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 第51章 不义之财

老话说得好：贫穷富贵天之命，事业功权隙里尘。得便宜处休欢喜，远在儿孙近在身。

这几位便是活生生的例证。那位年轻军官，相貌英挺，熬过了三年军校、半年行伍，好不容易得上司青眼，点名提拔为连长，还透出联姻之意！

若能亲上加亲，何愁将来不能平步青云？可他偏仗着自己会些拳脚功夫，竟为一风尘女子逞强出头，最终白白断送了性命。

再说那七哥，原本家底丰厚，十几万两白银在手，本可一世无忧。却偏偏自以为天生富贵命，看人总斜吊着眼，仿佛这世道都该对他毕恭毕敬。如此目中无人、飞扬跋扈，到底惹出大祸，只得仓皇逃出京城，落得漂泊异乡、前途未卜。

而这位富贵，更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一时竟昏了头脑。他光顾着狂喜，却忘了：银子虽真，可要变成自己的，总得存进票号钱庄才稳妥不是？

这几百斤的大家当，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他被兴奋冲昏了头，抱着银子乐了半天，才猛地想起这最要紧的一环。

叫车来拉？未免太过招摇，钱财露白更是大忌。富贵左思右想，总算定了神：横竖还有两三天期限，不如学那蚂蚁搬家，一点一点挪过去便是。

可他偏偏忘了，钱庄门口是何等地方？那是三教九流、暗门骗子扎堆的虎狼之地！

骗亦有道，还分流派。金玉林与张广这两个，便是在赌桌上打架相识，不料脾气相投，竟拜了把子。

年长的金玉林，最擅长的便是“搭茬”，口吐莲花、下套骗人；年轻的张广，则是个“佛手”，专事偷摸。二人终日蹲守钱庄门口，物色“肥羊”。

金玉林偏好找那些带外地口音、面相敦厚老实的。这种人往往身上有钱，又不通京城规矩，容易上钩；张广则爱盯上走路慌张、摇扇装文人模样的。这类人警觉最低，怕是裤衩被顺走了都浑然不觉。

这一天，他俩不约而同，都盯上了同一个人：正是那富贵。

“您说他打扮分明是个下人伙计，却一天之内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钱庄。这得是多少银子要存？谁家东家能让他这么一趟趟地搬？”张广皱着眉头问道。

“我看这事儿透着邪门，要不……咱先去踩个道？”金玉林捻着胡须，压低声音说道。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便悄步尾随富贵进了胡同。一瞧那宅门的气派，心里顿时有了数。果然是高门大院，怪不得这人能有这么多银子，来回跑得这么勤。

金玉林整了整仿绸长衫——干他们这行，门面功夫不能少，穿得像个穷伙计，谁肯跟你搭话？他上前不轻不重叩了几下门环。

里头正搬银子的富贵听见动静，心里咯噔一响：“莫不是有人回来了？还是那常三爷又来纠缠？”他强自定神，堆起笑脸拉开大门。

门外站着个穿长衫的男子，鞋面上蒙层灰，不像什么阔老爷，倒也不算寒酸。富贵心里嘀咕，别是衙门派来传话的差人？便拱手试探：“这位爷瞧着面生，不知有何贵干？”

“敝姓金，有要事需与府上主人相商，不知可否代为通报？”金玉林说话间，目光已悄悄扫过院内。

富贵一听便嗤笑：“找七爷？那您可来得不巧。下回出门前不妨先扫听清楚——我们七爷除了听戏逛堂子，从没什么“正事”可忙！”说罢袖子一甩，砰地关上了门。他只当又是七爷不知哪儿结识的狐朋狗友，混不下去了上门打秋风。

他哪料得到，门外金玉林不怒反喜，一把扯过张广低语：“有戏！这小子刚开门时神色慌张，而且半天才开门，张口就推说主人不在。若心里没鬼，何必这般戒备？”

张广咧嘴一笑：“大哥，好眼力！这票干成了，够咱逍遥好些时日！您说，是夜里动手还是……”

“瞧你这点出息！”金玉林嗤笑，“大白天的才不惹疑。我去打壶酒，装作醉汉闯门。若有人，你就来拉我赔不是；若没人……”他眯眼比了个手势，“速战速决，得手后五五拆账！”

说干就干。两人远远瞧见富贵掩上门离去，张广便悄步贴上前去。怀中铁尺顺势一勾一拨，门闩应声而落。

他朝金玉林递了个眼色，金玉林当即扮作醉汉，脚步踉跄地跌进门内。不过片刻，他直起身，眼中醉意全无，果然没人！真是天赐良机。

金玉林一挥手，张广闪身入院。时间紧迫，院子又大，搜起来得费些功夫。

“分头找，各自搜屋，得手后原地会合再撤。”张广压低声音急道。

“成！”金玉林一口应下，假意走向偏房。

张广却一个箭步直扑正房，他心想既是东家的宅院，最好的东西定藏于此！

金玉林瞥见他背影，嘴角浮起一丝讥笑：“真是蠢材，一个跑腿的伙计，岂会把那些钱财藏进主人房里？”

约莫一盏茶功夫，张广兴奋地跑出来，手里攥着一根玉烟杆和几块马蹄土：“大哥你看！这些拿去烟馆，能换不少银子！”

“哈哈，巧了兄弟，我这儿也有好消息！”金玉林同样满脸红光，一把拉住他钻进旁边一间低矮耳房，指着角落里说道：“瞧！这回咱真发了！”

张广打眼一看竟堆着好些金银锭子。“大哥你等着！我去买菜，问菜农弄辆板车来，不然咱们可搬不走！”张广喜不自禁，顺手抄起一锭银子就往外奔。

不多时，他推回一辆破旧板车，上头胡乱堆着些好几筐烂菜。两人手忙脚乱将金银藏进菜筐，再用污糟菜叶盖严实，一路强压着激动，推车出门。

“呵呵，这么多金银，足够快活一辈子了……就是再沉我也推得动……”张广说着说着，脸上笑容渐渐僵住。他猛然想起富贵跑钱庄那么多回，那得兑多少银票？可大哥刚才，竟一字未提……