺意。这位爷整天往榻上一歪，一杆烟枪便打发了时光，听曲不去，堂子也不逛。

旁人不知道他的过往，每回有人劝他出门寻些乐子，他便咬牙切齿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老子的银子宁可喂狗，也不送进那些地方！”

这哪还像个贵族子弟？活脱脱一个躺平摆烂的土财主家傻儿子。李星翰越来越觉得他乏味无趣。这时节，哪位体面公子不出去斗蛐蛐？既然他不去，横竖卖房子的银子已到手，李星翰便自个儿去了。

于是他买了好蛐蛐，没日没夜在外头斗虫取乐，也不知回家陪陪妻小，整天早出晚归，玩得忘乎所以。

七哥难得醒来想找他说说话，一问，下人总回说“出去了”。再一打听，原来是斗蛐蛐去了。七哥一声不吭，背着手就踱出门，直奔鱼虫市场挑蛐蛐去了。

他平日深居简出，这一露面，倒引得不少纨绔子弟纷纷侧目。众人眼看着他逛了一圈，最后由仆人提着三只蛐蛐盆子往家走，都不由得笑了：“他也玩起蛐蛐来了？妙极！正愁没个“财神爷”送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